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鄞道:“往飽腹了吃,夠半月,混著野菜煮粥,能撐一月。”
謝徵思忖片刻後道:“隨元青還在我們手上,山上地形復雜,長信王圍而不攻,無非是想把我們困死在山上。他們要是也沒了糧草,就耗不下去了。”
公孫鄞一驚:“你想打長信王糧草的主意?”
第76章
樊長玉帶著長寧去了公孫鄞撥給她們姐妹二人的營帳後,便先打水回來給長寧梳洗了一番。
她一邊給長寧扎小揪揪,一邊問:“寧娘還記得是怎麼被抓走的嗎?”
長寧扳著手指頭仔細回想:“阿姐把我們藏在地窖裡,後來趙大娘帶著寧娘逃,路上遇到了官兵,走了很遠的路把我們送去了一個客棧,趙大娘說那是蓟州城,咱們安全了。”
樊長玉聽出長寧口中的客棧就是蓟州官府那邊暫時安置她們的驛站,忙問:“後來呢?”
長寧想到自己在驛站被帶走的事還是有些後怕,眼眶又紅了一圈:“後來客棧突然起火了,有壞蛋砍了趙大娘一刀,把寧娘綁起來堵住嘴關進箱子裡帶走……”
說到此處,她沒忍住哭出聲:“阿姐,趙大娘流了好多血,趙大娘是不是也死了?”
樊長玉輕拍著她後背哄道:“趙大娘沒事,趙大娘現在還在蓟州呢,你回去就能見到她了。”
長寧這才止住了哭聲。
樊長玉問她:“寧娘被那些歹人裝進箱子裡,用馬車帶出城的嗎?”
長寧點頭,又說:“寧娘被放出來時,到處都是山,他們扔掉了箱子和馬車,騎馬帶寧娘走,到了一個很大的宅子,把寧娘關進一個黑乎乎的屋子裡,好幾天後才有一個很兇的嬤嬤帶寧娘出去了,那個嬤嬤讓寧娘陪寶兒玩。”
樊長玉有些不解:“寶兒不是跟你一樣被關起來了嗎?”
長寧想了想說:“是被關起來了,但是那些很兇的嬤嬤丫鬟又都在哄寶兒玩,她們叫寶兒小少爺,不過寶兒不搭理她們。寶兒說,有個壞人把他娘關起來了,他隻有聽話,才能再見到他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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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越聽越迷糊,長寧所說的這類關起來,聽起來倒像是幽禁。
而且那些下人叫寶兒小少爺,難不成俞淺淺的夫婿是那府上的人?
樊長玉再不聰明,也知道這事跟反賊沾邊了,隻怕不簡單。
長寧倒是仰起頭問樊長玉:“阿姐,等姐夫傷好了,我們一起去把寶兒和俞嬸嬸救出來好不好?”
樊長玉說:“等下山了,阿姐就去崇州打探消息。”
長寧這才又高興起來了。
樊長玉注意到她脖子上用紅線拴著什麼東西,問:“這是什麼?”
長寧掏出來,是個十分精巧的小豬玉墜,她說:“離開前寶兒給我的,他上次給我的那個,放在家裡了。他說我給他的草編蝈蝈他一直都帶著的,他重新給我這個小豬墜子,讓我也一直戴著。”
之前給的那塊玉墜塊頭有些大,造型又是一把玉鎖,俞寶兒平日裡掛在衣服外邊沒啥,長寧掛在衣服外邊,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未免惹人眼紅,也怕長寧跟巷子裡的孩子玩時不小心把玉鎖磕碰壞了,樊長玉就讓長寧把玉鎖放在了家中。
她捏起這小豬玉墜仔細看了看,哪怕不懂玉,也能明顯感覺到這玉墜的質地比之前那玉鎖的質地溫潤,想來價值不菲,玉墜底部還刻了個“寶”字,像是專門訂做的。
樊長玉猜測這是俞淺淺從前給俞寶兒準備的什麼禮物,至於為何雕刻成了小豬模樣,看俞寶兒年歲和長寧相仿,大概俞寶兒也是屬豬的?
她覺著這玉墜的意義對俞寶兒來說,可能比上次那塊玉墜還重要些。
兩個孩子他鄉遇故知,大概也是把彼此當唯一的玩伴了。
樊長玉幫長寧把玉墜塞進她衣領裡,說:“那你就好生戴著,莫要弄丟了。等救出寶兒和她娘,你再把這玉墜還給寶兒,這份禮物太貴重了,寶兒還小,咱們不能收,知道嗎?”
長寧點頭,“像上次一樣,俞嬸嬸同意了送的,寧娘就可以收,對嗎?”
樊長玉笑著摸摸她的頭:“對。”
長寧這些天都沒怎麼睡過一個好覺,這一晚呆在樊長玉身邊,沒說多久話就直打哈欠。
樊長玉哄睡了長寧,想著白天見到言正時,他身上一些血跡都還沒擦洗,便打了一盆水去他帳中。
他一貫是個愛幹淨的人,若不是傷成這樣,他肯定忍不了身上那些藥草殘汁和血漬的味道。
樊長玉過去時,謝徵帳內果然還亮著燈。
她不知在她走後,這邊軍帳有沒有轉來新的傷兵,在門口喊了聲:“言正,你睡了嗎?”
“還未。”裡邊傳來一道低沉的嗓音。
樊長玉便端著水盆進去了,這一掀開帳簾,才發現謝徵赤著上身,正往腰間一圈一圈地重新纏著紗布,旁邊桌上放了兩個倒空了的金創藥瓶。
他額前墜著冷汗,大概忍痛讓他心情有些糟糕,往門口看來時,神色有些冷淡,看清是樊長玉,眸色才緩和了些,“你怎過來了?”
樊長玉說:“我來給你送盆擦身的水。”
她注意到他換下來的紗布又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想到之前的那個擁抱,面露愧色:“是之前擠壓到了傷口嗎?”
謝徵已打好了紗布的結,披上衣袍說:“不是。”
他雖否認了,樊長玉卻還是覺著心虛,想到他是為救長寧才受的傷,更為愧疚,看他有要把袍子系帶都系上的架勢,便道:“你先別穿,我幫你擦擦吧。”
謝徵眉頭下意識皺起:“你幫我?”
樊長玉隻是覺得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她剛撿到他那會兒,都直接按著他上藥呢,沒什麼好避諱的,便大方點頭道:“你傷口不能沾水,後背你自己又擦不到,你要是覺得難為情,我去外邊找個小兄弟來幫你也成。”
謝徵已經重新解開了系帶,說:“你來就是。”
墨色的衣袍敞開,在燭火下拖曳出深色的影子,結實而勻稱的肌理色澤如暖玉,從他肩頭斜纏至肋下的紗布襯著他冷淡的眉眼,讓人覺著脆弱卻又強硬。
樊長玉擰了帕子,先一點點給他擦臉。
謝徵坐在床頭,似乎沒料到她會先擦臉,微愣了一瞬。
樊長玉動作放得很輕,極有耐心地幫他擦淨臉上的血漬和髒汙,笑著說:“我撿到你那會兒,你比現在髒多了,一張臉被血糊得看不出個原樣。”
謝徵沒說話,隻靜靜地看著樊長玉的一舉一動。
她五官是生得極好的,在燭火下,整個人都像覆上了一層柔光,隻是看著她,便覺心中所有的焦躁都平息了下來。
擦完臉,樊長玉又重新擰了帕子擦他上半身,帕子在快擦到纏著紗布的地方頓住,抬手隔著紗布輕輕摸了摸那道橫貫整個胸口的傷疤,低聲道:“一定很疼吧?”
謝徵依然隻答:“不疼。”
樊長玉便不說話了,片刻後抬起頭來時,眼眶帶著淡淡的紅意。
謝徵抬手幫她把一縷碎發別到耳後,看了她一會兒,忽而垂首在她眼皮上落下一吻。
輕得讓樊長玉感覺像是被羽毛拂過一樣。
她不太適應地眨了一下眼,怔怔看著謝徵,對於這突來的親密,明顯很不習慣,但也並不排斥。
她發呆的時候,眼神澄澈又無辜,還帶著一點很好欺負的老實。
謝徵嗓音在寂靜的軍帳內有些沉:“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樊長玉沉默了片刻,語出驚人:“你親我?”
帳簾沒掩嚴實,山風從外邊灌進來,燭火搖曳,二人投下的影子也被扯得凌亂。
謝徵看著她,淺淺“嗯”了聲,眸色卻深得令人心驚。
接下來又是長久的沉默。
直到樊長玉突然直起身子,在他腦門上飛快地碰了一下,說:“扯平了。”
然後端起水盆就離開了大帳。
謝徵望著她的背影,久久沒能回過神來。
他明明更過分地吻過她,感受到還殘留在額前那一點溫軟,卻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這一刻心底的愉悅,嘴角都淺淺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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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回去後一宿沒睡好,跟言正認識這麼久以來,她幾乎都是把言正當做家人朋友一樣看待,所以他上次突然輕薄了她,她才那般生氣。
不僅是因為他的無禮,還因為自己一直信賴他,他卻辜負了這份信任。
但經歷了這麼多事後,當時那點怒氣早就消幹淨了,她隻希望自己珍視的每一個人都好好的。
知道他在山上生死不明,她下意識地想找到他。
至於找到後怎麼辦,她想的是像從前一樣生活,家裡多他一張嘴,她又不是養不起。
可今天晚上的事,突然讓她有些混亂了,他又親了她,但她並不生氣,隻是較勁兒往他腦門上來了一口!
樊長玉煩躁地在床上翻了個身,發現卷走了長寧身上的被子,又趕緊翻回去,把被子重新給長寧蓋好。
一直到四更天,她才總算淺淺入眠。
天亮後,樊長玉頂著個熊貓眼起床,給長寧梳洗後,去火頭營幫傷兵們領吃的,聽火頭營那邊抱怨說這兩天沒打到什麼野味,沒法給傷病營開小灶了。
樊長玉記著軍醫說的謝徵的身體得好好進補,不吃肉怎麼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