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代雖然離婚困難,嚴磊看起來也完全不像想離婚會離婚的模樣。但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啊。
若被以經濟要挾,人就自然處了下風。
喬薇也不是說想要幹出什麼事業,但至少保底是能在重要的事情上不被經濟挾制,被迫屈從。
其實她都沒跟她那位父親要過錢,她賣了房子,那筆錢足夠支付她的醫療費用到死了。但對方顯然不了解這個情況,他對她的冷漠拋棄一定是跟金錢有關的。
誰有都不如自己有。這個時代,自帶工資,腰杆子就硬。
嚴磊卻持懷疑態度:“給你安排工作,你幹得了嗎?”
這是有歷史原因的。結婚隨軍過來後,不是沒給喬薇薇安排過工作,她就幹了兩個月就受不了。
先前她在她父親的廠子裡也是做小工幹了半年,覺得苦得不行。她既不能吃苦,也不擅長與人交際。就算是讀過高中,有文化,可明明也是工人階級子弟,骨子裡卻有種莫名的清高,還有一些很明顯的小資產階級作派。
喬薇完全能理解嚴磊的質疑。
因為原主有個秘密,她的出身看似是根正苗紅的工人階級子弟,那是因為大家隻看了她爺爺、爸爸和媽媽,沒人知道她奶奶是什麼出身。
原主的奶奶其實是個落難的大戶千金,在戰亂年代流離失所被原主的爺爺救了,嫁給了他。
後來原主出生,爸爸媽媽忙著養家,她是被奶奶照顧長大的,這位舊社會的千金小姐潛移默化地影響了原主,從生活習慣和精神上兩方面。
其實原主那些訴求在喬薇來看簡直太普通太正常了。可誰叫她身處在這個時代呢,那些訴求就顯得與樸素群眾格格不入。
隻能一聲嘆息。
考慮到時代特性,喬薇也沉吟了一下,老實承認:“你要是給我安排到工廠裡抡大錘,我肯定受不了。”
男人從鼻子裡嗤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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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薇說:“我希望能做的工作最好是文書性或者事務性的。我擅長處理文字。”
她眼含期待地看著他。
男主都是有男主光環的,不止是相貌和身材,還包括了能力。
後來林夕夕嫁給了嚴磊之後,那可是一路爽到底的大爽文。想來給她安排個合適的工作什麼的,他一定能辦得到的。
嚴磊沉吟了一下,問:“非要工作嗎?家裡不缺錢不缺票。”
喬薇感覺他骨子裡還有點男主外女主內的老派思想。不過他本來就是幾十年前的老古董,會這樣也正常。
她告訴他:“人要是沒有自己能寄託精神的東西,就很容易胡思亂想。”
嚴磊就頓住,看著她。
喬薇不躲避,回視他。
嚴磊問:“有事幹,以後能保證踏實嗎?”
這話說得。
喬薇說:“有事做肯定會充實很多,但是,兩個人要是不好好溝通,有話都憋在心裡,肯定還會出問題。”
“溝通……”嚴磊嘿了一聲,眉間有點戾氣翻湧,“我跟你溝通,你搭理我嗎?”
這又是原主的鍋啊。原主是真的不搭理他。
喬薇啞然了片刻,嘆口氣,說:“嚴磊,你能不能……就當今天之前的我死了?”
“就當我從今天開始,是一個你從不認識的陌生人行嗎?”
“我們從頭開始認識,行嗎?”
嚴磊覺得眼前的女人真的好像變了。
她好像在向他打開一扇門。而在過去幾年的婚姻中,她一直緊閉著那扇門。
喬薇的眼睛晶瑩明亮,等著他的回答。嚴磊習慣了與她冷漠互對,有點不習慣她這種帶著期待的目光。
他伸手拿起隔牆窗臺上的煙,低頭咬了一支。
這動作一氣呵成,很有男人味。
可還沒等他的手摸到火柴盒,喬薇就上前一步,把他嘴裡叼的煙抽走:“別在臥室裡抽煙。”
嚴磊怔住。
她拿過他手裡的煙盒,把那支煙塞回去:“我跟你溝通的第一件事,聽好了,別在臥室裡抽煙。我接受的最低線是客廳,當然最好到外面去抽煙。臥室裡絕對不行,紡織品染上煙味得使勁洗才洗得掉。”
她抬起眼:“嚴同志,能做到嗎?”
她下巴微抬,面孔已經不復白天的蒼白憔悴,變得白裡透粉,嘴唇更是紅潤潤的。
嚴磊突然覺得,女人穿男人的襯衫是一件微妙又奇妙的事。好像有什麼東西搔在心頭,讓人蠢蠢欲動。
這種感覺,隻在當年新婚的時候才有過。
後來,死水一潭了。
嚴湘的聲音這時候響起來:“媽媽~”
“哎——”喬薇隔著門回應,“等一下~”
嚴磊趁機把煙從喬薇手裡拿回來,沉吟片刻,答應了她:“工作的事我想想辦法。”
喬薇高興起來:“那交給你了。”
她眼睛彎彎,這笑容才符合她的年紀,她才二十二而已。
以前成天黑著臉,死氣沉沉的,都讓人忘了她比他小四五歲,還這麼年輕。
嚴湘在外面又叫了一聲,喬薇拉開門準備出去,嚴磊卻喊住了她,她轉頭看他。
嚴磊說:“有兩個事,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先。”喬薇說。她可不喜歡先聽壞消息。
嚴磊說:“上面有消息,要把鎮合並到縣裡。以後,會連成一片。”
喬薇聽到這個消息,首先想到的是:“那應該會加強基礎設施的建設吧,有什麼對我們有直接好處的消息嗎?”
嚴磊沒想到她能想到這一點,他說:“聽說會開百貨商店。”
喬薇是從市裡過來的。從市到鎮,對她來說是一個很大的降級,確實鎮上各種條件都沒法和市裡比。鎮上的東西她處處看不上。
縣城裡才有百貨商店,市裡和省城裡才有百貨大樓。鎮上是和鄉裡一樣,隻有供銷社,貨品的種類和款式,要比百貨商店、百貨大樓的差很多。永遠都是追著省會和大城市時尚的尾巴跑,卻總追不上。
原主買衣服,都是要專門去市裡的百貨大樓買。
嚴磊又說:“可能會通自來水。”
因為嫁給他,妻子跟著從城市來到鎮上,從用自來水變成了用塘水,她根本喝不下去,會嘔。河灘又遠,她也根本挑不動水桶。幸好部隊有工具,戰友們都借了在自家院子裡打了手壓井。他也打了一眼,才解決了喝水的問題。
但她一直對小鎮的生活怨氣很大,總想回城市去。
嚴磊覺得,妻子會跑,男人隻是原因之一,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真的嫌棄這個地方。如果並到縣裡以後基建能跟上,或許她就不會那麼想離開了。
聽到這個消息,喬薇當然感到高興。
理論上來說,行政升級會帶動基建和經濟發展。這年月咱就不說經濟不經濟的了,但肯定基建會帶動一波。
不管是修路還是蓋樓,甚至蓋廁所,都是好事。
她今天已經上過廁所了。鄉村獨門獨院的好處是不用像電視劇裡的胡同居民那樣出去上公廁,院子裡的一角有個低矮的帶棚小房子,是一個旱廁。
雖然是旱廁,也比出去上公廁強。公廁也是旱廁,還得一邊排泄一邊和人社交。一排坑,連個隔板都沒有。
“那壞消息呢?”喬薇扶著門問。
嚴磊頓了一下,才說:“有消息說……大學可能以後不招生了。”
他的妻子一直心心念念想讀大學,他是知道的。這個消息告訴她,不知道會不會有一種夢想破滅的感覺。
以她從前的性格和精神狀態,感覺是一種很大的打擊。
哪知道喬薇隻微微一愣,哦了一聲說:“這樣啊……”
她大略是知道這些歷史的,隻是不清楚具體的年份和事件,但總體的走勢還是知道的。
她想了想,說:“以後有這種政策性的事,你最好都及時告訴我一聲。”
嚴磊似乎有點老派大男子主義,喬薇怕他不把她的話放在心上,補充一句:“政策總變,你及時告訴我,我多了解些,能有效避免說錯話辦錯事,對你造成不好的影響。”
再過幾年,別說辦錯事了,就連說錯話都會很嚴重。
嚴磊目光幽邃。
外面嚴湘又喊:“媽媽~”
“來了來了!”喬薇推門出去了。
嚴磊把剛才那支煙又抽出來,再次咬在嘴裡,摸起火柴盒,頓了頓,把煙夾在手指間,也推門出去了。
到了院子裡,他才把煙點上。坐在板凳上抽著煙看喬薇帶著嚴湘洗臉刷牙。
她很溫柔,比以前溫柔很多,似乎有很多很多的耐心。
穿著他的大襯衫,彎下腰去的時候,就光看見腿了,又直又白。
很難想像,就在幾天之前,她決定拋夫棄子。是因為在外狠狠跌了跟頭,吃了教訓,所以學會了珍惜嗎?
她說讓他當作昨天的她已經死了,今天是全新的開始。
看喬薇和嚴湘都洗漱完牽著手進屋去了,嚴磊把煙頭扔在地上,狠狠地碾滅。
希望她說到做到。
他也去洗漱了,還衝了腳,夏天就是方便,還用湿毛巾擦了身體,清清爽爽地回屋。
東間裡,隱隱傳來喬薇給嚴湘講故事的聲音。
人還是那個人,可總有一種說話做事都不一樣了的感覺。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裡不一樣了。
嚴磊回去臥室,關了燈,躺下。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睜開眼睛——黑暗裡,有個人輕手輕腳地進來。
嚴磊睜著眼睛,看著那個人在黑暗裡悉悉索索地脫下了那件寬大的白棉布襯衫,穿著一件半截小背心,在他身邊躺下。
“你……”他又閉上了嘴。
喬薇抬起腦袋:“怎麼了?”
嚴磊翻身,背對著她,悶聲道:“沒事。”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同房同床了。她一直在東間和兒子一起睡。
怎麼今天過來了?
是真心悔改了嗎?
第9章
嚴湘當然想讓媽媽跟他一起睡,但喬薇拒絕了。
一個是,她全盤繼承了原主的人生,繼承了丈夫和兒子,想要維持住這個家,夫妻一直這麼分房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另一個是因為,她來自後世世界,教育理念和原主不同。不認同母子同床、男孩進女浴室和女廁所等等行為。
她故意嘆氣:“湘湘什麼時候才能成為能自己一個人睡的勇敢男子漢啊?”
嚴湘果然吃了激將法,拍著胸脯保證:“我現在就很勇敢,媽媽你去和爸爸睡吧。”
她狠狠誇獎了他,又嘬嘬了一通小孩蘋果似的臉蛋,點上蚊香帶上門,輕手輕腳地回她和嚴磊的臥室去了。
當然不能穿著襯衫睡,硬領子多不舒服啊。她把襯衫脫在床邊凳子上,隻穿著小背心躺下了。
並沒有什麼羞恥感。
前世她病入膏肓,病人哪有自尊呢。病房裡男女混住,還有家屬。身體機能逐漸失控,她大小便失禁,護工隨便拉一把簾子就給她扯了褲子清理。
那簾子拉得不嚴,那麼大的縫,來來往往的病人、家屬,不分男女,走過去的時候都能看得到裡面。
她也看過別的病人赤身裸體,也被別的人看過她赤身裸體。
尊嚴兩個字,對病人毫無意義。
死之前糟糕的生存質量,使她能夠淡然面對這個時代的旱廁,也能從容地脫了衣服躺在嚴磊的身邊。
而且喬薇繼承的那些記憶裡,也有跟嚴磊過夫妻生活的片段。
律動,肌肉,很重的呼吸,簡直就是第一視角的活春宮。
就是缺乏點真實感。
此時躺在他身邊,感受他身體散發出來的熱量,反而有了點真實感。
喬薇想起傍晚在廚房門口,她觸摸過男人的胸膛和手臂,那種堅硬又有彈性的觸感。讓腦子裡的春宮更加活色生香起來。
她非常向往那種生命力,蠢蠢欲動,很想跟他來一發,可嚴磊翻了個身背對著她。
喬薇隻能惋惜作罷。
細思有點可笑也有點可憐,這男人已經很久沒有夫妻生活了,生理上來說他必然是有需求的,搞不好已經憋的很難受。
可他有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