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在陽光裡把鬢邊碎發別到耳後,感嘆田園風光,莫過於此。
她找了一塊水淺的地方,肉眼可見河底,人可以直接蹚水過河。
她帶著孩子呢,這個深度不會有危險。
兩個都脫了鞋,挽起褲腿光著腳丫下河,彎腰去撿鵝卵石。
“這個石頭為什麼叫鵝卵石呀?”喬薇說,“卵就是蛋的意思。你看這個石頭的大小形狀,是不是特別像鵝蛋,所以叫鵝卵石。”
小孩學了新知識,開心地彎腰摸石頭。
喬薇囑咐他:“要找漂亮的。”
漂亮的石頭什麼樣,不用教,人的眼睛會自己看。
那些顏色淺,接近半透明的,或者顏色特別純淨的就是漂亮的。不用喬薇教,嚴湘也能撿得出來。
這個時候陽光已經很熱了,但是河水是沁涼的。腳丫泡在裡面特別舒服。
喬薇的姨媽已經撤退了,也不怕碰涼水了。
她還戴了那頂昨天集市上買的草帽。
這草帽就是原色的農民草帽。要是能有漂亮的絲帶系一圈再打個蝴蝶結就妥妥沙灘風了。
但那樣未免過於小資,而且也沒有漂亮絲帶。喬薇裁了一條靛藍土布系了一圈,打了個蝴蝶結。
那土布甚至沒钎邊,掛著一堆線頭。
裝飾得既自然,又淳樸。
Advertisement
你隻能說這女同志挺會收拾,愛美。你不能說這女同志小資、腐敗、靡靡。
母子倆撿石頭撿得開心極了。並沒有用太長的時間,就撿滿了一桶。
坐在河邊大石頭上把腳曬幹,穿上鞋準備滿載而歸,喬薇彎腰拎桶……
沒、沒拎起來。
真是太高估自己了,喬薇哭笑不得。
最後沒辦法,倒出了半桶的鵝卵石先堆在大石旁邊,拎了半桶回去。
這時候太陽已經太大了,喬薇說:“那些等下午再去吧。”
嚴湘:“好!”
吃了午飯慣例就是午睡。
午睡可真是個好習慣。一覺睡醒,懶洋洋地看著外面的陽光。此時此刻真不覺得世間有什麼事要去忙忙碌碌,著急著慌。
隻想閉著眼睛聽蟬鳴。
等恢復了精神,去洗了把臉。
嚴湘也起來了,小孩睡足午覺精神頭十足:“媽媽,走!”
喬薇一樂:“走!”
兩個人先去了河邊,把剩下那一半的鵝卵石也拎回家了。跟上午的鵝卵石一起,泡在水桶裡。
“媽媽,夠了嗎?”嚴湘眼含期盼地問。
喬薇說:“差得遠呢。”
她拿個小棍,從院門口到房子門口畫了兩條平行線:“你看,要修這麼一條路,全鋪上鵝卵石,根本不夠。”
嚴湘一拍巴掌:“走,我們再去!”
“今天算了,這東西太沉了。我們愚公移山,每天一點。”喬薇說。
不是找幾個工人嘁哩喀喳弄完,而是自己動手,一點點改變,打造。
甚至就算是做得不好弄得很醜,失敗了也沒關系。因為最大的快樂已經在過程裡了。
“先挖沙坑吧。”喬薇說。
她跟嚴磊溝通過了,嚴磊說他去弄沙子。喬薇就說她來挖坑。
嚴湘不幹,直接跳起來:“我自己挖!我的沙坑我自己挖!”
媽媽都告訴他了,這個坑以後裝沙子給他玩。
男子漢就要自己動手挖自己的坑!
第42章
喬薇用樹枝在地上畫了一個方形, 把雨傘找了出來,撐開斜支在地上:“你就在這個底下,別讓太陽曬著你。”
她教嚴湘:“隻挖這個線裡面的, 不要挖到外面去。”
嚴湘有一把小鐵鏟和一個小鐵皮桶。記憶裡是嚴磊找人專門打的。
雖然是迷你尺寸,但是的確是能用的。
正適配嚴湘。
嚴湘一開始是蹲在傘底下,後來幹脆一屁股坐下了。在雨傘的陰涼下一鏟子一鏟子地挖。挖出來的土先裝進小鐵皮桶裡, 然後倒到院子角落裡去。
小孩幹起活來一點不怕累。喬薇笑眯眯看他。
上午就浸在手壓井池子裡的綠豆湯已經涼透了。喬薇盛了一杯給嚴湘端過去。
嚴湘舉著兩隻佔沾滿泥土的手,就著媽媽的手咕嘟嘟灌了半杯:“真好喝!”
綠豆湯裡放了糖, 又涼又甜, 確實好喝。遺憾這裡沒有冰箱, 綠豆湯也是涼,做不到冰涼。要冰過了在夏天喝才是真的美。
喬薇問嚴湘:“喝過汽水嗎?”
嚴湘搖頭。
喬薇覺得嚴湘好可憐啊,竟然連汽水都沒喝過。可是轉念一想昨天在集市上也隻看見了賣冰棍的,確實也沒有看見賣汽水的。可能和主要還是因為地方小吧。
畢竟隻是個小鎮, 到了城市裡應該就有賣汽水的了。
“媽媽, 汽水好喝嗎?”嚴湘好奇地問,“汽水為什麼叫汽水, 是水裡面有氣嗎?像小魚吐泡泡那樣?”
喬薇被逗笑了,好聰明的寶寶啊。
“汽水就是把一種叫二氧化碳的氣打進水裡面去。”她給他講,“這個水你看著它跟平常的水沒什麼不一樣,可是你打開蓋子,它就咕嚕嚕冒泡了。就像有好多好多小魚同時吐泡泡一樣。”
嚴湘想像了一下, 捧臉:“好嚇人啊。”
忘記了手上有土, 一下子就成了小花臉。
喬薇哈哈大笑:“一點也不嚇人, 別怕。”
嚴湘好奇:“那汽水喝的時候, 會在嘴巴裡面冒泡泡嗎?”
“會。會有特別特別小的氣泡剌你的舌頭。”喬薇說,“那種感覺很奇妙, 等你喝過你就會喜歡。”
被媽媽這樣誇的一定是好東西吧。小孩不禁露出向往的神情。
喬薇心軟許諾:“等以後有空,爸爸媽媽帶你去大城市裡,那裡一定有賣汽水的。到時候我們喝個夠。”
嚴湘拍手:“好!”
嚴湘雖然年紀小,卻是個很有毅力的孩子,做事情很專注。
他一直坐在傘下專心地挖自己的沙坑。
喬薇則把晚飯的食材先處理了,洗幹淨手進屋看了看三五牌座鍾,快下午三點半了。
她喊嚴湘過來洗手:“走,我們去裁縫爺爺那裡拿東西去。”
“走!”
三點半的陽光太熱了,喬薇把草帽給嚴湘戴,自己打了把傘。
大人的草帽對嚴湘來說太大了。嚴湘還故意甩腦袋,讓帽子一會左一會右地偏,一路嘻嘻哈哈。
到了裁縫鋪,那三個靠墊套子果然已經做好了。
“好勒,就是這樣,我想要的就是這樣的。”喬薇喜氣洋洋地疊好,收進籃子裡。
這個編制籃真的很好用,好拎,收納空間大。髒了用水衝衝就幹淨了。喬薇現在出門就喜歡帶這個編織籃。
老頭推推眼鏡:“想好填充什麼了嗎?”
喬薇:“呃……”
這一“呃”就知道還沒想好呢。
但喬薇一直都是虛心受教的人,覺得老人家這樣問了,應該是有想法,便說:“您覺得呢?”
果然,老裁縫說:“你們幹部雖然工資待遇好,但要用棉花填的話,讓人知道了,還是對你愛人影響不好。”
喬薇大力點頭:“嗯嗯!”
老人家看她受教,才有繼續勸下去的動力。他建議:“第一個法子,用破的不能穿的舊衣服就床單剪成布條揉成團塞進去。”
“第二個法子,直接用更生布。更生布重新紡織過一回,雖然容易爛,但是蓬松度比穿爛的衣服好。記得也要剪成條。”
“第三個法子,用幹草。別看不起幹草,幹草的蓬松度也是很好。比起更生布它要硬一些,但它受壓後回彈得比更生布要好。”
“你也可以把更生布和幹草一起填充,我覺得效果會更好。”
“太好了,謝謝您!”喬薇高興,“解決我好大一個問題呢。”
老頭問:“你愛人什麼級別啊?”
“團長。”
老裁縫有點意外。因為喬薇很年輕,看著也就十九、二十的模樣。他以為她的丈夫也就是營長呢。
“不錯,不錯。”老頭點頭,不再多說。
兩個人又約定取衣服的時間。老頭說:“星期三吧,上午來就行。你這個平面裁剪,簡單。”
那可挺快的。
不過與其說是因為平面剪裁簡單,還不如說是……
喬薇打量了一下鋪子,不大一間房。喬薇說:“您這兒沒什麼生意啊。”
老裁縫端起搪瓷茶缸子,掀開蓋,又濃又酽的茶啜了一口:“一年到頭也不做幾件衣裳。”
本來制衣廠興起,傳統裁縫就受衝擊。物資又匱乏,普通人一件衣服縫縫補補穿好幾年。
這邊軍區的家屬們倒是手頭寬裕,但更喜歡進城去百貨商店裡買成衣。
“挺好,不幹活也有工資拿,挺好。”老頭擺擺手。
他們這樣的手藝人都已經被國家收編了,是有工資的。工資跟效益也不掛鉤。有生意沒生意工資都照拿。
喬薇安慰他:“穩定,鐵飯碗,養老挺好的。”
老頭憶起英雄當年:“給人訂做的婚紗,裙擺拖地三米。”
“裙子上的褶子,我捏了三天才捏完。”
“顧客很滿意啊,給我打賞了有……”
“咳——!”喬薇大聲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他。
老頭驚醒,微汗:“哦,哦,咳,那個,什麼來著?”
“周三。”喬薇若無其事地說,“我周三上午過來取。”
“行行,你慢走啊。”
“周三見。湘湘,跟爺爺再見。”
“爺爺再見。”
“好孩子好孩子。”
看這年輕女人帶著有禮貌的可愛小孩走了,老頭抄起蒲扇搖了兩下。
真是的,怎麼嘴上沒把門的。可不能瞎憶過去。
“有道是……妻賢夫禍少啊。”老頭用戲腔唱了一句。
才唱完,喬薇腦袋又探進來,不好意思地問:“那個,更生布上哪買啊?”
老頭:“……”
原來更生布在供銷社就有賣的。
供銷社幾乎什麼都賣。就農貿市場,其實也是供銷社下轄的。
喬薇帶著嚴湘去了供銷社,一進門市部的門就看見那個姓徐的的售貨員在櫃臺裡頭,坐在方木凳上,抱著胸,背靠著貨架,歪著頭睡得正香。
口水都流出來了。
這就是小鎮生活呀。除了早上的農貿市場,哪裡都不忙碌,都悠悠闲闲的。
睡得太香了,喬薇都有點不好意思吵醒人家,都打算退出去改天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