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太妃掀開眼皮:“你以為當年賈貴太妃娘家勢弱了?她賈敏半老徐娘還能寵冠後宮,仗的不就是娘家的勢,十六皇子甚至欲和太子爭位。可最終又如何,你往朝堂上數下去,看滿朝還能不能數出一個五品以上姓賈的官。”
齊姝隻覺脊背陣陣發寒,她顫聲問:“魏嚴既隻手遮天到了這地步,為何……還要扶持皇弟登基?”
她眼神變了變:“莫非皇弟他……”
安太妃打斷她的話:“莫要胡猜。魏嚴就是一條瘋狗,誰知道他在謀劃什麼,哀家就你一個女兒,別去招惹朝堂上的是是非非,咱們娘倆和安家,總能相安無事的。”
齊姝卻看著安太妃道:“母妃,你是不是知道當年同魏嚴私通的後妃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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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乾宮。
齊昇看著跪在臺階下方瑟瑟發抖的宮女,坐於龍椅上單手支著下顎,興味開口:“來冷宮見你的那人,都問了你些什麼?”
宮女蓬頭垢面,髒汙的宮女服飾上還有大片大片的血跡,顯然是帶來之前就已在內監們手上受過了刑,此刻也不敢裝瘋了。
她看著上方一身龍袍的帝王,渾身抖若篩糠:“沒……沒問奴婢什麼,就是看奴婢可憐,施舍了奴婢幾頓吃的……”
齊昇冷笑:“你這十幾年在冷宮,不都瘋瘋癲癲的麼,怎麼這會兒又不瘋了?”
宮女抖得更厲害,連話都不知如何再回了。
齊昇身邊的總管太監當即就狠顏厲色道:“你這賤婢,膽敢再欺君罔上一句,即刻推出午門斬首!”
宮女嚇得臉都白了,顫聲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此舉,是……是為了自保。”
她一面發抖一面哭:“當年賈貴太妃宮中伺候的宮人,全都死了,奴婢是在那之前犯了錯,被賈貴太妃罰去了浣衣局,這才逃過一劫。怕被人查到奴婢是賈貴太妃宮中唯一的活口,不得已裝瘋去了冷宮自生自滅。”
她說得懇切,齊昇卻跟沒手腳一般,把自個兒整個都窩進了龍椅裡,似對她招供的那些並不上心,對總管太監道:“堵嘴,再用一套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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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女嚇得連連叩首,哭著求饒道:“陛下,奴婢說的都是真的啊!唔……”
她沒能再繼續求饒,很快便被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堵了嘴,按住手腳。
在這太乾宮裡,怕髒了地,太監們也不敢用大刑,便取了針,往宮女指甲縫裡刺進去。
十指連心之痛,當真隻有切身經歷過的才知曉。
在宮裡,這套刑罰,有時候比打板子還有用些。
剛扎入第一枚針,宮女便已疼得渾身抽搐了,死命地在地上掙,奈何被幾個太監抓住手臂,用膝蓋抵著腿腳和後背,摁得死死的,所有的慘叫聲也被一團棉布盡數堵在了喉間,但宮女痛得咬破齒關,口中流出的血將她堵在嘴裡的布巾都染紅了一片。
齊昇沒喊停,太監們便又刺入了第二根,第三根……
扎到最後,宮女都已沒力氣了,整個人癱在地上,疼出的冷汗浸湿了頭發和破敗的單薄宮衣,嵌入鋼針的十指擱在身側,滴在地上的隻有星星點點的幾小灘血跡,宮女卻幾乎已痛到了失去知覺,嘴唇白得和臉一個色,指尖因肌肉和經絡的牽連,還在發抖。
總管太監諂媚向齊昇道:“陛下,用完刑了。”
齊旻旁觀了整場刑法,比起之前的意興闌珊,此刻心情似乎才好了許多,“現在回答朕,你為何在冷宮裝瘋?”
鋼針在指甲縫隙裡還沒取出來,極度的疼下,宮女根本無法思考,隻本能地回答:“為了自……自保。”
確定她沒說謊後,齊昇一雙眼一下子亮得驚人,藏著一股莫名的興奮:“是誰這麼大本事,將賈貴太妃宮中所有人都滅了口?”
哪怕已痛得像是死過了一回,聽到這句問話,宮女還是止不住渾身哆嗦,像是觸犯到什麼禁忌一般,帶著極度的恐懼吐出那個名字:“是……是魏嚴。”
一旁的總管太監驚愕不已,齊昇在一愣之後,眼底閃過幾絲陰霾,繼續問:“他為何要殺賈貴太妃宮裡的人?”
宮女話音已抖得不成樣:“不止賈貴太妃宮裡,所有知曉魏嚴淫.亂後宮的人,都被他殺了。”
這句話有如一道驚雷劈下,總管太監額前都開始冒冷汗了。
他怎麼也沒想想到,這其中竟然藏著如此驚天的一個秘密。
齊昇臉色也難看了起來,“你說魏嚴淫.亂後宮?”
宮女惶然點頭。
齊昇坐回龍椅上,面目陰沉:“繼續用刑。”
鋼針已用過了,總管太監又招呼底下的太監們給宮女手腳都上了一遍指夾。
一排細棍將所有指頭夾進去,左右兩個身強力壯的太監用力將系繩拉緊,指骨被擠壓到變形,甚至生生斷裂開來。
宮女被幾個太監按住肩膀,掙扎無門,眼淚已經流幹了,咬著堵嘴布巾的兩排牙都已酸軟,口中全是血腥味。
這次刑罰之後,宮女癱在地上,已全然跪不住了,隻不住地喃喃:“饒了奴婢吧……奴婢說的都是真話……”
齊昇沒再發話,一旁的總管太監也不敢貿然出言,小心翼翼覷著齊昇的臉色。
承德太子和十六皇子皆死在北厥人手中後,先帝病逝,隨即魏嚴把持朝政,捧了毫無根基的齊昇坐上皇位。
結合宮女說的魏嚴曾淫.亂後宮……
總管太監不敢再細想,生怕過了今日,自己項上人頭也得搬家。
齊昇又開始控制不住地用指甲扣抓金龍扶手上的浮雕,一雙腫泡外凸的眼瞧著極為瘆人:“與魏嚴私通的是誰?”
宮女慘白著臉招供:“是……是淑妃娘娘。”
齊昇驀地松了一口氣,淑妃乃四妃之一,皇室卷宗上記載,淑妃和賈貴太妃一樣,都是在先帝駕崩後,隨先帝而去的。
他眼底又開始流露出難以言喻的興奮:“魏嚴為了掩蓋自己做的醜事?把淑妃也殺了?”
“奴婢不知……當年,淑妃被診出喜脈,但胎兒月份同敬事房的侍寢冊子對不上……先帝大怒,杖殺了淑妃宮裡的宮人,又幽禁了淑妃娘娘問罪,某天夜裡,淑妃娘娘的清源宮突然走水,一把大火燒得什麼都不剩,淑妃娘娘也被燒死了,當夜巡值的金吾衛……瞧見了魏嚴。”
齊昇冷笑:“好一個人證物證具毀,他魏嚴果真心狠手辣。”
他盯著那宮女:“朕的父皇,就任魏嚴這般無法無天?”
宮女面如菜色道:“淑妃娘娘宮裡的那把火,一直燒到天明時分。天亮時,魏嚴帶兵血洗了皇宮,先皇陛下,還有貴太妃娘娘,都死於魏嚴劍下……”
齊昇氣得面部肌肉都有些抽.搐,他陰冷道:“好啊,他魏嚴,穢亂宮闱,東窗事發後,又弑君奪權,血洗皇宮滅口,真是好得很!”
他做了個手勢,總管太監會意,命殿內的小太監將那宮女帶了下去。
總管太監回來後,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齊昇的神色,斟酌道:“長公主幫著武安侯查這樁事,想來也是為了扳倒魏嚴。可惜了,隻有那宮女空口憑說,並無實證。”
齊昇卻突然冷笑了起來:“朕可得感謝魏嚴,他替朕想到了一個拴住謝徵的好法子。”
總管太監面露惑色,齊昇卻不再多言。
但他心底的那個計劃讓他外凸的一雙眼又詭異地亮了起來:“魏嚴鍛出來的這把刀,終歸還是要為朕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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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謝徵率領北徵大軍從正陽門下凱旋。
整個京城又是萬人空巷,從北城門到正陽門的那條大街上,擠滿了前去迎接大軍凱旋的百姓。
樊長玉提前得了消息,早早地在臨街酒樓定了三間雅間,就為了帶長寧和寶兒他們也去看看謝徵凱旋的樣子。
至於何故訂了三間,起因是謝五說了一句怕隔牆有耳,樊長玉一尋思,隔著一堵牆或許會被人偷聽,那她把左右挨著的兩間房都訂下來不就得了。
謝五和謝七聽到樊長玉的解決方法時,相顧無言,但又覺得好像很有道理,隻得照做了。
趙大娘夫婦這些日子雖也上街去瞧過,可尋常時候哪有今日熱鬧,從酒樓窗口望下去,滿大街都是人。
長寧和俞寶兒腿短,還夠不到窗口,得踩在凳子上才能看到下邊的情況。
樊長玉怕俞寶兒被皇長孫的人盯上,還給兩個孩子各準備了一個花臉面具,兩個小孩覺著好玩,戴上了全程就沒再取下來過。
因著大軍還沒走到這邊,底下隻餘一片嘈雜聲,長寧和俞寶兒看了一陣,覺著無趣,便坐到圓桌前吃點的一桌子糕點菜餚。
等窗外呼聲震天時,兩個孩子才擠著去窗邊看,趙大娘夫婦也想瞧這熱鬧,一齊往窗邊湊時,也順便看著兩個孩子。
長寧在來的路上遇上賣花的,還專門買了一籃子花瓣。
她趴在窗口,聽著底下百姓熱烈的呼聲,興奮地直往不遠處走來的大軍撒花瓣。
待看清騎在那高頭大馬上面容冷俊的年輕將軍時,她一雙眼瞪得溜圓:“姐夫?”
她扯著俞寶兒的袖子興奮道:“寶兒你快看,那是我姐夫!”
趙大娘夫婦上了年紀,眼力不如長寧,趙大娘虛著眼看了好一陣,才道:“好像真是言正那孩子?”
趙木匠跟著點頭,說:“沒錯,就是言正。”
趙大娘便欣喜萬分地轉過頭,對著樊長玉道:“長玉你快來看,言正也出息啦,你瞧瞧,他騎馬走在最前邊哩!多威風!他這是也給自己掙了個大官當?”
謝五和謝七聞言,臉上都憋著淡笑。
樊長玉仗著身量上的優勢,在後邊也將整個大街的視野盡收眼底。
她當然瞧見了一身麒麟肩吞玄光甲駕馬走在大軍最前方的謝徵,但當著謝五謝七的面,對於趙大娘的話,她一時間卻不知如何作答,隻幹咳兩聲道:“是挺出息的。”
整個大胤,同輩裡就再沒有比他更出息的了。
話落,不知是不是謝徵感受到了這酒樓窗前太多熱切的目光,忽地抬眸看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