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熄打開昏黃的小臺燈醒神,眼睛不大能睜得開,伸手捂住。
“沒,今天睡得早,剛剛醒了。”
林盞應聲:“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特意選這個時間給我打電話。”
沈熄:“……”
林盞:“不要因為我耽誤你的休息時間就好啦。”
沈熄放下手,曲起一條腿,將被子往上扯了扯:“嗯。”
想想,補充了句:“不耽誤。”
林盞美滋滋地展望了一下:“這樣正好,深更半夜夜深人靜月黑風高,我們不做點什麼真是太對不起這個夜晚了。”
沈熄心頭一跳。
林盞:“誇我吧,用盡你畢生的詞匯。”
第二十二章
沈熄:“……”
聽那邊半天沒聲音,林盞問:“怎麼,誇我很難嗎?”
沈熄:“不難。”
林盞:“那你現誇吧,初始難度三顆星,要求用十個不同的成語誇獎我。”
沈熄頓了頓,張張嘴,什麼都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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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盞啞然失笑:“感覺到你很努力在想,可是沒想出來。”
“這樣吧,我給你舉個例子。”
沈熄受她的感染,也不自覺彎了唇角,道:“好。”
林盞:“閉月羞花沉魚落雁出水芙蓉眉清目秀明眸皓齒顧盼生輝出水芙蓉國色天香傾國傾城美得一匹。”
沈熄笑:“最後一個算成語嗎?”
林盞:“當然,我最大我說了算。”
沈熄:“……”
林盞敲手機:“噯,你行不行啊,能不能接下去。說好的年級第一呢,學霸人設不能崩啊。”
“考高分需要默背幾十個誇人詞匯不重樣?”沈熄沉默了一下,“誇人又不是我的日常。”
林盞一懵,旋即,心頭蕩漾。
她絞著耳機線:“是哦,你又不會撩妹,也不經常誇人……對不起,我難為你了。”
“那我們換個遊戲……”
沈熄:“別做遊戲了,睡覺。”
林盞說:“你要睡了嗎,那你先睡吧。”
沈熄傾身,從床頭櫃上抽了兩本書出來,道:“給你讀個睡前故事?”
林盞不勝惶恐,差點把耳機給扯下來。
“那什麼,你要是困的話快睡吧,不用給我讀什麼……”
沈熄:“《小王子》還是《月亮和六便士》?”
林盞:“有《金.瓶.梅》嗎?”
沈熄:“……沒有。”
林盞:“沒有就好,我故意試探你的。那就《小王子》吧。”
沈熄翻動紙張,輕微的摩擦聲響穿透耳麥,直擊林盞耳膜。
她將手機反扣下去,躺平,感覺這樣的聲音也很好聽,細碎的,微茫的,安寧的。
她閉上眼睛的時候,沈熄隨便找到了自己曾放過書籤的一頁,開始慢慢讀起來。
這種聲音讓林盞想到每天的早自習,完整而平和的誦讀,有的人會飽含著深情句句吐露,有的人隻是隨便讀了兩句,就能脫穎而出了。
她很快又想到自己的初中時代,初中時代也是懷著得過且過的心情,每天趴在桌上寫題目。和所有乏善可陳的青春一樣,她就像杯子裡的水,晃蕩兩下,濺不出水花。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熄並不是她青春中荷爾蒙作祟的產物,他是她的隱蔽之所,理想之國。
——冷靜,沉著,不會因為外物而焦慮,也不會因為突如其來的變化而慌亂。
那是她很難去做到的。
沈熄的聲音讓她想到幼時喜歡玩的玻璃彈珠,新買來的,通透又堅硬,陽光下滾動的時候,會載起一個微小的光點。
“‘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小王子仍然在對她們說,‘沒有人能為你們去死。當然了,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沈熄讀到這裡,聲調一頓,轉而去聽聽筒裡的人聲。
是平靜的呼吸聲,海潮一般,應當已經睡下了。
小王子說,因為她是我的玫瑰,那些蟲,是我除滅的。
沈熄看著書上重出的自己手掌的投影,怔忡許久,將書籤夾入,把書放在枕邊。
///
第二天早晨六點二十,兩邊的鬧鍾齊齊炸響。
沈熄最先清醒過來,按掉了鬧鍾,發現聲音還是沒消散。
困意卷土重來,他捏了捏眉心,調整了一下呼吸,這才拿起手機,眯著眼又看了一遍。
……想起來了。
昨晚,怕她半夜驚醒後太過慌張,他沒有掛電話。
於是這一大早,他聽到聲音,判斷她在被窩裡翻轉了身子,發出了一聲不願醒來的,抱怨一般的,輕聲嚶嚀。
隻是一聲,又低又細,夾雜著一點點缺水後的幹啞,和女生獨有的柔。
沈熄當機立斷,切斷了電話。
從未如此迅疾地,他掀開被子,換好衣服,翻身下床。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沈熄no zuo no die let you try
☆、第26章 晨起
拉開窗簾和窗戶, 清晨的涼意帶著初冬的凜, 把房間內暖和的氣息吹散得一幹二淨。
沈熄打開房門, 葉茜做的早餐已經擺在桌上了。
///
林盞的臉埋在枕頭裡,依然在和鬧鍾做抵死抗爭。
手在屏幕上胡亂劃拉著,尖銳的鬧鈴終於被關閉, 她長籲一口氣。
靈魂蘇醒了,**還在沉睡。
她雙手一撐,強迫自己醒來, 用了很大的勇氣, 才掀開被窩。
她的愛, 她的夢, 她的肉軀之殼,她的欲.望之源。
冬天的被窩。
拖鞋在地上趿拉出碎響,林盞步伐不穩,扶著玻璃門進了洗手間。
她打開水龍頭, 接了一捧涼水,水冷得她指尖發顫, 卻還是狠下心,視死如歸地捧到臉上。
駭人的寒意從毛孔每一寸侵入, 林盞立刻清醒了過來。
出了洗手間,她拿起手機看了眼。
顯示通話了六個小時。
沈熄一晚都沒掛電話嗎?
怪不得她剛剛好像聽到了鬧鍾的回音。
來不及多想,她檢查了一下東西,背好畫袋,出發了。
藝術生最怕的天氣是什麼?
冬天。
那代表著他們要一動不動, 一場畫三個小時,並且手全程都露在外面,畫色彩的時候還要打水和倒水,有時候還要洗調色盤。
紙質調色盤,沒有正兒八經的盤子好用。
林盞畫完色彩,火速離開考場,整雙腳已經被凍得不屬於自己了,像在冰窖裡泡了一晚上。
她顫抖著洗完盤子,跺了跺腳,離開考場。
比賽比完了,她又要馬不停蹄地趕回崇高。
強風把林盞嗆到咳嗽兩聲,她手捧在一塊呵了口氣,再把雙手插回兜裡。
攔了輛車,司機看她一個人,皺眉說:“小姑娘一個人來比賽啊?”
林盞把畫袋扔到後座,自己坐了進去,帶上車門,司空見慣道:“嗯。”
去酒店把東西整理好,林盞辦了退房手續,下樓梯時徒手拎著個大行李箱,走得毫無留戀,風風火火。
車站時,碰到提不起東西的女孩子,她還順便幫了把手。
那女孩子過意不去,一直跟她說謝謝。
林盞揮手:“沒關系,我拎著也不重。”
兩個人一路同行,那女孩子說:“我好羨慕你這種力氣大的,不像我,總是要麻煩別人。”
“每次都會找到願意被麻煩的人吧,”林盞笑笑,“我也很羨慕你們的啊,讓人看起來就有種呵護欲。”
不像她,可以擰水可以換桶裝水,能拎起兩個大行李箱,甚至比男孩子還好用。
那些需要另一半做的事情,她好像自己也可以完成。
別的女孩撒兩句嬌就可以完成的,她也得親力親為。
下午的時候到了崇高,正好碰上快放寒假的通知了。
鄭意眠見她回來了,沒有多說什麼,扔了包紙巾給她,讓她擦擦桌子。
他們都很懂她,不會問她畫得怎麼樣,怕影響她的心情。
要放寒假了,大家都很躁動。
林盞買了瓶水,去沈熄班門口找他。
一班門口的男生已經習慣了,看到林盞走到二班,已經快速反應過來,朝窗戶吼道:“沈熄!快出來!”
張澤在一邊感嘆了聲:“wow,歸心似箭啊。”
沈熄題目解了一半,放下筆,起身了。
張澤愣愣看著他紙上寫了一半的題目,頗為驚訝的瞪大眼。
沈熄沒救了。
林盞沒出現之前,打斷沈熄解題的,都沒什麼好下場。
現在呢……
張澤看了一眼不自覺加快腳步的沈熄,搖了搖頭。
沈熄出門的時候,林盞也剛好到。
見他出來了,林盞把自己手上的那瓶熱咖啡遞給他。
沈熄愣了一下,但還是很快接過,一手扶著瓶身,一手覆在瓶蓋上。
他擰了一下,瓶蓋很快松動,但是林盞沒注意到。
她側身趴在欄杆上,俯身看著樹上光禿的舊枝椏,開口道:“你昨晚睡了嗎?”
很闲散的口氣,像聊天一樣。
沈熄把瓶蓋重新擰緊,垂眸確定了一下,這才回答她:“睡了。”
她睡著後不過多久,他也睡了。
她把手臂擱在欄杆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喃喃自語:“那就好,我怕因為我影響你了。”
沈熄想起她崴腳時也是這麼說,她好像很不喜歡麻煩別人。
大概是一直以來她都很能幹,很少有需要他人幫助的時候。
所以連他這一點點的關心,都顯得格外珍貴,讓她有點惶恐。
他低聲說:“不會。”
林盞拍拍手,轉過身,朝他輕輕笑了下:“那就好啦,這瓶水作為謝禮,我先走了啊。”
沈熄看她極快轉身,不由開口叫道:“等一下。”
林盞:“怎麼了?”
他遞上手裡那瓶水:“我不喝飲料,你拿去喝吧。”
“啊?”林盞語帶惋惜,從寬寬的袖口中伸出一隻被凍到毫無血色的手,握了握那瓶熱咖啡,“咖啡也算飲料啊?還是熱的呢。”
交接咖啡的時候,他的食指碰到她的手指,真的是駭人的涼。
沈熄指腹揉搓了一下,把那點冷意揉散:“你拿去暖手吧。”
林盞擴開袖口,把一整瓶幾百毫升的飲料套進左袖中,然後右手也跟著塞了進去。
兩隻手就這麼交疊插在了一塊兒,有點像古代大臣的習慣。
沈熄:“……”
怕他看不懂,林盞衝他笑笑:“防止熱氣擴散。”
沈熄看她這個樣子,竟然出乎意料地感受到了一點兒萌感。
他抿抿唇,唇角瀉出一絲笑,輕輕淺淺的。
林盞站在原地,手暖和了起來,腳就覺得更冷了。
她蜷了蜷腳趾,原地跺了兩步。
沈熄抬眉,問:“冷嗎?”
“冷啊,”林盞當然點頭,“我們經常一坐就是三小時,起來的時候跟高位截癱了似的,下半身一點知覺沒有。”
沈熄:“那是你體內寒氣太重了,現在冬天了,每晚都要泡腳,少吃寒性水果,多穿點。”
林盞朝他眨眨眼,半是揶揄地說:“知道了,養生大戶。”
他沒多說,輕微抬了抬下巴:“外面冷,快回去吧。”
到了班上,孫宏首先看到她袖子裡垂下來一個大東西,驚奇道:“林盞,你帶回來一個手.榴.彈啊?!”
林盞回頭,一臉認真:“嗯,專門炸你的。”
“不行,”孫宏說,“我不能死,我們家的香火還等著我去續啊!”
齊力傑嗤一聲:“祖上香火都快彎成蚊香了,還續什麼?”
孫宏上去就是一腳:“你跟老子滾!老子是直男!筆直!”
兩個人又唯恐天下不亂地鬧開,林盞回到座位上,掏出那瓶咖啡,正準備擰,就發現瓶蓋上的小齒輪沒有相接,小拉環已經垂到瓶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