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站長更是愕然。喬薇是他和謝科長面試的,她就一個孩子他是知道的,哪冒出來五個女兒?
陸天明說:“薇薇你家裡……”
“當然沒有。”胡穗說,“薇薇男人有名的妻管嚴,他們倆結婚好幾年就一個孩子。”
喬薇:“哈?”
妻管嚴又是怎麼回事?
“咳。”胡穗一時說漏了嘴,訕訕,“那個啥,你剛來,我回去跟我男人說了。我男人一聽就說你肯定是嚴磊的愛人。是不是他?”
男人這麼一說,胡穗才對上了人。
有時候就是這樣,廁所裡蹲茅坑聽到的一句兩句的八卦,跟人對不上號。
被男人提示了才知道,喬薇的男人應該就是軍區那個最年輕的團長。
她男人評價說:“嚴啊,哪都好,就是妻管嚴。”
聽說,在家裡又洗衣服又刷碗的。
陸站長問:“怎麼回事?”
喬薇說:“好像是大院裡有些人,亂造謠我。你們聽過嗎?”
陸站長說:“什麼謠?沒人跟我說過。”
陸天明說:“我也沒聽到過,我就光知道你愛人年紀大。”
喬薇:“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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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什麼跟什麼!
陸天明甩鍋:“站長說的。”
背後八卦人家女同志,陸站長老臉一紅,咳了一聲,訕訕說:“我也沒說什麼,我就吃飯的時候跟天明說,你愛人級別挺高的,是個團級幹部。可能,咳咳,可能比你大不少……”
“胡說什麼呀。”胡穗快笑死了,“人家薇薇的愛人,是軍區最年輕的團長。很有名的,連我都知道他。”
陸站長和陸天明都好奇:“有多年輕?”
胡穗看向喬薇:“……二十七八?”
“沒有。”喬薇說,“他還不滿二十七呢。他參軍早,十四歲不到就入伍了。”
陸天明驚訝:“那比我還小幾個月呢。”
聽到喬薇的愛人原來這樣年輕有為,陸站長和陸天明一起籲了口氣:“那太好了。”
喬薇:“……”
喬薇已經隱隱有點明白謠言的誤會點在哪了。
但是,你們倆男的籲這口氣幾個意思啊。
陸曼曼下午來上班,到了辦公室就覺得大家看她眼神不太對。
但她總是卡點來,馬上要廣播,辦公室的人都沒說什麼,她便照常進入了廣播室。
這周一整周都要反覆重復集體滅蚊的時間和步驟安排。這倒省心了,直接念縣裡發下來的材料,不用自己寫稿了。
隻是一廣播完,陸曼曼就被辦公室的同事們圍住了。
“陸曼曼同志,”喬薇說,“聽說我有五個繼女?怎麼回事?來,細說說。”
喬薇融入了之後,就從“喬薇”變成了“薇薇”。
其他人的稱呼則是:站長,胡姐,天明,曼曼。
忽然被連名帶姓喊了全名,陸曼曼不由自主地覺得脖子後面一涼。
第75章
“是謝厚林。”陸曼曼說, “他可賤了。他一供銷社的人,我們鎮委的人關他什麼事啊?啊,是吧, 是吧!哎,跟他八竿子打不著的關系。哎,他就得端著碗穿街過來專門問我。我們倆可住得隔著兩條街呢。”
“謝厚林?”喬薇揉揉額角, 對這個名字有點關聯記憶,“我記得是……宣傳科謝厚山的……?”
“弟弟。”陸天明說, “是他親弟弟。”
“哦。”
陸曼曼說:“對, 他說他是聽他哥說的。他就好奇。”
謝厚林就好奇:真有這麼一朵惡毒鮮花插在老牛糞上了?還是鎮上新來的那個講一口標準普通話的新廣播員?
謠言的變異其實還挺有邏輯的。
誤會點是謝科長和陸站長都以為團級幹部年紀大。別人也是這麼以為的。
所以廣播站新來的一朵花, 嫁給了年紀大的老幹部。
那既然年紀大,肯定結過婚了吧?不可能一直未婚。
所以廣播站的一朵花,嫁給了年紀大的二婚老幹部。
好好的年輕小姑娘幹嘛嫁給老男人啊?
所以廣播站的喬薇,家裡很窮, 揭不開鍋。
既然都是二婚老幹部了。那前頭的是不是有孩子啊?
喬薇就有了繼子女。
然後謠言再傳一手二手三手, 繼子女的數量開始迭代,最後就迭代到了五個。
那那個跟著她來上班的小男娃呢?
哦, 那個是親生的。唯一親生的。
既然有了唯一親生,是不是得跟前面的孩子有利益衝突啊。
最狗血就是,前面五個都是女孩,在後媽手裡吃不飽穿不暖,天天挨打挨罵。
最後。
“他們說, 你家裡情況困難, 為了過好日子, 嫁給了工資待遇高的喪偶老幹部, 前頭留下了五個女兒,在你手裡過得悽悽慘慘可憐見的。湘湘是你唯一親生的孩子, 還是男孩,看得像眼珠子一樣,所以不送託兒所,天天帶在身邊自己看著。”
你別說,這套描述裡,邏輯絲滑順暢。
胡穗哈哈大笑。
喬薇無語:“你信?”
陸曼曼賭咒發誓:“我是決不信的!你就不是那樣的人!”
人的身上自帶能量。
有的偏暖,有的偏冷,有的清正,有的髒汙。
喬薇這個人呢,是熱騰騰的。
她好像對生活沒有任何不滿,每天都活得開開心心的。
她連進辦公室都自帶陽光特效,唰地一下就把屋角都照亮了。
“哎,這些碎嘴皮子。”陸站長和稀泥,安撫喬薇,“你也別跟他們置氣,不值當,不值當。”
主要是這種謠言,連後勤科的人都知道了,那肯定輻射面積是一大片了。你也不能一個一個地去找他們澄清或者吵架去了。
搞不好把自己氣壞了。
喬薇還這麼年輕,肯定會生氣吧。
哪知道喬薇隻是感到無語:“真的是……還是太闲啊。”
“不生氣啊?”陸站長小心地問。
喬薇揉太陽穴:“生不來這氣。”
陸站長忙說:“就是,都是革命同志,咱們就是得有這個心胸。”
喬薇晚上把這個事告訴了嚴磊。
“群眾的想像力真是豐富啊。”她感嘆,“還是闲得。”
嚴磊覷她臉色,問:“你不生氣?”
喬薇打哈欠:“生這氣不夠把自己氣壞的呢,我怕給自己氣成乳腺增生。”
睡了睡了。
嚴磊偏不讓她睡。
他給她搖醒:“你為什麼不生氣?”
喬薇:“……”
喬薇關注的是國家的政治風向變化,局勢的動蕩,人如何順應時代而存,不被歷史洪流碾壓。
至於通訊不發達時代,機關單位人員安逸過頭闲磕牙的破事兒,甚至沒法跟她在醫院裡見過的許多人性至暗之處去比。
喬薇根本不放在心上。
但這沒法跟嚴磊解釋,她隻能說:“生氣會影響內分泌,就是人體的激素。女性內分泌紊亂,會誘發很多病。乳腺結節啊,發展成乳腺癌,子宮肌瘤啊,發展成子宮癌……”
喬薇信口胡說。
“所以從前老話說這個人心胸狹窄,死得早。或者說這人是被人氣死的。其實大概率都是情緒影響了內分泌,誘發了什麼疾病,導致的早死。”
“所以,沒必要,沒必要。人又沒跑我臉前頭說來,我難道要一個科室一個科室地找過去跟人解釋嗎?”
“睡覺,睡覺,別吵我了啊。再吵咬你。”
喬薇睡了。
她現在作息太穩了,恨不得就是日落而息日出而作了都,到點就困,到點就醒。
可嚴磊睡不著,抱著手臂背靠著牆生氣。
喬薇以為這個謠言裡該生氣的隻有她。她沒意識到,這個謠言裡其實有個點讓嚴磊非常的不痛快。
雖然“喬薇的愛人是個配不上她的老男人”是那些人的誤會。但的確那些人清晰地表達出了對“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的惋惜扼腕。
他們覺得他配不上她。
殊不知,這正是嚴磊內心深處唯一的不安。
嚴磊作為這篇年代文的男主,當他面對原女主林夕夕的時候,堪稱是毫無弱點,簡直從頭蘇到腳。
但那其實是因為他唯一的弱點,他內心深處的自卑,隻對喬薇薇一個人。
現在對的是喬薇。
不能一個科室一個科室地找過去跟人解釋嗎?
嚴磊瞥了一眼睡著了的喬薇。
她側趴著身睡,給了他一個後背。
他俯身親了親她的蝴蝶骨,輕輕摩挲她的手臂,看了她一會兒,伸出手指輕輕戳她的臉頰。
你就是臉皮太薄。
哼。
滅蚊定在了八月三十日,還有六天。這是市裡牽頭的,下面到縣,到鎮,各公社統一行動。
這可是個大動作。
藥粉已經分送到各縣,又由縣分送到下面各鎮,各公社。
下河口鎮也忙碌了起來,光是發藥粉都讓人忙得腳打後腦勺。
鎮上幾個街道口,都有發藥點,居民按戶排隊領藥粉。對公,還要分發到學校、衛生所、飯店、各個公家的單位和店鋪。
星期二、星期三發藥發了整整兩天,才基本上全鎮公、私都到位了。就等著到時候一起動手了。
要擱在後世喬薇大概無法想像,一場消滅蚊蠅的活動,會讓小鎮居民搞得熱火朝天,好像開奧運會似的。
但這時代就是這樣。集體活動總是熱鬧、讓人興奮,充滿期待。
星期四已經是二十六日了,鎮委門口來了兩輛車,一輛吉普車,一輛卡車。
傳達室的老徐沒有像往常那樣坐在屋裡從小窗口看人,他一聽到遠遠傳來的車聲,就從傳達室出來張望了,看到軍綠色的兩輛車朝這邊來,就衝大門裡喊:“小王,快去通知,部隊的同志來了!”
門口裡的年輕小科員飛快地去通知領導去了。
車輪停下。
也不需要找停車位。鎮上能看見的車,一個是鎮口的公共汽車,一個就是部隊的車。鎮委都沒汽車呢。
隨便停哪都行,反正堵不死人走的路就行。
卡車上下來幾個年輕力壯穿軍裝的後生。其中兩個軍裝袖子上別著白袖套,印著紅十字。
吉普車前後門都打開,後面跳下來三個軍人,一看年紀就知道是幹部。
老徐正要迎上去,副駕駛的門被推開,長長腿直接踏在地上,一個軍官鑽出來站直身體。肩背寬闊大長腿,身高比別人高了一截,把軍服完全撐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