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沒了,他以前做的事,帳都會算到我身上。”
孟書記做事強勢。
強勢意味著得罪人、損害別人的利益。
當孟書記在的時候,他既是矛,能對外攻擊、搶奪,也是盾,能護住自己的人。
他不在了,那些對他心存怨恨的人的反彈就沒有人擋了。黃秘書作為第一心腹,首當其衝。
可以說,如果沒有別的路可走,黃秘書的仕途是和孟書記綁定的。
如果,沒有別的路可以走。
喬薇都懂。
喬薇隻是心口悶。
官場這個東西,果然不是普通人能受得了的。
這跟後世的自由選擇工作是不一樣的。這時候甚至不存在“辭職”這一說。
你的工作都是組織安排的。每個人都有組織,每個人都被安排。並不由你的個人意志轉移。
“喬薇。”黃秘書看著她,真誠地說,“謝謝你。”
醫生已經跟他說了。
皮帶止血救了他的命。
如果她當時不是果決地給他止血,又大膽地開車直奔醫院,如果她真的聽了他的話,黑燈瞎火徒步去尋找根本不知道在哪裡的村落找村民求救……大概率,他跟書記都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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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師傅反而是最輕的。
發生車禍的時候他是清醒的,本能地用力抓住了方向盤緊靠椅背企圖固定身體。他主要是頭部被碰撞的外傷。也可能有腦震蕩,但目前看不危及生命。
書記的內出血是他那個公文包造成的。
包裡要是光裝文件不會有這個事,偏離開的時候,有人給了書記兩瓶茅臺。
沉沉的瓷瓶子裝滿液體,使公文包有了重量。
在翻滾的時候,那東西劇烈撞擊了書記的腹部。
也幸虧喬薇讓護士提醒了大夫。甚至大夫本人對車禍可能造成的傷害都沒什麼認知。
大夫說:“我都沒坐過小汽車呢。”
大夫還說:“給你止血的也是她啊?她還會開車呢?她可真厲害啊。”
黃秘書卻想到喬薇手發抖,流著血掉著淚,大聲問他離合該怎麼踩。
她都不知道要換檔。
但她硬是把車開到了縣醫院。
她真的很厲害。
“喬薇。”他說,“我欠你一條命。”
如果沒有她,他黃增嶽就從世間消失了。
他的奮鬥也好,他的怨恨也好,都失去了意義。
人首先還是得好好活著。
第104章
孟書記的家人最先到的。聽說他脫離危險, 才放心。
李師傅和黃秘書的家人先後趕過來。
黃秘書家是他父親和妻子。他母親應該是被留在家裡照顧三個孩子。
李師傅的家人非常地惶惶不安,好像犯了大錯。
嚴磊到得晚一些,他還帶著嚴湘和下河口的高書記。
高書記跟她打了招呼, 關心問候了兩句,知道她沒事便匆匆去見院長,詢問孟書記的情況去了。
嚴磊拉著喬薇上下看看:“沒事吧。”
喬薇說:“沒事。”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見到嚴磊, 她有種放松感。
“怎麼把湘湘還帶來了。”她埋怨他。
嚴湘被嚴磊抱在懷裡,已經睡著了。
“不帶他, 他會害怕。”嚴磊說。
喬薇心疼, 想接過來, 嚴磊沒給她:“別換手了,待會醒了。”
兩個人找了間空病房,嚴磊問起怎麼回事。
喬薇已經回憶過了:“好像是馬還是驢,反正是四條腿的, 突然蹿上了路。李師傅肯定是猛打方向盤了, 車就翻了。唉,開車最怕這樣。”
其實如果那東西質量不大, 對開車的一方來說安全的反而是直接撞上去。
這就是後世很多大卡車司機不踩剎車的原因。
直接撞死,賠個死人的錢。
踩剎車,車子容易翻。一車的貨還有車子起吊、維修的費用,還有耽誤的生意,有時候比賠死人的錢更多。
“全車隻有我系了安全帶, 隻磕傷了腦袋。”喬薇講了大概的經過, 告訴嚴磊, “書記內出血, 但輸了血了,已經脫離危險。李師傅是頭部外傷, 可能腦震蕩。黃秘書他腿被扎傷了。”
隻要她沒事,嚴磊其實不關注別人。
他關注的點是另外一件事:“你開車?”
他重復問了一遍:“你把車開到了醫院?”
他盯著她:“你會開車?”
“我不會啊。”喬薇知道這種事絕對不能心虛,一口咬定,“我光知道踩剎車就是停車,踩油門就是走。結果還有一個離合要踩。我問黃秘書,黃秘書也不知道那個離合怎麼搞。我搞了幾次,都是一走起來就滅火了,一走起來就滅火了。”
“好不容易走起來了,黃秘書說你要換檔。我就掰那個檔,它卡卡地響,車子就一頓一頓的。我好怕它又滅火。”
“黃秘書流好多血,看著要暈過去,我一邊哭一邊喊他……”
這些都是當時的真情實感。
不管哪個時代的人遇到車禍這種事都是這樣的。並不因為是穿越者就有什麼優勢。
喬薇說著,當時的緊張和恐懼又湧上來,還有一絲絲“怎麼讓我遇到這種破事”的委屈,眼眶裡有了眼淚。
嚴磊心軟了,騰出一隻手摟住她:“好了,好了,沒事了。”
一直硬撐了這麼長時間,喬薇埋在他胸膛裡哭了一鼻子,把車禍帶來的壓力和緊張都宣泄了出來。
哭完舒服多了,說:“這有床,把湘湘放下吧。”
倆人輕輕給嚴湘放到一個病床上,這才坐下說話。
喬薇必須得說說另一件事了,她要沒個人說說這件事,真的太難受了。
就是黃秘書給孟書記輸血的事。
她說:“院長居然就同意了。”
她的心底還是有氣憤的。終究她隻混過職場,沒混過官場。職場混不下去,可以辭職走人,不至於不要命。
她氣黃秘書不要自己的命,也氣院長隻管孟書記的命不管黃秘書的命。
嚴磊卻根本不用多想,一句話戳破了這件事:“不能有別的醫生、護士給孟書記輸血嗎?”
喬薇忽然呆住。
人在局中的時候,真的會一葉障目,生出盲區。
嚴磊說:“我記得血型就那麼幾種,什麼哎型,筆型,袄型?”
“A型,B型,還有AB型和O型。”喬薇說。
“對,就這幾種吧。總不能這麼多人裡一個趕上的都沒有?非得他?”他挑眉。
喬薇再次呆住。
下意識地就想自圓其說:“有三個傷員,值班的醫護人員很少,可能不能缺人手……”
嚴磊卻說:“那就去家屬院把人都叫起來。不行的話附近街道動員起來。縣裡一把手輸個血,不信找不到人。”
喬薇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她是後世思維。血庫沒血就是沒得輸血。後世可不就是這樣嗎。
她在病房裡看的多了。
家屬們拿著驗血的結果去排隊搶血。每天新到的血,護士按著血型喊,這個血型的人把驗血結果遞過去,比數值。優先給數值最低的人,數值高的人經常輪不上。
家屬急得難受死了,但毫無辦法。
後世也不可能有醫生護士甚至醫護人員的家屬過來給你捐血。
嚴磊又說:“堂堂縣醫院院長,和孟書記肯定認識,和黃秘書會不認識?”
喬薇半天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嘆氣:“我是不是不適合混官場?”
嚴磊看一眼病房門,糾正說:“哪有什麼‘官場’,別瞎說。”
喬薇立刻輕拍自己的嘴巴,表示知道說錯話了。
“你就是剛經歷,想不到。”他安慰她,“見多了就知道了,人幹出什麼事來,都不稀奇。”
喬薇現在對黃秘書的感觀真是復雜。
“至於嗎他。”她說,“你能想到的,書記也不會想不到,他又不是我。”
“那又怎麼樣。”嚴磊卻說,“他看到的是黃秘書對他一心一意。”
喬薇嘆氣。
她扯住嚴磊:“你別這樣。不管什麼情況,你都照顧好自己。別的什麼人都沒有你重要。”
她的神情非常認真,目光也專注。
嚴磊內心裡湧上一片溫柔,非常想親一親她的眼睛。
可惜房門開著,走廊裡總有人走來走去。
隻能忍住,答應她:“好。”
喬薇也縮在病房的空床上睡了一覺。醒來天已經亮了。
嚴湘還在睡,嚴磊不在。
她揉揉眼睛起來,先摸摸嚴湘。還好,穿得厚,又蓋上了被子。
嚴磊進來了:“醒了?”
他告訴她:“該知道消息的都知道了,今天醫院會熱鬧。潘師長也會代表軍區過來。”
驚動不少人哪。畢竟是一個縣的一把手。
“孟書記醒了,還問了你。”他說,“你去洗把臉,看看書記。”
喬薇去找到了水龍頭。
醫院裡有自來水,就是冰涼。她的手絹給黃秘書止血了,用了嚴磊的手絹擦臉。
又漱了口,才去看孟書記。
過去看到高書記也在屋裡,還有孟書記的愛人和兒子,他三個女兒都嫁到林市去了,都是門當戶對的人家,而且是抬頭嫁女。
“喬薇,過來,來!”孟書記看到她很高興,“你沒事吧?小李也沒事,增嶽也還好。我說去看看你們,他們不讓我動。”
非但不讓他動,還要把他的腿吊高躺著。
喬薇就把當時的情況給孟書記講了講:“……應該是老鄉家的牲口沒栓好,跑出來了。我也分不清是驢還是馬。”
孟書記的關注點和嚴磊一樣:“他們說是你把車開過來的?”
喬薇解釋:“當時隻有我一個人還有行動能力。您和李師傅都昏迷,黃秘書在出血。如果我黑燈瞎火地去找村子再迷路了,情況惡化地概率更高。我隻能铤而走險。”
孟書記非常感興趣:“你竟然會開車?”
嚴磊在喬薇身後,插嘴:“她是半吊子,平時跟我坐車次數多了,看得多了罷了。喬薇,快給書記認錯。”
喬薇立刻認錯:“我太冒險了。”
孟書記不在意:“年輕同志就得有好學、冒險的精神。有些情況下墨守成規不管用。你不冒這一把險,我還有沒有命都難說。對了,你們把小李的家屬叫進來,我跟他們說兩句。”
李師傅的家屬惶恐了一夜。
如果李師傅開車導致了縣一把手翹辮子了,這罪過可太大了。
孟書記顯然是想到了,叫了李家人進來,寬慰他們:“是突發原因,換了誰都一樣。別想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