「隻沒想到他們不聲不響地把丫頭嫁了人,既然如此,那我為何還要娶他們家的小姐?」
我驚訝極了:「你喜歡我?」
「本來談不上多喜歡,也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直到你嫁了人,我委實朝思暮想了一番,但後來也就放下了。
「不過如今見了你,那種感覺又來了,小蓮蓮,反正你也活不長了,不如跟我走吧。
「以你如今的身份,做正妻是不可能,隻能做我的妾……」
林思潤話未說完,我舉起了劍:「賤人,受死吧!」
8
那晚我回了府,一夜未眠。
安元奇去追長公主,一夜未歸。
我趴在被窩裏哭了半宿,後來昏昏沉沉地睡了。
我還是膽子太小,明知秀妍小姐就在府中,連見她的勇氣也沒有。
她一定恨極了我。
林思潤說:「我也不是故意的,主要是他們家把你嫁了,我心裏不痛快,一想到你跟別的男人濃情蜜意,我就怨他們李家。
「憑什麼讓你嫁人,她李秀妍是人,難道你不是人?為了自家女兒,做出這種偷天換日的勾當,還要自詡清流人家,滑天下之大稽。
「我一時沒忍住,就把對你的那點心思告訴了李秀妍,主要就是想看她吃癟,讓她難受一下,誰知他們李家那麼絕,眼見嫁我無望,直接入了京,要來一招釜底抽薪……
「小蓮蓮,怪對不起你的,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帶你離開,免得你死於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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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我舉著劍,追了林思潤半條街:「你這賤人!害我至此!」
後來我躺在床上,無聲地流淚。
我想起了安元奇,如果我的最終下場是死路一條,我希望他能勇敢一點,和心愛的長公主在一起。
如果是他們在一起,我不會有任何遺憾。
我這輩子,能遇到安元奇,不算白活,死而無憾。
我希望他幸福。
秀妍小姐終於對我下手了。
她拿給安元奇一張藥方,擔憂地問他:「將軍,我秀妍姐姐莫不是生了什麼病,為何總見她偷偷喝藥,這個方子是我無意之中在她房裏看到的,我有點不放心。」
她沒有冤枉我,那張避子湯的藥方,確實是我的。
成親半年,沒有身孕,是因為我沒打算生孩子。
安元奇不敢置信,緊抿著嘴唇,面色難看至極:「這就是所謂的生不出孩子?李秀妍,你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冷若冰霜,眼神陰沉駭人:「給我個解釋,我說過我不負你,你也莫要負我。
「解釋不出來,我會殺了你。」
解釋什麼?解釋我膽小懦弱,卑微可笑?
解釋我三歲被賣入李家,管事嚴厲,夫人也嚴厲。
做錯了事就要挨打、罰跪。
直到小小的小姐牽起我的手,她的手那麼小,那麼軟,卻又那麼堅定。
她稚聲說:「蓮蓮,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除了我,誰都不可以欺負你。」
她說到做到,從那以後,誰也沒有打過我,連夫人也不例外。
我的秀妍小姐,更是從未打罵過我。
她吃的東西我都可以吃,穿過的衣服會送給我穿,喜歡的首飾偶爾也會插在我頭發上。
刮風下雨,我們倆窩在她的閨床,我昏昏欲睡,她可憐兮兮地抱著我的脖子:「蓮蓮,我好怕呀。」
她習文識字,回來之後要一筆一畫地教我,同我相視一笑。
那麼好的小姐,我的命原本就是她的,她若想要,我隨時給她。
安元奇懂什麼呢?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小姐對我有多重要。
我這個將軍夫人的位置,原本就是她的呀,我是要還給她的,如何能給他生孩子呢?
所以,我低低地笑了一聲:「沒什麼可解釋的,我在騙你,你看不出來嗎?」
安元奇的表情那樣驚懼,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安元奇,你真的很煩,你知道我每天應付你,應付得多累嗎?生孩子?我對你都足夠厭倦了,怎麼可能給你生孩子……」
他的手越來越重,我逐漸呼吸困難,啞著嗓子艱難道:「你以為,我會像長公主那樣愛你嗎?你位高權重,可惜在我眼中,一文不值……」
痛嗎,痛就對了。
我還記得長公主那句虛無飄渺的話——皇室之女如何,安珵不要,我的身份一文不值。
真是風水輪流轉,蒼天饒過誰。
安元奇,這句話讓你發瘋,可你有沒有想過,那個女子曾經跟你一樣痛。
去找她吧,我欠小姐的已經還清,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將你推到長公主面前。
「安元奇,你是個懦夫,你根本不敢面對自己的內心,我瞧不起你……」
意識昏迷之前,我看到他恍惚絕望的眼神,腦中浮現的竟是長公主殿下那張平靜的臉,她的笑容那樣溫良……
和靜長公主,願您得償所願。
…………
我差點被安元奇掐死,醒來的時候看到的是我家小姐李秀妍。
她端著白瓷碗,手裏拿著勺子,垂下眼睫,認真地在攪拌。
瓷具相碰的聲音,清脆悅耳。
見我醒了,她柔聲一笑,小心地將勺子遞到我嘴邊:「喝口水吧。」
她面容平靜,我也平靜,低頭將水含在嘴裏,慢慢咽下。
我嗓子很痛,應該是說不出話了。
秀妍小姐笑了一聲:「這麼就喝了?不怕我下毒嗎?」
我無聲搖頭。
她嘆息一聲,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蓮蓮啊,你也知道我母親那個人,那般執拗,逼得我沒有辦法。
「她不讓你活,我能怎麼辦呢,我向來沒有違背過她的意思。
「可是蓮蓮,你與我一同長大,我怎麼忍心害你呢?
「事已至此,你走吧,去長福客棧找林思潤,他在那兒等你,我成全你們。」
…………
這是我與林思潤離開京城的第五天。
我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所以不知道是什麼地方。
他說快到涼州了,我不太信,他是個騙子。
在我能開口說話的時候,我說:「大恩不言謝,請給我一筆錢,大路朝南,各走一邊。」
他很詫異:「啊?你不是要跟我回瑯琊做妾的嗎?」
「你想太多了,快給錢。」
「小蓮蓮,你考慮清楚,我也不比安珵差,我家在瑯琊是世族大家,我好歹也是世家子弟……」
「世家子弟,給我點錢。」
他看著我伸出的手,下定了多大決心似的,嘆息道:「好吧,我娶你為正妻總可以吧,跟我回瑯琊。」
我覺得他腦子不太好,笑了一聲:「我連安珵都看不上,難道看得上你?」
「薑蓮蓮,你瘋了吧。」
他不可思議:「你知道自己什麼身份嗎?你隻是個丫鬟,我是世家公子,名門望族……」
「名門望族,給我點錢。」
「……」
臨別時,林思潤幫我找了輛馬車,錢袋子也給了我。
他道:「蓮蓮,你要不要再考慮下,跟著我好歹過的也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天下這麼大,你一個弱女子能去哪兒呢?」
見我不理他,又嘆息一聲:「哎,你這女人可真是,怪讓人牽腸掛肚的,你這還沒走,我就已經開始想你了。」
「你這男人可真是,說話怪讓人惡心的。」
「……. 」
車簾挑下的時候,他尤不死心,又道:「混不下去的時候記得去瑯琊找我啊,本公子的懷抱永遠為你敞開。」
馬車行駛到下一個鎮,中途我就住進了客棧,請客棧老闆娘幫忙重新找了一輛車。
然後也沒有具體目的,走到哪兒算哪兒。
如此行駛了三日,我在一個繁華熱鬧的街道待了幾天。
街上是個集市,第一天我就發現,集市上有家豬肉攤子。
賣豬肉的是個大嬸,包著方頭巾,一邊哄著一個年幼的孩子,一邊幫人割肉賣肉。
我觀察了好幾日,很感興趣,在她忙不過來的時候,主動去幫她賣肉。
賣著賣著,手感就來了,心裏可踏實。
我想我可能天生適合嫁個屠夫。
這個嬸子人稱祥嬸,他兒子叫祥子,是個殺豬匠。
那個年幼的孩子叫丁丁,是祥嬸的孫子。
她兒媳前些年因病去世了,她又是個寡婦,如今家裏隻有她和兒子孫子三口人。
我與她相談甚歡,謊稱自己是被父母逼著嫁人,夫君每天又打又罵,我受不住,逃出來的。
祥嬸很同情我,又見我手腳麻利,當下讓我搬出客棧,來她家裏住,幫忙賣賣豬肉,每個月給工錢。
我見過祥子殺豬。
他身材魁梧,又黑又壯,符合我對一個屠夫的所有想像。
鐵鉤子鉤住豬,從圈裏拖拽出來,然後兩個幫手過來按著。
祥子光著膀子,手在豬脖子上一陣摸索,然後手起刀落,割喉放血,動作麻利。
這個時候祥嬸會拿著鐵桶過去接豬血。
等到豬不再掙扎,咽了氣,潑上滾燙的開水,刮毛。
然後開膛破肚,內臟歸歸類,豬肉歸歸類。
接著就可以抬到架子上賣了。
很殘忍,也很血腥,但是豬肉真香,我含淚吃了三大碗。
後來祥子再殺豬,我主動拿著鐵桶去接豬血。
他意外地看了我一眼。
你們以為他對我感興趣嗎?
不,他殺了多年的豬,他的心已經和那把殺豬刀一樣冷了。
他說:「你不要喜歡我,我家娘子雖然病逝了,但我心裏隻有她,我也不會娶別人。」
黑胖壯還挺癡情,我期期艾艾道:「我沒說讓你娶我,咱們就這樣湊合過。」
他很冷漠:「你想得美,別做夢了。」
我那自尊心還有點受挫。
我對他還是抱有幻想的,我覺得我們很般配。
那日我領著丁丁一起去集市,給他買了糖葫蘆,遇到賣杏的小販,我挑揀了一些。
丁丁說:「蓮姑,我不喜歡吃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