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天陸曼曼也早到了一點。
她一進屋就喊喬薇:“快看我!”
大家都抬頭看去,一看就樂了。
原來陸曼曼今天也穿了白襯衫綠軍褲。
“好看不好看?”她問,“好看不好看?”
她頭發長,今天也是扎兩個低馬尾。造型特別有年代感。
喬薇誇她:“好看!”
陸曼曼笑著挽她胳膊:“我上禮拜看到你穿就覺得好看了,趕緊讓我爸去給我整褲子去。我自己去縣城買的白襯衫,你瞧,跟你的一樣的。你的是不是也是縣城買的。”
喬薇說:“對。”
這時候的人可沒有“撞衫”的概念,恰好相反,看見誰穿的好看,第一個想法是“我也去買件一樣的”。
“霍,你倆站一塊,跟倆女兵似的。”陸天明調侃。
陸站長則誇獎:“挺好,精神面貌挺好。”
胡穗納悶:“喬薇你天天看軍裝看不膩啊,還自己穿?我洗軍裝洗得可煩了,那料子結實,洗起來累人。”
喬薇發自內心地說:“我可喜歡制服了。”
大實話。
XP在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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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天明有點感動:“我也是。我本來是想參軍的。我媽哭得跟什麼似的,硬壓著我不讓。那時候也趕上打仗呢。不過哪有讓新兵上的,我媽就是想不開。最後壓著我去縣裡上培訓班學技術。唉……”
“那還是我給十四嬸出的主意呢。”陸站長說,“你也不想想就你那身子板,民兵訓練你都扛不住。到部隊一頓操練,受不受得了?那麼想當兵,先負重跑個十公裡給我看看。”
陸天明:“……其實我也挺喜歡坐辦公室的。”
“嘖。”陸站長夾著本和筆,“我開會去了。”
“你倆,別臭美了,說你倆呢,喬、曼,幹活去。”
兩個白襯衫姑娘笑嘻嘻地去廣播室了。
昨天星期天喬薇獨自播得很順利,陸站長他們都從喇叭裡聽見了。
從昨天開始,算新的一輪,這七天都由喬薇來播。
陸站長走在去開會的路上,就開播了,喬薇字正腔圓的普通話聽著真順耳。
陸站長哼著戲,去了會議室。
第70章
周一慣例要開會, 是大家都習慣了的。
到會議室找好位置往那裡一坐,一個厚厚筆記本攤開,一根鋼筆打開筆帽, 一杯滿滿濃茶掀開蓋,就準備消磨時間了。
陸站長一上午的時間就開會了。
等回去辦公室,掃了一眼, 問:“曼呢?”
陸天明說:“當然家去了。”
陸站長:“嘿。”
陸天明問:“咋了?”
陸站長說:“下午說吧。”
說完看了看喬薇。
喬薇坐在那兒翻閱往期手稿,認真學習。
襯衫雪白, 微垂著頭, 頭發從兩側掉在頰邊, 顯得臉更小了。
沒有一點花哨,質樸無華,簡潔純淨。
要不是旁邊桌坐著個乖巧的小朋友,和她生得有三分像, 誰能想到這都是孩子媽了。
陸站長點點頭。
下午陸曼曼卡點來上班。
這周喬薇輪值, 她就是後備人員,特別闲。
瞅著喬薇機器操作完全沒問題, 她也不跟著進廣播室了,就在辦公室跟嚴湘翻花繩。
最開始嚴湘覺得這個阿姨有點吵,不如辦公室其他的人安靜。
但很快他又喜歡上她。人身上的年輕和朝氣總是會吸引人,不分大人小孩。
現在他倆玩得可好了。
陸站長告訴喬薇和陸曼:“廣播完大家一起開個會,我傳達一下領導的精神。”
喬薇說:“好的。”
陸曼懶洋洋應了一聲。
等廣播完回來, 大家在辦公室碰頭, 都拉著椅子圍著陸站長周圍坐好。
陸站長打開他的筆記本, 把今天會議的幾條重要內容傳達了一下。
“……月底要進行的滅蚊運動, 是這一季工作的重中之重,宣傳科, 特別是我們廣播站肯定要打先鋒,先做好宣傳工作。明天的學習會上,謝科一定會就這個任務作出指示。大家都心裡有點數。曼和喬,尤其你們倆,現在就得好好構思,怎麼做好這個廣播宣傳工作。”
其他人都無所謂。
陸天明抖腿。
胡穗勾毛線。
與他們無關,喬薇和陸曼曼才是廣播站真正幹活的人。
“最好,明天就能拿出個初稿來。”陸站長慢條斯理地派任務。
“啊~?”陸曼曼往椅子背上一癱,“別吧……”
跟在自己家裡似的。
喬薇忍笑踢她腳。
陸曼曼對著屋頂翻白眼,半死不活的。一晚上出活?要她命簡直。
喬薇抿嘴笑,舉手:“站長。”
她說:“你們都已經很有經驗了,就我沒什麼經驗,需要多鍛煉。給新人一個機會吧,這宣傳稿我來寫。”
陸曼曼一下子精神了,坐起來:“對對對,給新人一個機會。薇薇一定行!”
一下子,喬薇就從“喬薇”進化到“薇薇”了。
陸站長很滿意:“好,那就交給你。明天上午給我初稿?”
喬薇一口答應,又說:“那我抓緊時間去資料室查點資料去。”
“行,你去,你去。時間緊。”
喬薇起身去了,嚴湘像個小尾巴,跟著她往圖書室跑。
那地方好啊,都是書,對嚴湘來說簡直是個寶庫。
蹦蹦跳跳地跟著去了。
剩下的人以為說完了,陸天明屁股都準備抬起來了,站長把筆記本翻了個頁:“還有一個事……”
真是大喘氣。陸天明隻好又把屁股放下。
“關於公務員的思想作風問題。”站長念著自己做的會議筆記,“人民公僕為人民,艱苦樸素不能忘。衣衫光鮮、高高在上的是官,不是僕。”
“試問一個高高在上的官兒,老百姓哪敢接近?遠遠地望著就害怕了。有困難怎麼敢找你幫忙,有冤屈怎麼敢找你申訴?”
“書記!”陸天明伸出手指在空氣裡重重一點,很肯定地說,“這是高書記!”
陸站長嘿嘿一笑。
果然這是鎮委書記的講話,讓陸天明說中了。
黨領導國家。任何一個行政級別,都是書記一把手,X長二把手。
鎮長姓謝,本地三大姓之一。而書記則不是本地人,用後世的說法叫空降。
從建國伊始,一直到後世,國家一直在和宗族勢力、地方勢力做鬥爭。
書記與X長不合,也是官場常態。
陸站長接著講:“書記說,現在的一些同志,不管男的女的,都受著奢靡的風氣影響,追求一些華而不實的東西。最常見的,男的女的,都想穿抖抖布。”
陸站長模仿高書記的語氣重復他的原話:“‘那抖抖布有什麼好。顯得你是幹部是嗎?顯得你是官兒是嗎?’”
學得挺像。
“聽見沒,曼,說的就是你。”陸站長抬頭。
陸曼曼翻白眼:“我隻有三條抖抖布的布拉吉。”
“三條還少啊?你伯母一條都沒有。”
“那是你摳門。”
“襯衫也不行啊?”陸天明問,“我今年才買的一件。總不會不讓穿了吧?”
“‘不讓’是不能的。”陸站長嘿道,“反正書記的態度擺在這兒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陸曼曼嚷嚷:“那到底讓不讓穿啊?”
“傻。”陸天明笑她,“你非得上班穿?”
“……也是。”
書記權力再大,也不能管著我星期天穿什麼吧。
“對了。”陸站長說,“鎮委哪個女同志穿土布衣裳啊?”
“哈?”陸曼曼說,“土布?誰呀?沒有吧。我媽都不穿。我奶才穿。”
“高書記講的,使勁表揚了一個女同志,說見到這個女同志穿自織布上班,舉止大方,言談自信,形象樸素,像真正的人民公僕……我尋思這誰啊?半天沒想出來。”陸站長納悶。
“……”陸曼曼說,“我要是穿土布,倒是有點像我。但我沒有穿過。”
“編的。”陸天明很肯定地說,“一聽就是編的。”
能在鎮委大院工作的,怎麼樣也得是科員,工資23元起步。如果是雙職工,養四五個孩子也很輕松。大概率不會穿土布,就算家裡有,也多是老人。
肯定是編的。為了支持論點而制造的論據罷了。
胡穗勾著毛線撇撇嘴。
土布咋啦。她還會織呢,她織的土布可結實了,耐穿。
可惜了到這邊沒有織布機給她織。大家都穿工業布。
幸好在這邊學會了勾毛衣,不能織布就勾毛衣,四鄰八舍都來託她給勾毛衣,天天勾。
拿著工資勾毛衣,也很快樂。
晚上嚴磊看到喬薇在伏案疾書。
“寫什麼?”他過去看,“滅蚊啊?我們今天也開會說這個事了。”
喬薇收筆,吹吹墨水,拿起來給嚴磊看:“你讀讀,看行不行。”
嚴磊飛快讀完,訝然:“會傳播這麼多疾病嗎?”
“是呀。蚊蠅和老鼠,自然世界傳播疾病的小能手。像登革熱,嚴重了都會死人的。”喬薇問,“你讀著感覺行不行?這是初稿。”
“肯定行。”嚴磊說,“你寫得很好,我讀著覺得讀得很明白。”
“明白就行。我想過了,這種科普性的東西就是越簡單明白越好。最好就是上過學的沒上過學的都能聽得明白,年紀大年紀小的,老人小孩都能聽明白。尤其是小孩,從小就接受科普,讓這些知識變成常識,就知道該注意衛生。這樣一代一代的人迭代下去,幾代人之後,國民整體素質就大大地提高了。”
喬薇侃侃而談,雖然說的是工作,但神情輕松。
桌上也沒有廢稿,顯然這篇稿子是揮筆即成的,沒有像別人那樣撓頭嘆氣,廢稿揉了一團又一團的過程。
嚴磊挑眉:“工作挺趁手的是嗎?”
“我說過呀,我擅長文字工作。”喬薇蹬了鞋,把一雙雪白腳丫踩在椅子邊緣,抱著膝蓋。
小小的下巴微微揚起,帶著笑。
正如鎮上的一把手形容的,大方且自信。
嚴磊捏她小巧的下巴,笑說:“你當初也沒說。你要是說了,那時候就不給你安排廠子裡的工作了……”
他話沒說完,看到喬薇神情微變,就自知失言。
喬薇攥住他的手,咳了一聲:“以前的事就不提了,不是說好了嗎?”
嚴磊暗暗後悔,如今夫妻感情突飛猛進,蜜裡調油,簡直像新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