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薇哼了一聲:“就跟你很懂似的。你鋪過路啊?”
哪知道嚴磊說:“當然鋪過。鋪路架橋蓋房子養豬,我們當兵的什麼沒幹過。”
居然還真鋪過。
“好吧。”面對實幹家,喬薇氣虛了,“那你說怎麼鋪,聽你的。”
嚴磊說:“你想弄鵝卵石你就弄去,別的材料我來負責。”
太好了,那等於是她光負責有趣的部分。
喬薇愉快地答應了。
雖然很想模仿以前看的那些改造視頻,可其實也知道,短短幾分鍾的視頻了,可能就是作者好幾天的工作量,而且是累得腰都直不起來的那種。
當然作者總是把最有趣的部分展示給觀眾看,那些不那麼有趣且又髒又累的,就稍稍略過。
喬薇就是葉公好龍,她也隻想做那些最有趣的、最符合田園幻想的部分,其他髒的累的有嚴磊來管,很好很好,這就是夫妻齊心嘛。
“先弄好你那菜地,你那個土還臭不臭了?”喬薇伸脖子向菜地那邊看了看。
“一點點!一點點!”嚴磊忙說,“已經沒什麼味了,再曬曬到明天就徹底沒味了。”
喬薇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抱著她那些豆子、幹蘑菇、腌蘿卜、果子幹去廚房了。
嚴磊把泡種子的碗一個個在窗臺上擺好,擦擦手,趕緊拿起鐵掀又去菜地上翻土去了。河泥已經幹透,再翻一遍,繼續曬太陽,就真的徹底沒味了。
不會讓她嫌棄的。
這還是那年吵完架他扒了菜地之後去趙團長那喝酒,趙團長提醒他的。
Advertisement
“你沤什麼肥啊,還當是在鄉下家裡啊。”趙團長指著他鼻子說他,“你也不想想,你娶了個什麼媳婦。城裡媳婦啊!那能受得了才怪。”
趙團長提醒他可以用河泥代替。
其實啥都沒有自己沤的肥好。而且也不需要了,他的菜地都扒了,以後也不會種了。
當時真的以為以後再也不會種了,沒想到還有再種的一天。
嚴磊一邊翻土一邊感慨,果然人要經歷一些事情才能有成長,才能有進步。
她如今比從前包容得多了。人的心胸一開闊,這日子一下子就順暢了起來。
這邊喬薇嚴磊兩夫妻心情燦爛得跟今天的陽光似的,林夕夕的心情卻很不怎麼樣。
先是集市上又跟嚴磊又打了個照面,加強了她昨天晚上的那種感覺——這男的,挺招人煩的。
總之不考慮別的外在因素,單單說這個人的話,林夕夕現在有點煩嚴磊了。
林夕夕本來就是個中年阿姨,這種年紀特別愛對年輕人說教,指指點點管頭管腳。到了喬薇那個年代,這就叫爹味。
然後她是個重生人士,神奇的經歷給這個在九十年代灰頭土臉的阿姨帶來了強烈的自信,覺得自己站在時代的肩膀上,可以俯視這時代所有人。
這種優越感讓她自信又愉悅。
哪知道嚴磊這個男的,比她還爹。直接撲滅她的愉悅感。
就……真煩。
昨晚,她惦記著他的前程,幻想著富貴錦繡,還能忍。
但今天在集市上看到的是啥呀,他背著個竹簍子,買的都是什麼?土布、手納的布鞋甚至草鞋。
他甚至買草鞋!
突然間“大官”這個詞帶來的幻象就崩塌了,不再那麼光明萬丈了。
嚴磊這個人和她一樣出身於農村這件事,開始清晰強烈起來。
人的本性真是太難違抗了。林夕夕雖然嘴上對自己說這個不重要那個不重要以後大富大貴才重要,可這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是跟年輕時候一樣,她真正骨子裡向往的還是城市。
她花了半輩子的時間,都沒把自己真正變成一個城市人。
就在昨天晚上,嚴磊對她指指點點說她一眼就能看出來是農村人,他都不知道這個話有多戳林夕夕的肺管子。
林夕夕跟小張在人擠人的集市上漫無目的的瞎逛,試著套了套話,問喬薇那趟省城之行。
“她親戚不咋地,是個老太太,一點不熱絡。”小張說,“這種親戚沒法走動。”
怎麼是個老太太,不該是私奔嗎?
可林夕夕發現,自己對這個事竟然沒多大興趣了。
這時候,她看著集市上許許多多一看就是泥腿子的農村人,和一些比農村人也強不到哪裡去小鎮居民,心中生出了厭煩。
甚至對張國強也生出了厭煩——他也是農村出身的,他說話的時候有很重的鄉音,用詞裡常有土話。
這個時候,林夕夕再一次面對自己的本心,發現自己幾十年如一日地還是喜歡城裡人。
她是真的真的討厭農村,討厭自己出生的地方。甚至在城市裡經過了二十多年的磋磨之後,比年輕的時候更討厭了。
瞎逛了一通跟小張分手,回家了。
家裡沒人,大家都還在集上逛,也說好了會在集上吃午飯。她也不想做飯,躺了一下午。
楊大姐、趙團長抱著五妮兒回來,瞧見她還以為她病了。
恹恹的,咋回事。
晚上晚飯林夕夕也沒做,一直跟屋裡躺著。林大姐把飯給她端屋裡來了:“咋回事,能不能吃飯,不行咱去鎮上衛生室瞅瞅去?再不行,咱去縣醫院。”
相當於半個婆婆的大姑姐把閨女託付給他們了,她這做弟妹的可不敢讓外甥女在她這裡有事。
林夕夕接了飯菜,卻沒胃口。
林大姐看出來有問題,挨著她坐下:“你有事你就說出來,別憋著憋壞了,妗子不是外人。妗子也都是為你好。你說,是不是今天跟小張不順利?”
第40章
林夕夕仗著自己是重生者, 輕視這時代的人,可卻不敢輕視自個的舅舅舅媽。
因為在她過去半輩子的人生中,舅舅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娘家親戚。她在婆家那點體面幾乎都是舅舅給的。
舅媽十分賢惠, 當然感情上不能跟親媽比,可給她的幫助實實在在比親媽都強太多。
林夕夕對自己這個舅舅舅媽還是十分倚重的。
她咬了咬嘴唇,對舅媽吐露了心事。
“有這麼一個人, 前途特別好,我本有機會跟他相親, 結果我沒去, 錯過了, 心裡難受。”
楊大姐還以為什麼事呢,結果是這麼一個事。
“嗐。”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氣,“世上的男人又不是死光了,這個錯過了, 還有別個, 多的是。咱們軍區別的不多,就是年輕後生最多!”
林夕夕難受:“妗子你不懂, 他的前途特別好。”
要是林夕夕說有多喜歡一個後生,楊大姐可能還會為難,結果林夕夕反覆說的就是“他前途好”、“特別好”。
那就是說,看上的其實不是這個人。就是覺得機會錯過了可惜,心裡過不去這個坎了。
“那又怎麼樣。你回去再去跟他相去?”楊大姐嗤道, “你都說了, 人家前途特別好。你咋不想想, 人家前途恁好, 你去相人家,人家就能看上你啦?”
林夕夕一呆。
“你咋?相都沒相過, 就覺得隻要相一面,就鐵定是你的了?”
“連你都知道前途好得不得了的後生,那得多少人家帶著閨女給他相,咋就輪到得咱?”
“心氣高的男的,你看你嚴叔就是那種,農村的閨女他看都不看一眼的,一門心思隻娶城裡人。這樣的,你就是去相了也沒用啊。”
楊大姐順道夾帶點私貨,把嚴磊塞進去了。
她哪知道歪打正著,嚴磊就是那個林夕夕錯過了悔恨得不行的正主。
林夕夕整個呆住了。
她在死之前,聽到舅媽跟她說當年沒去相親的那個人後來如何大富大貴,她悔得腸子都絞痛。
遺憾的是什麼,是錯過。
錯過的是什麼?一直到剛剛,她都覺得錯過的是當官太太的大富大貴。
直到剛剛,楊大姐一語劈醒了她,她、她實際上錯過的隻是一次相親——就算當時過來相了,以嚴磊的眼光真未必能看上她。
因為很神奇,林夕夕和嚴磊竟然在這件事上出奇的一致,他倆一心追求的都是“城裡人”。
“哎?哎?”楊大姐抓著林夕夕肩膀晃了晃,有點嚇著了,“夕夕,夕夕!”
林夕夕兩眼都發直。
原來那富貴未必是她的。可不是,她重生過來,人家嚴磊的妻子也活得好好的。可不就是老天爺在告訴她,嚴磊的這場富貴就不該是她的。
林夕夕重生以來的目標突然就崩塌了,沒了。那口執念的氣兒一下子散了,人都恍惚了起來。
她飯也沒吃,隻跟楊大姐說她想睡覺。
楊大姐沒強求,端著飯菜又出去了,躲在屋裡跟趙團長悄悄把事說了。
趙團長直問:“誰啊?是誰啊?”
“不知道,她也沒說。”楊大姐說,“不過瞅這模樣我猜是不是人家已經談婚論嫁了?”
這麼說的話其實也不符合嚴磊。嚴磊都結婚好幾年了,孩子都這麼大了。倆人又覺得之前可能冤枉林夕夕了。
趙團長問:“那她跟小張到底處不處?”
“哎喲,我忘了問了。”
“我去。”
“別去了,孩子躺下了。你讓她自己先想清楚。這種事你也不能逼她。”
“不著急。”楊大姐說,“反正她年紀也不大。”
林夕夕特別能幹活,能讓楊大姐喘口氣,她本來年紀確實也小,一時半會還不用著急,楊大姐也有心想多留她兩年在家裡,自己就能輕松些。
趙團長答應了。
另一邊嚴磊家裡,也吃完了飯。嚴磊熬了一鍋皂角水給喬薇。
皂角也是今天在集上買的,專為著給喬薇熬水洗頭用。
澡堂子一周就開放兩次,周二一次周五一次。喬薇錯過了周五的那次,下次再能洗淋浴得是下個星期二了。
這中間都得跟家自己洗澡洗頭。
嚴湘脫了鞋坐在新買的竹躺椅上,兩個白白的小腳丫晃呀晃,一邊嗦著一片嚼不動的地瓜幹,一邊看著爸爸端著臉盆緩緩地將煮好的皂角水傾倒出來,媽媽彎著腰,就著那流淌的水洗頭發。
爸爸一邊幫媽媽洗頭發一邊囑咐她星期一要辦的事。兩個人細細碎碎地說話,伴隨著哗啦啦的流水聲音。
嚴湘則使出吃奶的力跟那塊地瓜幹拚命。
這個時候嚴湘還小,還有很多不懂不理解的事情。但是能感受到空氣是冷是熱。
這個晚上的空氣溫暖並伴著皂角的清新香氣。
這個畫面刻進了他的長期記憶裡,後來成為了他最喜歡回憶的場景。
“挺好的。”喬薇對皂角水的洗發效果予以了肯定,“去油效果不錯,手感很好。”
“是吧,這是我從小用到大的東西。”嚴磊說,“其實農村有不少好東西。”
喬薇說:“隻要不臭的,我都可以接受。臭的不行。”
嚴磊嘿嘿笑,換了溫熱的清水給她淋洗頭發。
晚上上了炕,嚴磊在她腰間一摸,摸到了繩子。
“不是都要沒了嗎?”他說。
“是要沒,又不是已經沒了。”
“那……”
“不行。”喬薇直接拒絕。
嚴磊泄氣。
喬薇給他科普:“雖然隻有一點點了,但是隻要還在流血,就說明子宮口還沒有閉合。這個時候亂來,細菌入侵,就很容易感染婦科病。那就很麻煩。”
嚴磊許久沒出聲。
喬薇以為他對這個話題不感興趣,誰知過了一會兒,他忽然問:“婦科病是不是會褲襠臭?”
“……”喬薇說,“有可能。”
他又問:“婦科病能治吧?”
喬薇說:“當然能。”
黑暗中聽見嚴磊輕輕嘆了口氣。
喬薇猜測到應該是有什麼人跟這個話題相關。
記憶中好像也有什麼浮現,但是濾鏡特別重,像被包裹了一層隔離物質似的看不清。隻要想進一步檢索就會升起強烈的嫌惡感和煩躁感。
甚至比第一次見到嚴磊時候的厭惡感還強烈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