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謝徵出了院落,俞淺淺拉著樊長玉坐下,給她倒茶時,才問了句:“侯爺如今還是你夫婿吧?”
她被齊旻抓回去後,所知的消息甚少,眼下得知謝徵就是武安侯,她也不清楚謝徵和樊長玉如今是怎麼一回事。
樊長玉捧著茶盞想了想,說:“算不上,我倆當初成親就是假的。”
俞淺淺給自己倒茶的手一頓,以為她如今是沒名沒分地跟著謝徵的,眼神復雜又心疼地看向樊長玉:“抱歉,我並非有意提起此事……”
樊長玉沒當回事,“這有什麼。”
俞淺淺看她當真毫不在乎的樣子,也稍稍放下心來,隨即又搖頭失笑:“你啊,心大成這樣,真不知是福是禍……罷了罷了,你如今有軍功在身,將來封個一官半職的,吃朝廷俸祿,也無需操心婚嫁之事了。”
樊長玉聽得一頭霧水,怎麼突然就說到婚嫁上去了?
她幹咳兩聲說:“那些事還早。”
俞淺淺嘆了口氣問:“那你和侯爺,打算就這麼過下去?”
樊長玉撓頭,仔細琢磨著俞淺淺話中的“就這麼過下去”的意思,陶太傅還沒找到,魏嚴還沒扳倒,孟家的冤屈還沒洗清,這麼多事擺在眼前,他們當然得把這些事都解決了,再操心婚嫁之事。
於是樊長玉點了點頭,說:“這樣也挺好的。”
俞淺淺眼中的心疼之色更明顯了些,她用力打了一下樊長玉手臂,斥道:“你個憨姑娘!”
隨即又是深深嘆息,勸道:“我知道侯爺是人中龍鳳,世間女子就沒有不喜歡這樣的蓋世英雄的,可他終有一日是要娶親的,你這般沒名沒分地跟著他,到時候苦的是你自己。”
樊長玉這才聽出俞淺淺誤會了,一臉糾結地摸著後腦勺道:“他是想娶我來著,我覺著還不是時候……”
俞淺淺:“……”
合著她白擔心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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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淺淺佯裝生氣,樊長玉老老實實將自己身世和盤託出,俞淺淺臉色變了幾遭,神色復雜地道:“隔著父輩仇怨,侯爺還能待你如此,這份真心也是日月可鑑了。”
樊長玉挽唇笑笑:“我不會讓他餘生都受良心煎熬的,也不會讓我外祖父蒙冤千古。”
俞淺淺被樊長玉這一刻的決心和意氣感染,也笑了笑,說:“那便查下去吧,若是沒個頭緒,不妨從隨家下手試試。”
樊長玉詫異道:“隨家?”
俞淺淺點頭。
她是被血衣騎救出來後才知曉齊旻真正身份的。
從前她隻覺著齊旻和長信王府的關系極為怪異,蘭氏和趙詢表面上是王府的下人,但卻又處處防著王府的人。
一開始她猜測是隨家兩兄弟並不和,畢竟不是同胞兄弟。
後來長信王和隨元青相繼失勢,齊旻帶著她和寶兒玩一出金蟬脫殼,不惜殺死待他如親子的姨母長信王妃,俞淺淺才愈發覺著他可怕。
那時他臉上全是殺死長信王妃濺到的血,把匕首握到屍體尚未僵硬的長信王妃手中,偽造成自殺的假象,不巧被她掀開帳簾撞見,齊旻抬頭朝她看來的那個眼神,她至今午夜夢回想起都還會做噩夢。
他簡直是一條在暗處吐著毒信的蝮蛇,蟄伏著隻為尋找機會一擊斃命。
俞淺淺道:“我總覺著,齊旻似乎格外恨隨家人,當年承德太子妃選隨家作為齊旻的藏身點,或許也是有原因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從俞淺淺那裡離開後,樊長玉回去的一路都在失神。
謝徵指節叩了叩馬車上的矮幾問:“在想什麼?”
樊長玉道:“淺淺說,齊旻似乎很恨隨家人,承德太子妃當年把他藏到隨家,應該也不是臨時起意。”
謝徵眸子微眯:“長信王已死,隨元青還在我手上,等擒了齊旻回來,再好好審審他。”
樊長玉問:“方才十一找你,是齊旻那邊有消息了?”
謝徵頷首:“血衣騎的人已跟著李懷安找到他了。”
上一次血衣騎圍剿,李家死士和齊旻身邊的皇家影衛帶著他逃出去了,謝徵失了他們的蹤跡。
李懷安偷偷離開盧城,前去同齊旻匯合,正好給謝徵的人帶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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滂沱大雨停了,破廟的檐瓦上還往下滴著水珠,但檐下的水窪裡,是一片靡豔的胭脂色。
遍地都是死屍,鮮血染紅了地上的雨水。
李懷安躺在破廟門口,口中往外溢著鮮血,見隨元青提.槍走向齊旻,爬起來想要阻止,卻已來不及了,隻能啞聲痛苦喊道:“殿下快走,快走……”
隨元青腳碾過李懷安手背,盯著他痛到扭曲的臉,嗤笑道:“李家可真是擅養好狗,可惜忠心錯了主子。”
他一步一步朝著坐在火堆旁齊旻走去,槍尖下方被鮮血染紅的穗子隨著他走動,在破廟地磚上滴下粘稠的鮮血。
廟外解決了餘下死士的血衣騎見隨元青欲取齊旻性命,喝道:“侯爺有令,生擒此人。”
隨元青朝著說話的血衣騎咧嘴一笑,眼裡透著大仇即將得報的瘋狂和快意:“他謝徵的令,幹我隨元青何事?真當老子怕你們給老子下的毒?殺了這賤種,老子就去地底下陪父王母妃!”
幾名血衣騎的人進來攔他,卻被他一槍橫掃得倒飛出去。
他槍尖直指齊旻咽喉,冷笑著道:“借著別人的名頭苟且偷生了十餘載,想來你也沒什麼遺言了……”
齊旻平靜喚他:“青弟。”
隨元青額角青筋凸起一條,槍尖用力一挫,齊旻從嘴角至臉頰就被劃開一道血口子。
他惡狠狠道:“你不配這麼叫!”
隨元青陰險狡詐了半輩子,卻還是頭一回被人欺騙至此。
十幾年的兄弟情誼全都是假的!
那個被燒毀了容貌脾氣無常,卻總是溫聲喚他“青弟”,教導他要好好讀書的兄長也是假的!
齊旻嘴角破開,面上卻已經平靜,他垂眼道:“事到如今,還是該同你說聲抱歉,不管你信不信,我從來沒想過要傷你分毫。”
這句話無異於是火上澆油,隨元青盛怒之下,甚至舍了長.槍,直接上前一步用力揪起齊旻的衣領,聲嘶力竭質問他:“沒想過傷我分毫?是來不及吧?我母親視你如己出,你是怎麼下得去手呃……”
最後一句話還沒質問完,隨元青隻覺心口驟然一涼。
喉間湧上腥甜,他低頭看了一眼,一把匕首正刺自己左胸,而匕首柄,握在齊旻手中。
他吃力抬起頭,看著齊旻,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想過傷我……分毫?”
齊旻眼都不眨地將匕首往前又松了一寸,冷漠看著隨元青抽.搐的身體:“這種話你也信,死得倒是半點不冤。”
隨元青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跪倒在地,血紅的一雙眼裡滾落水澤:“……我一直……一直把你當兄長……”
齊旻面無表情抽出匕首,再沒多看一眼倒在身後的屍首,陰冷道:“這都是你隨家欠我的!”
倒在破廟門口的李懷安已全然被這突來的變故驚呆了。
齊旻走到他跟前時,稍作停頓道:“原以為你跟這些人是一伙的,既然你對孤忠心,孤便不殺你了。”
他被劃破的半邊臉上全是血跡,半低著頭看人的視角,恍若披著人皮的厲鬼。
李懷安被他盯著,有一瞬甚至覺得自己沒法動彈。
屋外的血衣騎見勢不對,正要朝齊旻齊攻過來,忽從破廟頂上又飛下一撥影衛來,出手如閃電,瞬間就要了那幾名血衣騎的性命。
李懷安出了一身冷汗,他身邊的影衛根本沒死傷殆盡!
他是一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的!
齊旻冷眼看著影衛從一名血衣騎身上搜出的玄鐵令牌,撿起扔給李懷安,眼神如毒蛇一般盯著他:“去,把孤的人給孤帶回來。”
李懷安接過那塊被鮮血染紅的令牌,又回頭看了一眼,最初就替齊旻擋道死在了火堆旁的蘭氏,忽覺遍體生寒。
李家要扶持的這位,坐上了龍椅真的會是個明君嗎?
第123章
謝徵似乎並未打算讓唐培義他們也知道承德太子後人尚存於世的消息。
未免走漏風聲,暫且將俞淺淺母子安排在城郊一處別院藏了起來,長寧聽說寶兒他們就在蓟州,鬧著要去看寶兒,樊長玉想著兩個孩子在一起,有個玩伴也好,同謝徵知會過後,便帶著長寧去了一趟別院。
兩個孩子重逢,倒是出乎樊長玉的意料,他們沒有立馬玩做一片,而是眼眶紅紅地,都不說話。
樊長玉逗長寧:“不是鬧著要來看寶兒嗎?怎麼看到了又不說話?”
長寧揪著她一片衣角,抿了抿唇才看向同樣站在俞淺淺邊上的俞寶兒:“我沒騙你,我說了會讓阿姐和姐夫去救你的吧?”
樊長玉和俞淺淺都在笑,隻有俞寶兒朝著長寧輕輕點了頭:“我知道。”
俞淺淺同樊長玉道:“小孩子長時間沒見了,瞧著都生疏了,讓他們自己玩一陣吧,轉頭就熟稔了。”
她邀著樊長玉進屋坐,放任長寧和寶兒在外邊玩。
院子很大,院外又有守衛,出不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