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磊說:“你別操心。交給我。”
老家侄子來了,長輩該有的招待也得有,讓嚴向陽舒泰了三天,嚴磊把他揪過來:“你以後打算怎麼辦?”
嚴向陽:“啊?”
他摸頭。
嚴磊無語:“你總得幹點什麼。”
總不能天天躺我家沙發上。
嚴向陽說:“二大爺你都這麼大的官了,我幹啥不行啊,你給我安排個小官當就行。”
嚴磊仰天長嘆。
他每次跟家裡通信都會強調教育,教育,教育。
奈何家裡的大人自己就沒什麼眼界,農村就是那種環境。孩子放著學不上,也要跑來城裡投奔當大官的伯父。
家裡孩子要都這樣,老家祖墳冒過他這一次青煙,估計是不會再冒第二次了。
“當官是不可能的。”嚴磊,“這裡也沒有官,幹部都是人民公僕。部隊的幹部都是血拼上來的。你二大爺我當年是靠挨子彈殺敵人才提的幹。”
“當官是不可能讓你當。你知道我是幹什麼,我是個軍人。你既然是我侄子,來投靠我了。別的也別說了,我送你當兵吧。”
嚴磊把親侄子扔進了軍營。
嚴向陽的夢想是進城當大官家的少爺,夢想破碎了。
三天,軍營裡三天操練,嚴向陽求著班長帶他去見他二大爺,哭了:“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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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這時候國家正在對軍隊進行第五次精簡整編,簡稱裁軍。
嚴磊跟嚴向陽說讓他當兵,給他扔兵營,並沒有給他入伍,而是給下面打了招呼,讓基層的人狠狠練練嚴向陽。
嚴向陽眼瞅著不是個讀書的料,要是能扛得住能吃苦,嚴磊可以讓他真的入伍。
可惜老嚴家祖墳不會冒第二次煙,這小子好吃懶做,就不是那塊當兵的料。
最後嚴磊給侄子買了兩身新衣裳,把他送上了回家的火車。
他跟趙團長喝酒,直嘆氣:“還是軍軍好。”
軍軍入伍了。
雖然小時候有點熊,但長大穩重多了,是個好兵。
趙團長說:“軍軍以後託給你了。”
嚴磊說:“你放心。”
國家精簡軍隊,趙冬生年紀大了,轉業復員了。
嚴磊和潘軍長給他跑動,最後分去了個不錯的單位。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喬薇一起去火車站送趙冬生一家。
一樣米養百樣人,大家是不一樣的人,有不一樣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但不妨礙親親熱熱做了這麼多年的鄰居。
在高樓大廈興起之前,那些住平房、有院子的人家,是真的遠親不如近鄰。
大家都眼眶湿潤,四手相握。
“趙嫂子,保重。”
“薇啊,你也保重。”
就此別過,各自人生。
第142章
進入八十年代, 潮水一樣的軍綠色褪去,街上的衣衫變得豐富多彩。
建國以後思想爆炸的年代到來了。
喬薇得到了去中央黨校進修的機會。
縣處級幹部中隻有縣委書記和部分正職中青年處級幹部才有資格去中央黨校。這個機會對這個年代的幹部來說很難得。
喬薇不去上大學是因為對她來說大學是一個性價比偏低的選項。
讓她脫產四年去讀書,從年齡上和履歷上都太浪費了。那個學歷對她這樣的人來說是不劃算的。
四年時間, 足夠她在自己的崗位上做出亮眼的政績,積累雄厚的人脈資源了。
下了火車,是呂天澤和林夕夕夫妻倆來車站接她。
北京的街頭已經看不見伏爾加, 大部分都是桑塔納。呂天澤的座駕是紅旗。
八十年代的北京和喬薇認知中的北京很不一樣,她透過車窗凝視著外面的街景。
這讓人誤會她是第一次來北京, 林夕夕熱情地跟她說:“喬姨, 回頭我帶你逛北京。”
這種男女雙方都跟你有關系的情況, 大多各論各的。林夕夕還是跟著自己娘家那邊的關系叫喬薇。
喬薇轉過頭來。
林夕夕面色白皙紅潤,氣色很好。頭發燙過,衣著也是這個時代的洋氣。看得出來,過得很好。
她眼睛裡有光, 顯然對自己的生活是很滿意的。
喬薇笑應:“那麻煩你了。”
林夕夕擺手:“不麻煩, 不麻煩。”
車子直接開去了呂天澤的家。
喬薇見到了呂家老太太,她恭謹地向老人家問好, 並奉上帶來的土特產。
老太太非常歡喜:“可算見到你了。那幾年多虧了你們。”
聚餐的時候喬薇見到了林夕夕的三個兒女。她如今是兒女雙全了。
也見到了呂天澤的另外一對兒女。她告訴呂天澤:“志偉挺好的,就是偶爾會被軍軍揍。但是長進得非常快。有軍軍在,倒是不會被別人揍了。”
呂天澤哈哈大笑:“那小牛犢子。”
呂天澤的三個兒女當年是由妻子帶走,以示跟父親劃清界線。後來他前妻改嫁,孩子留在了姥爺家。
直到呂天澤平反回京, 才把孩子都接回來。
但那幾年動亂及母親的改嫁使得孩子的教育有所缺失。老二老三還好, 因為年紀小掰得過大。
他的長子呂志偉實在有些叛逆, 很難管教。
呂天澤沒辦法, 去年把長子送去了給嚴磊,現在那小子跟軍軍在一起。
愣是被軍軍給管教過來了。
呂志偉跟軍軍其實沒有血緣關系, 但是要從繼母林夕夕這裡來論,軍軍是他表舅。
林夕夕不安:“真是的,軍軍怎麼胡來,應該隻是鬧著玩吧。”
老太太卻笑道:“舅舅管外甥,天經地義。”
林夕夕才釋然。
“怕什麼。”呂天澤說,“當年我入伍,還被嚴磊揍呢。揍了好幾頓。軍營就那樣。”
大家都笑。
老太太說:“你怕是不知道,那是你大哥支使的。”
“啊?”
“你大哥說,大家都知道你是他弟弟,怕下不去手。特意找了小嚴,小嚴天不怕地不怕,果然就把你揍過來了。”
呂天澤:“……”
謝謝我哥。
一頓飯其樂融融。
呂家人熱情挽留:“住家裡。”
喬薇婉言謝絕:“要進修,大家統一安排住宿。”
老太太懂門道,說:“這種機會難得,好好把握。”
不再挽留了。
呂天澤林夕夕開車把她送去了海澱。
這次進修為期三個月。
休息的日子,林夕夕帶她遊北京。
她出手闊綽,熟悉各種高檔消費場所。她帶喬薇去吃西餐,態度從容,刀叉熟練。
喬薇觀察她的同時,她也觀察喬薇。
最後,她說:“喬姨,你出身是不是很好?”
從前隻知道喬薇有文化、挺厲害的,直到現在,她才感覺出來,喬薇是有一些不一樣的。
那些不一樣,不應該出現在那種小縣城的地方。
“我家裡是林市的,你知道的,我是獨生女。”喬薇說,“不過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實我奶奶,她是個落魄的大小姐。”
這似乎能解釋很多。林夕夕說:“怪不得。”
喬薇問起林夕夕的生活。
對林夕夕來說,喬薇幾乎可以算是娘家人了。
她也掏了心窩子:“我主要就是照顧老太太。老太太這個人捂得熱。”
捂得熱就行,她真心真意地把她照顧好,老太太知她的好,對她這個文化程度不高的兒媳婦也很好。
她已經退休,有許多時間也有耐心慢慢地指點她。
林夕夕身上有很多變化。她如今富貴起來,卻沒有暴發戶的淺薄感,全靠老太太的調教。
對比起來,她前世也一樣盡心盡力地伺候婆婆。她那個刻薄的城裡婆婆一天都沒有念過她的好。
捂不熱。
人跟人,怎麼能差距這麼大。
“至於天澤……”林夕夕說,“我不在乎。我嫁給的他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我不在乎的。”
“喬姨,你別笑我。我就是想過好日子。”
“不是有個說法,叫愛情與面包嗎,我這輩子,就想要面包。”
喬薇很理解。
“愛情並不比面包高貴,很多時候,自欺欺人罷了。”
“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自己該做什麼,就可以了。”
林夕夕還想約她下次休息日一起外出,喬薇婉拒了,託詞:“想和那些一起進修的同志們多溝通溝通感情。”
林夕夕就放棄了,說:“我婆婆也說了,這次來的縣處級幹部,都是人尖子。”
她說:“你真厲害呀。”
但那隻是託詞,喬薇的休息日其實有別的事。
她徇著記憶去了一處地方,敲開了門。
在聽到腳步聲的時候,她心跳得厲害,但遺憾的是,開門的是全然陌生的人。
“找誰?”
“請問,喬愛萍住在這裡嗎?”
“誰?”
“喬愛萍。”
喬薇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她跟媽媽一起生活,也改跟媽媽姓。
喬愛萍,就是她的媽媽。
很遺憾,對方說:“你找錯門了。”
砰,門關上了。
喬薇站在門外,沉默了許久。
她去了派出所,派出所戶籍科的人幫她查了:“沒有這個人。”
喬薇離開了派出所,走在北京的街道上。
這時候,她後來在四環的房子還不存在,那裡還是大片的荒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