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清來人,隻知道被喂了飯,收拾了一下便扔在山門口。
「洛神山教出這樣的東西,本尊已經小懲大誡了。壞了衡陽宗的寶物,重靈,你可認錯?」
吃了飯,終於有了說話的力氣:「不認,是玉瑤做的!我為什麼要認?」
師尊冷哼一聲,對著另一撥人道:「還敢詆毀神女玉瑤!鳳凰神蛋就在此女懷中。
她不僅害死了聖物,還壞了宗門寶物。本尊是留她不得了,你們帶回去,是死是活,我洛神山不再過問。」
師尊聽起來,像極了胸懷大義的仙者。我竟是哭不出來也笑不出來,我竟然拜了此人為師。
原來為我解開禁制是為了給玉瑤頂罪。
衡陽宗弟子面面相覷,看著我道:「隻能將她先帶回去,再聽師尊怎麼發落。」
山風吹動,遠遠望去,一個身著玄色衣衫的男子站在觀雲臺,旁邊站著一位隻看身形就知道是很好看的小仙子。
我眼力不好,但也能覺察出是騰蛇和玉瑤,宗門人一貫是清湯白水的裝扮,隻有他著玄色衣衫。
我冷笑一聲:「昔日種種,就當喂狗了。」
對洛神山如是,對騰蛇也如是。
08
衡陽宗弟子估計沒見過我這樣不能走,也不能飛的。
怕給我折騰死了,在路上便用靈力護住我的心脈。
我緊緊抱住鳳凰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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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告訴衡陽宗仙長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不信這天下沒有一個能辨是非的地方。
萬一衡陽宗不講道理……
我的眼神黯淡下來,懷裏的蛋也直直掉了下去。
被衡陽宗弟子接住,塞到我懷裏。
「道友莫要喪氣,我家師尊派我來接你,是要護你。
「但若是道友存了死志,師尊說,你就不必上山了。」
路途勞頓,我不敢讓自己有絲毫懈怠。我怕自己暈過去之後就再也醒不來了。
我要報仇。以命立誓,此仇必報!
我要將天眼、神武,還有我創制的符咒都拿回來。
我要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不知道什麼時候睡了過去,睜開眼後,我已經到了衡陽宗。
「嘖嘖嘖,這女娃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地方。」
「折騰成這樣,明珠暗投啊。」語氣中不乏惋惜和心疼。
我緩緩側身看過去,白發鶴顏的小老頭,這就是衡陽宗的師尊嗎?
好熟悉的面孔,突然間,我想起來那不是誆騙我符咒的大爺嗎?
五年前那日是玉瑤的生辰,師尊打發我去山下迎客。
修仙門派都是禦劍而來,根本沒有徒步山上的道友。
他們是怕我再惹玉瑤不高興,擾了興致,便找了理由讓我待在山下。
當真有一位老者徒步上山,顫顫巍巍,看似不是仙門中人。
那時,他說他是洛神山中一位弟子的俗世大伯,想上山來看看他。
我攙著他一步步走上臺階,走到十分之一的時候,他耍賴不走,硬要我背他。
我也起了興致,知道他在胡攪蠻纏,但是也隻有他願意跟我說話,我便背他。
背到一半,他又耍賴說餓了、渴了。沒有食物,我便用符紙引了水訣。
他誇我畫的符咒簡約大方,是上上品。
我那時發笑:「我們家師尊說不夠精細,是垃圾,你倒說是仙品。老頭,你不懂,你在誆我。」
他也笑著說:「死孩子,明珠暗投,還不如跟我回去種田。」
我婉拒了他。
隨即他說他也要符紙,照著我的畫,說不定能闢邪呢。
我料他也沒有靈力,都給了他。
後來不知怎麼回事,我創設的符咒居然在各宗門中廣為流傳。
師尊看出來是我的手筆,洛神山便攬下了這個名頭,說洛神山的符咒是宗門第一,以此廣收弟子。
我想喚他,隻覺口中幹澀,發不出聲,便抬了抬手指。
那仙尊見我醒了,將我扶起來,招呼女弟子給我喂水。
「謝謝仙尊相救。」
那仙尊擺了擺手:「哎,先別謝,救不了。你靈脈盡斷,身上沒有一絲靈力護體。大大小小的什麼鞭傷、骨折。你有幾條命啊?我五年前是不是叫你一起下山?但你不跟我。三年前又去魔淵殺魔,人家感謝你嗎?人家巴不得趕你走呢!」
說著那仙尊眼眶泛紅,立即轉過身:「你看,修仙之人成了你這般,還有什麼前程,心性軟的,早就自行了斷了。」
我好像看到了這位仙尊泛紅的眼睛,有些發愣。
仙尊又突然回頭看我:「哎!我不是叫你去死啊。
「你肯定嫌我話多,但我偏要說。天眼是什麼寶貝?!你就這麼讓給你師妹了?」
我小聲說:「那是他們搶走的。」
仙尊嘆了口氣,恨鐵不成鋼地說:「傻子。」
肚子突然不合時宜地叫起來。
估計宗門中的人鮮少聽見這個聲音,瞪大眼睛看我。
我撓了撓腦袋:「有饅頭嗎?」
仙尊板起臉道:「饅頭沒有!燒雞多得是。」
09
衡陽宗的人都叫我「小師妹」。
我跟著他們一起喊白鬍子老頭「師尊」。
拜師那日,白鬍子老頭睨我一眼,說五年前讓我跟他走,現在才來。
我趕緊磕頭拜師,打斷他:「師尊,你別念了。」
靈花仙草放我身上都沒用,我吸收不了。
平時裏大師姐教我的招式,我根本復不了仇。非是大師姐不用心,隻是沒有靈力加持,如凡人的舞刀弄劍罷了。
師尊每每看我都要嘆氣:「明珠蒙塵啊。」
他見我日日抱著那顆蛋修行,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捨不得老家?我短你吃、短你穿的了是吧?」
鳳凰蛋在寒潭裏將僅剩的靈力渡給了我。可見,它並沒有死。
隻是經過這一番折騰,不知何時才能蘇醒。
鳳凰蛋畏冷,衡陽宗坐落在仙山上,每到夜裏它都發著抖往我的被窩裏鉆。
我經常將大師姐給我的靈花仙草用來給鳳凰蛋泡澡,師尊每每見著,也要罵我。
我看著吹鼻子瞪眼的小老頭,隻覺得好笑。隨即正經說道:「不,他在提醒我復仇。」
師尊登時愁容滿面,下山買酒去了。
我知道他翻遍了秘書、醫書,找不到任何法子。
也不知道騰蛇中了什麼魔怔之術,近幾日非要來衡陽宗瞧我。
都被師尊打了回去。
說如果要謝罪,就拿出天眼來謝罪,騰蛇聽後又悻悻地走了。
師尊對我很好,我時常勸慰他:「復仇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願連累衡陽宗。」
師尊罵得更兇了。
罵君啟,也就是洛神山師尊,奸猾狡詐,除了那把神武,他算個鳥啊。
罵玉瑤妖女,上梁不正下梁歪,黑心蓮花,慣會當賊。
罵騰蛇就是一個白眼狼,擰巴的黑毛巾。
我在衡陽宗的第三個月,聽說全天下宗門有大喜。
玉瑤和騰蛇孕育一子,有天眼加持,修為大增。騰蛇神君和玉瑤神女的結合,洛神山由此成為天下第一宗門。
這著實稱不上好消息,我離他們的距離越來越遠。幾天後,師尊將我叫了過去。
他邊喝小酒邊罵:「這幾天不認真吃飯,是要拿你的下巴去戳死洛神山的人嗎?」
我撿上一顆花生米往嘴裏塞。
師尊打掉我手裏的花生米,塞了我一隻烤雞腿:「吃這個!凈愛吃些不長肉的玩意兒。」
我啃著雞腿,和他一起喝著酒。
他看我良久,我當他喝醉了,便自顧自地啃著雞腿。
師尊突然道:「重靈,你說你本身是一株草?什麼草?」
「稻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師尊笑了好久,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怪不得瘦不拉幾的。」師尊似乎又想笑,但是忍住了,緩緩打了個嗝。
而後拉起我的手:「我啊,在塵世中做過賣穀翁,得了機緣才有機會上衡陽宗。我賣稻穀,你本體又是稻草,真是有緣啊——孩子,不要怪師父天天罵你,好嗎?」
師尊的眼眶越來越紅。
「師尊說的哪裡話,師尊護我、疼我。我隻是一棵草……」
師尊打斷我說的話,剛剛笑出來的淚還在眼眶裏:「傻孩子,你就算是一棵草,也是世間獨一無二的草。不管誰欺負你,小老頭我第一個不答應!」
10
醒來已經是三天後了,我著實懷疑師尊買了假酒。我早跟他說過不該砍的價別砍。
這不是耽誤我練功嗎?
還沒走出屋子,大師姐就將一個木盒塞給我。
眼睛通紅地看著我,顫著手幫我將額前的碎發挽在耳後。
「重靈,師尊羽化了。」怎麼可能?他三天前還在和我一道喝酒。
木盒掉落,是天眼!
「他、他去拿天眼了?」我被重錘猛擊,哽咽到說不出話,「我、他讓我睡三天。他、他修為那麼差……師姐,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來衡陽宗。」
師姐將我扶正,流著淚。猛然,她吐出一大口鮮血。
良久,她紅著眼,篤定地看著我說:「師妹,你要抓緊用天眼增進修為,才能護住衡陽宗。還能……搶回師尊的屍身。」
整個衡陽宗甚至來不及悲傷,連外門弟子都上山來抓緊修煉。
師尊為了搶回天眼,以身引雷,騰蛇受傷。大師姐帶回了天眼,修為也全消。
大師姐告訴我,師尊去時便說:「別人都騎到衡陽宗的頭上拉屎拉尿了,我要他們看看誰才是天下第一宗。」
我拿著天眼的時候有一種熟悉感,發熱發紅的天眼,像是好久不見。
它微微抖動,如同一隻受驚了的小動物。
我甚至沒來得及用它修補我的靈脈,山門大動。
有人闖山!
玉瑤站在山門口,身旁永遠都是騰蛇,身後隻有一兩名洛神山弟子。
我提劍走了出去。
衡陽宗所有弟子出門應敵,玉瑤看見我笑得花枝亂顫。
「洛神山逐出去的狗來了衡陽宗居然拿得起劍了,還是這衡陽宗靈氣充沛啊。騰蛇,我看此地作為洛神山外門弟子修煉地也不錯!」
大師姐示意我回去,我對她點了點頭,暗示她放心。
「玉瑤,懷孕的人嘴巴怎的這麼賤?這樣會損孩子陰德的。」
騰蛇的眉毛緊了緊,看著我,像是有話要說。
「大師姐,你以為衡陽宗的人保得下你嗎?老頭都死了。我乃洛神山神女,衡陽宗盜取聖物,可恨!當誅!快把天眼還給我,否則衡陽宗都要為你陪葬!」
我臉色凝重:「玉瑤,你還敢提我師尊!神女澤世的仙子也不做了?是你先盜取衡陽宗寶物在先!天眼那本就是我的東西,我就是扔了也沒有要施捨給你的道理吧?」
玉瑤杏眼瞪著我,看起來嬌嗔可人。
我繼續說:「哦,還有一樣東西也是我的。」
我指著騰蛇說:「這個東西,隻不過是我不要的垃圾,你倒覺得是個寶貝,用了這麼久。」
騰蛇深褐色的眸子沉了沉,也不生氣,隻是看著我。
他似是要上前一步說話,被玉瑤攔了下來。
玉瑤冷哼一聲,一記耳光打了過來:「重靈,你敢折辱本神女?
「哼!在衡陽宗學不到真本事,嘴上功夫倒是精進了不少。」
身後衡陽宗的弟子按捺不住想要上前,我對他們使了使眼色,他們又退了回去。
我是故意接住她這一巴掌的,她這道行,似乎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厲害。
按理說懷了神君的孩子,有神力加持的話,力道不會這般平平無奇。
玉瑤似乎爽快了些,在我耳邊俏皮道:「我知道了,大師姐。你不會是想用天眼修煉得和我一般美貌吧?洛神山的誰不知道你從最開始就覬覦騰蛇神君,跟潑婦一般。從小你就嫉妒我,天天在師尊面前爭寵。師姐,你爭不過的。」
大師姐把我護在身後:「你這毒婦,我看我師妹比你好看千倍萬倍。」
11
玉瑤杏眼一挑,小手一揮,大師姐彈出數十米,口吐鮮血。
玉瑤笑道:「我當是什麼貨色呢,跟你的師尊一樣弱。」
衡陽宗弟子齊刷刷拔劍。
騰蛇像是解除了禁制一般終於可以上前一步,說道:「對不起。是穀月仙尊,他告訴我你是……」
玉瑤喝止:「好了。」
騰蛇眸色深深,有我說不上來的情緒。像一條沒人要的小狗,眼巴巴地看著我。
我憤恨地看著他們,不知道他們又想做什麼把戲。
玉瑤說道:「今天不太聽話,我說隻能說一句,神君卻說了一句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找著機會便來這衡陽宗偷雞摸狗。回去我再罰你。」
我突然明白為何騰蛇像受了禁制一般,那日是十二位長老合力將騰蛇和玉瑤結成了靈契。
相當於,玉瑤是騰蛇的主人,讓他幹什麼,他隻能幹什麼。
如若違抗,就算是神君,也隻能神形俱滅。
有騰蛇在,就算隻有寥寥洛神山弟子,也堪比千軍萬馬。
我暗道不好,後退三步,心中默念:「結界,起!」
我的結界設得很好,還有我的符咒加持,更加牢固。隻是不知道在騰蛇這樣絕對的靈力面前經不經得起一擊。
玉瑤側身讓步:「騰蛇神君,去吧,拿回我的天眼。」
騰蛇走到我的面前,隔著結界,一字一句道:「天眼,你可以給我嗎?」
我:「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