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林盞林盞!江湖救急!”
落針可聞的寂靜畫室裡,孫宏壓低聲音,用嗓子透出的氣音暗暗跟林盞打著商量。
林盞起先沒聽清,耳邊是英文歌手溫柔的吟哦,如汩汩清泉石上流,清透又暢快。
她跟著音樂緩緩哼起來,腳尖還在地上打著拍子。
腳下的鉛筆灰隨她的節點起起落落。
孫宏急得不得了,全身上下止不住地冒著冷汗,連腳底板都冰涼了起來。
恍惚間,他已經聽到黃郴的談笑與腳步聲,招魂語似的響在耳邊。
日……閻王爺馬上要來收作業了……
他拍了拍坐在林盞和自己中間的鄭意眠,鄭意眠正在仔細打形,感受到他的呼喚,把最後一根長線條拉直,這才停了筆,側頭問:“怎麼了?”
她的聲音緩慢而輕柔,好像一首點到為止的搖籃樂曲,每一個音節都沁著如絲如縷的綿軟。
水鄉養大的女孩兒,皮膚好,聲音細,五官小巧,笑起來的時候特別甜。
孫宏趕快點題:“你還有幾張速寫就畫完了?!”
鄭意眠慢吞吞地去數壓在速寫板下的紙張,落在孫宏眼裡,跟《瘋狂動物城》裡的樹懶有的一拼。
他好想大吼:火燒眉毛了!咱們快點行不行!
鄭意眠數完,抿抿唇:“還差一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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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宏:“林盞呢?”
鄭意眠:“她畫得快,早畫完了。”
孫宏伸出一根手指,這會兒倒扭捏起來了:“那個……我還差……”
不用他多說,一塊畫畫這麼久,鄭意眠早就知道他心裡的小九九。
鄭意眠把筆擱在速寫板上,戳了戳林盞的手臂。
林盞膚白,鄭意眠也白,兩個人關系又是一等一的好,常常被大家誇——“你倆站在一起真是白得晃眼睛啊。”
唯一不同的是,林盞是真的白到發光,而鄭意眠在白中又帶著一點兒粉。
無論是在班上還是在學校,又或者是一塊出去玩,她們倆的回頭率永遠都是高的。
林盞這才接受到訊號,把炭筆放下,又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炭筆灰,這才扯下耳機。
“幹嘛?”
鄭意眠回頭看孫宏:“孫宏速寫畫不完,想讓你幫忙。”
林盞坐在這一排最邊上,旁邊是個放寫生材料的桌子。
她手肘搭在桌子上,用黃郴的標準語句質問道:“你這是第幾次了?”
“第二次第二次……”孫宏點頭哈腰,“這張確實太難了,求助。”
見林盞不為所動,他搬出殺手锏:“一周晚餐,你和鄭意眠的,我跑腿。”
畫畫需要一段完整的時間,一般到要下去吃晚飯時,對自己畫面要求比較高的學生,還在對畫面進行更深入的細節塑造,例如林盞和鄭意眠。
這時候,同學愛就顯得尤為重要。
如何培養同學愛呢?
對她們倆來說,就是替大家修改畫面,作為報酬,大家也會給她們跑腿帶飯。
林盞伸出兩根手指:“兩周。”
“成交!”孫宏立即答應,遞上自己的速寫板和寫生照片。
孫宏的速寫的確有點慘不忍睹。
林盞跟他關系不錯,講話自然拿捏著分寸,卻也想打擊一下他:“你看你這手擦了這麼多次,還這麼慘不忍睹。要多臨摹啊你,不然聯考怎麼辦?聯考可沒有老黃,也沒有我和意眠教你。”
聯考就是美術高考的一種,大概十二月考,考過再考高考。
孫宏站在她旁邊,恬不知恥地立flag:“下次再努力……”
“這張是不行了,改也回天乏術了,”林盞說,“我給你重新畫一張示範一下。”
孫宏自然高興:“得嘞,女神就是人好。”
林盞把上面那張速寫撕下來放在一邊,用手撫平了紙張,這才開始示範。
“先畫臉,這種中年男人,颧骨要強調,還有,三庭五眼要準,頭發得有層次,一組組地這樣畫……”
少女青蔥般盈白纖細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炭筆,炭筆被人削得很尖,畫起來自然就極其流暢。
很快,她把頭畫好了。
該強化的強化,該弱化的放輕松。
憑借著良好的基本功,以及對人物形體結構的熟稔於心,林盞流暢而精準地在紙上勾勒出人物的頸線。
像是魚扇動尾翼,暢遊在碧藍海水間。
林盞的筆法用在這上面幾乎是遊刃有餘了,畫過肩線,接下來就是大臂肌肉。
時而用力,用粗且勁道的線條勾勒出堅.挺的肌肉;時而放松手腕,用較輕較細的線條畫著衣服褲子上的褶皺。
若要仔細看,會發現褶皺的力道與方向也不盡相同。
寥寥幾筆,將細節的部分做到極致,也充分展現了她富於變化的筆力。
她的線條幹淨利落,毫不拖泥帶水,順暢到不行。
把鞋帶的穿插畫完後,一張速寫完美地收了尾。
孫宏看了眼鍾,才十五分鍾,隻用了聯考規定時間的一半,就畫得這麼細致了……
林盞:“時間短,我先隨便畫一下。”
孫宏:“……”
林盞:“手看清楚了嗎?”
林盞又給孫宏示範了一遍手,停筆的那一刻,孫宏暗自在心裡驚嘆。
這畫工真是出神入化啊……
不宜多說,孫宏急忙雙手接過自己的畫板:“感謝盞姐!我回去趕作業了!”
林盞頷首,繼續把耳機戴上:“去吧。”
沒過多久下了課,大家吃過飯,就到了午休時間。
林盞背好畫板跟鄭意眠說:“我中午抽空去一水街那邊找找新畫的靈感啊。”
鄭意眠看了一眼窗外:“這麼熱的啊,你請假了嗎?”
林盞點頭:“嗯,跟老黃請好了。一水街應該不會太熱吧。”
///
正午,陽光暴曬。
熾烈而滾燙的熱浪翻湧在城市中心,似乎要把鋼筋水泥的高樓給一層層烤化、剝落。
這樣困倦又燥熱的午後,連鳥也不想多叫,整個城市陷入一種妥協般安靜的狀態,這條道路上,沒什麼人經過,也沒什麼聲音。
有一滴汗珠自林盞的頰邊滾落,貼合著她的面部弧度,帶出一條蜿蜒曲折的水跡。
剔透的汗珠懸掛在她下巴尖處。
“啪嗒”一聲輕響,汗落到林盞的手背上。
她幽幽嘆息一聲,拿出紙巾擦汗。
要不是W市一家本地的雜志社和畫展聯合舉行了活動,優秀作品可以被掛進藝術館裡,而且還能感受一下自己和優秀畫家間的差別,不然她才不想參加呢。
為了這個比賽,她做了很多準備,甚至不惜跑到一水街來取材。
林盞的畫風很獨特,整個畫面偏暗偏灰,並不適合應試,但非常適合拿獎,因為個人風格鮮明。
縱觀能在一個行業中達到頂峰的那些人,並不是因為他們真的有多優秀,隻是因為他們在行業中無可替代罷了。
林盞審視著自己的畫面。
眼前的大色塊已經基本鋪好,青灰色為主的畫面呈現出一種滄桑的質感。
傾頹的廢墟,碧藍的湖水,在她的筆下構成了一個很好的融合與對比,林盞知道,自己需要一個極度靜謐的心態,才能繼續創作。
以她現在的燥熱程度,畫不出這種沉穩的作品。
誰知道,她為了更好地完成畫面,特意跑到拆掉的一水街這邊來取材。
的確,現在是看到被轟成斷壁殘垣的廢墟了,但是也失去了平靜如水的心態。
……
她正坐在那裡一籌莫展,突然,聽到一聲響動。
是有人來了。
灼眼的驕陽下,來人的身影被陽光揉得發黃。
他隻穿了一件簡單的短袖,手臂線條流暢好看。透出的皮膚在陽光的照射下,呈現出光澤又細膩的質感。
有風從他的身後灌入,風狡黠地掐出他精瘦的腰線,又吹開他的衣擺,向前獵獵飄揚。
就算隔得遠,林盞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出眾的身高。
她禁不住眯起眼,想要仔細欣賞一番,嘖,難得的長腿加九頭身啊。
待來人走近,她終於不自知地放下了畫筆。
她是幹美學這行的,因此她畢生難忘存在於自己生命中的,某幾帧讓人驚豔的片段。
現在就是。
一頭柔順的黑發隨風而蕩,發梢輕掃過少年形狀姣好的耳郭。
鼻梁高挺,薄唇緊抿,由於走路,他垂下眼睑,恰好能讓林盞看清他濃密又卷翹的眼睫。
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他身形一頓,隨即抬眼看她。
那是很快速的過程,仿佛隻有一剎那,有什麼東西隨著他抬眼的一瞬一同襲擊而來——
林盞感覺像是一支箭羽,射穿了自己的心髒。
他的眼睛很深邃,像潛入深海才能觀看到的景致——讓人不自覺屏住呼吸,心跳加速。
幽深的藍,沉靜、內斂、清冷,內裡卻暗流湧動。
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往更深處探知。
之前的燥熱一掃而空,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躁動。
林盞感覺到,自己拼命想找尋的靜謐,就存在於他的身上。
她放下畫板,見那男生已經往前走了好幾步,這才追了上去。
跟著他走了很長的一段路,直到路上煙火氣息漸濃,林盞這才扶著脖子,在心中哀嘆。
這位希望之光,到底還要帶她走多久啊……
懷著某種微妙的心思,林盞沒有跟得太近,隻要確保“希望之光”一直在自己視線範圍內就好了。
“希望之光”走入拐角,等林盞跟上的時候,發現這是條小巷子,很窄,隻能容下一個人。
而小巷子的入口處,被人用一塊大石頭堵住了。
林盞不疑有他,並未多想,看著前面越走越遠的身影,沒來由地一陣慌亂,趕忙俯下身,將大石移開了。
她力氣大,幹這碼子事就如瓮中捉鱉一樣輕松。
但前面,沈熄的身影卻是一滯。
想偷偷跟在他身後的女生不在少數,每當他發現,就會走到這個地方,用準備好的石頭把巷子堵住,再繞回家。
雖然麻煩了些,好在很有成效。
那些女生見到大石塊,多是悻悻踢上兩腳,然後負氣離開。
感受到身後的人輕松移開石頭,然後輕笑著拍了拍手,沈熄隻覺太陽穴突突發疼。
抬手揉了揉,硬生生將“你是怎麼把東西移開的”吞了下去。
他停了腳步,啟唇,回頭對身後的纖細身影問道——
“跟了我這麼久,你下午不用上課嗎?”
作者有話要說: 我肥來啦。
新文還是大甜餅,但是風格稍稍修正了下。
其實挺忐忑的,希望這本大家也能喜歡。而且這次撞上和好幾個大大一起開文,本來想推後,斟酌了很久,想到這麼久我也沒有放過你們鴿子,舍不得,就不放啦,修羅場就修羅場吧。大家假如喜歡就收藏一下吧,算我更文的動力辣~
有關美術的劇情不太多,大家當背景看,看不懂也沒關系,主線還是談戀愛03
開文福利,前三章登錄兩分評都送66個紅包,希望大家的留言能夠跟文有關~
不出意外,每晚八點檔,本文不長,不坑,可以放心追。
【今早發現有位作者的手下幾篇文,跟《小淚痣》這本連環撞梗,希望是巧合,也不希望再發生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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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三位小可愛o(* ̄3 ̄)o
☆、發現
“完了,”林盞把頭埋在臂彎裡,跟鄭意眠抱怨道,“他肯定覺得我是個跟蹤狂了,怎麼辦?”
鄭意眠聽了她對於中午事件的描述,想了想,十分真誠地問道:“難道不是嗎?”
林盞一哽:“……”
這才不服道:“我那是浸淫在藝術中好不好?你想啊,我連我的顏料和天價畫筆都棄之不顧了,足可見我對藝術的熱愛。”
鄭意眠糾正:“是對美色的熱愛吧?”
“膚淺,庸俗,”林盞敲桌強調重點,“是因為我……”
她說過三遍,鄭意眠已經能倒背如流了。
“是因為你要畫的那幅畫需要一種沉靜的氛圍,但是你實在感受不到,隻有在希望之光的身上才能感受到。”
不知道那少年叫什麼,就索性叫他“希望之光”了。
孫宏就坐在她們旁邊,自然把事件的來龍去脈聽了個清楚。
他摸著下巴小聲道:“林盞,你試著往好的方面想,也許以後你們就再也見不到了呢?怎麼樣,這麼一想是不是開心多了?”
林盞的臉立刻冷下來:“……”
鄭意眠:“你別聽孫宏胡說,他故意惹你生氣的。我覺得你們應該還能見到,也許那個男生就是本校的呢?”
“這我知道!”孫宏自告奮勇,“我們學校有個氣質又冷又帥的,叫……”
鄭意眠撇嘴:“你不會要說你自己吧?”
孫宏:“那我自愧不如,一班有個叫沈熄的,人家那是高嶺之花啊。上回跑一千米,我第二,多少女生搶著給我送水啊,簡直快構成事故了都……”
林盞冷漠臉:“……說實話。”
孫宏賠笑:“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沈熄在那個地方等自己兄弟下一場比賽,她們是給他送水的……我擠破重圍去看了一眼,那家伙,長得真是好看,我一個男的看了都覺得帥。”
“我覺得以你的顏值,絕對可以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