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氏以為他把俞姨娘母子抓回來後,以他的脾性,估計會去母留子,但他隻是把母子分開關著,不虧待她們也不過問她們,除了偶爾冷嘲熱諷幾句,好像就沒別的了,蘭氏一時間也摸不透他究竟是怎麼想的。
隨元淮用著飯,察覺到蘭氏在邊上站著欲言又止好一會兒了,問:“蘭姨有事尋孤?”
蘭氏也不知在此時同他說俞寶兒的事是不是明智之舉,硬著頭皮道:“小公子病情依舊沒有好轉,奴婢聽詢兒說俞姨娘在清平縣時,同樊家交好,奴婢鬥膽……想著樊家幺女正好在府上,要不……暫且讓她給小公子當玩伴,看小公子病情會不會好些。”
隨元淮不覺得長寧還有命活著回去,大概是用了一頓合心意的飯,心情尚且不錯,又不想這麼快如那女人的願,讓她見兒子,他撐著下顎思忖了片刻,忽而笑道:“蘭姨都有主意了,去找青弟便是。”
走出房門的時候,蘭氏還是有些不甘相信,今日的隨元淮,似乎比往日好說話許多?
隨元青把長寧帶回長信王府,隻隨意扔給下人,讓他們好生看管著,別要把小孩餓死凍死就是了,蘭氏打著隨元淮的名義說給俞寶兒找個玩伴,隨元青一句話沒多問就準了。
蘭氏被婆子引著去帶走長寧,打開柴房的門,就發現一個小姑娘縮在草垛裡,瞧著像是很多天沒梳洗過了,頭頂的揪揪亂糟糟的,臉上也髒兮兮的,兩腮還被凍得有些發紅,一雙眼睛卻黑亮得驚人,麋鹿一般澄澈又警惕地打量著她們。
蘭氏是宮裡出來的,這輩子見過的美人數不勝數,見到這小丫頭時,心下便詫異了一瞬,這小女娃長開後得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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蓟州。
樊長玉一腳踹開守在地牢門口的賊人,手中的黑鐵砍骨刀一刀下去,火星迸射,牢門上的鎖頭就掉到了地上。
身後的官兵氣都喘不勻追上來:“姑娘你別跑太快,前邊賊寇多……”
看到一地橫七豎八躺著呻.吟不止的山賊時,官兵後半截話卡殼了。
樊長玉沒理會身後姍姍來遲的官兵,進了暗沉的地牢,一邊把裡邊被迷藥燻得昏昏沉沉的小孩拎起來看,一邊叫長寧的名字。
這些日子蓟州城內突然發生了好幾起孩童被拐、被搶的案子,辦案的官兵說是有一伙人販子在趁亂搶掠小孩。
樊長玉擔心長寧也是被人販子帶走了,抱著一絲希望,這些天一直跟著官兵四處搗毀人販子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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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寧沒找著,但是她拎著把殺豬刀大殺四方的名聲已經傳開了,每每搗毀一個拐賣小孩或是婦女的窩點,她總因殺敵太勇立下頭功,偏偏她又不是官府的人,官府隻能賞她大筆大筆的銀子。
樊長玉眼瞅著兜裡的銀票一天天厚實了起來,長寧卻還是沒消息,心中急得不行。
官府審訊那些人販子後,她得知有些孩童已經被賣去不同州府了,隻要是跟長寧符合的女童,樊長玉都記了下來,她把一半銀票留給了趙大娘,懷揣著另一半銀票背著幾把殺豬刀,打算橫跨幾大州府去找長寧。
為了方便找人,官府的人建議她找人給長寧畫一幅畫。
樊長玉這才想起家中有過年那會兒書生給畫的現成的,她還裱起來掛她和長寧的屋子裡了。
等回家去找,她把家裡翻了個底朝天,卻仍沒找著那副畫。
之前樊長玉諸事纏身,壓根沒想起那副畫,此刻那副畫不翼而飛,倒是讓她突然警覺起來。
那畫又不是名家所作,誰會專程來偷?
再者,臨安鎮在遭遇清風寨屠害後,基本上就是一座死鎮了,幾乎沒人會來這鎮上,便是有宵小之輩圖財的,那也該去大戶人家家中撿漏,不會光顧城西這些貧寒人家。
樊長玉思來想去,驚覺唯一有可能拿走那副畫的,隻有那一晚被她劫持後,八成會去而復返,回來堵藏在枯井裡的人的那癟犢子!
畫上有自己,有長寧,還有言正,外人很容易會誤會她們是一家人。
清風寨的人盡數落網後,隻有那癟犢子和一女匪逃了出去,難不成就是她們根據那副畫,劫走了長寧意圖報復自己?
樊長玉想到蓟州已沒了那癟犢子容身之地,他原本是崇州的官兵,指不定會跑回崇州去。
有了尋人的方向,她當天就買了一匹馬,一路打聽著往崇州去。
第68章
樊長玉動身的當天,鄭文常趕緊又寫信給賀敬元了。
之前賀敬元得知長寧被抓,給他回信,讓他想法子穩住樊長玉。
鄭文常還不知那小孩究竟被何人所擄,為了先給樊長玉一個交代,便謊稱可能是蓟州城內拐賣女子小孩的人販子幹的。
本以為樊長玉能安心等官府搗毀人販子窩點的消息,怎料那姑娘拎著把殺豬刀,自己跟著官兵一起殺進人販子窩點,親自找人去了。
原計劃得一兩月才能徹底剿滅的幾處窩點,離譜地縮短到了半月,這讓鄭文常心情很是微妙。
官府對於幫助捉拿要犯的義士,一向是有賞金的,樊長玉因為得到的賞金太多,又有之前力敵清風寨保下鄰裡十幾人的輝煌戰績,如今在道上小也有名氣了,人稱殺豬西施。
蓟州城內現存的不成氣候的匪寇間都流傳著一句話,劫道遇上個拎著殺豬刀的漂亮姑娘,別瞎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乖乖讓那姑奶奶過去,不然……老巢都給你端了。
民間一些姑娘,要出個遠門的,無一例外會買把殺豬刀當護身符一路拎著走,別說還真有效果,以至於鐵匠鋪子和刀具鋪子的殺豬刀一時間供不應求。
等賀敬元收到信時,心情微妙的則變成了他。
謝徵率兩萬新兵離開前,還特意交代他,讓他照看一下遠在蓟州府的樊長玉,事態發展成了這樣,屬實也是賀敬元沒料到的。
他原本是希望樊家那兩丫頭平平凡凡度過這一生,莫要再牽扯樊家夫婦背後那些事的,但如今看來,怕是不能了。
親衛守在帳外,隻聽得他沉沉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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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高照,官道兩旁草木都已抽出了嫩芽。
樊長玉咬著幹糧騎在馬背上,無暇欣賞這道上春光,隻暗暗覺著奇怪,這一路走來,竟沒碰上什麼流民,難不成是在前幾個月裡該跑的都跑光了?
幹糧有些噎人,樊長玉拿出水壺準備喝水時,發現水壺裡也沒多少水了。
她看了一眼與官道並行延伸的溪流,下馬去打水,但水極淺,不把水壺拿到溪石錯落的地方接水,直接伸到溪裡去打水,隻能裝上來小半壺。
樊長玉就著清冽的水流喝了幾口,裝滿水壺後正要繼續上路,前方岔道口卻跌跌撞撞跑來一衣衫褴褸的男子,遠遠瞧見了她,就大呼:“姑娘救我!”
樊長玉以為他是遇到山賊了,把水壺掛馬背上,當即取出了自己的砍骨刀,在男子快抵達跟前時不動聲色以刀鋒對著他,成功讓男子停在了距她三步開外的地方。
出門在外,樊長玉不敢託大,她之前跟著官府的人一起去搗毀人販子窩點,許多被拐走的年輕姑娘就是因為心善遇上小孩或年邁的老人,被騙到僻靜處,叫人販子給套麻袋拖走的。
她打量著男子,問:“遇上山賊了麼?”
男子搖頭,一張看起來常年勞作被曬得黑紅的臉上全是汗珠子,兩手撐著大腿喘著氣道:“朝廷官兵不做人,要抓我等良民去修水壩……”
雜亂的馬蹄聲逼近,男子明顯慌張又懼怕,乞求樊長玉道:“我且進林子裡躲一躲,姑娘莫要說出我行蹤,我上老有,下有小,若是被抓走了,八成就得死在那些官兵的鞭子下了,家中老小可怎麼辦?”
他懇切得就差給樊長玉磕兩個頭了,說完後就一頭扎進了官道裡邊的灌木叢裡。
樊長玉消化著男子說的那些信息,心道難怪開春了這溪水還這般淺,原來是在上遊修了水壩攔水,這一路都沒瞧見流民,莫非也是被抓去修水壩了?
她不急著動身,看著馬兒低頭吃路旁剛長出的嫩草,還伸手抓了抓馬脖子。
雜亂的馬蹄聲抵達跟前時,竟足足有十幾騎,全是披甲的官兵,因著這裡是個岔道口,官兵頭子勒住韁繩問樊長玉:“可看到一名男子路過?”
這官道上一路走來也沒瞧見幾個人,說沒見過就顯得太假了些。
樊長玉點頭道:“見過。”
她見了官兵面上並無懼色,馬背上明顯能瞧見別著好幾把刀,她又是一身幹練的騎裝,官兵把她當成了行走江湖的女子,倒也並未懷疑什麼,隻問:“從哪條道走的?”
樊長玉指了旁邊那條岔道,說:“這條。”
官兵頭子看了樊長玉一眼,卻沒直接下令全部人馬都往樊長玉指的那條道追,而是點了兩人往樊長玉來的道上駕馬繼續追,自己則帶著大部分人馬往旁邊那條岔道去了。
樊長玉面無表情看著官兵們駕馬跑遠,心中想的卻是怎麼跟話本子裡寫得不一樣?
等官兵們駕馬跑得徹底看不見蹤影了,樊長玉才對男子藏身的那片灌木叢道:“出來吧,官兵都走了。”
男子狼狽鑽出來,對著樊長玉感恩戴德道:“我替我全家老小謝過姑娘。”
樊長玉道:“舉手之勞,不足言謝。對了,我給官兵指了那條道,但還是有兩人騎馬往我身後這條官道追去了,你看你要不回灌木叢裡繼續躲一陣,官兵往前跑找不到人,約莫就會倒回來找,你等官兵往回找去了,再往這條道跑。”
男子又是連聲道謝,卻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他窘迫看著樊長玉掛在馬背上的大包袱,舔了舔幹澀的唇道:“姑娘,你有吃的嗎?我一直躲著官兵,好些天沒吃東西了。”
樊長玉包袱裡放了不少幹糧,她看了一眼男子,說:“我給你拿。”
要解開包袱上打的結,必須得兩隻手,樊長玉把砍骨刀放進掛在馬背上的皮質革袋裡,伸手去解包袱。
她脫臼的那隻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隻是偶爾拎重物還是會有些吃力,為了讓那隻手恢復得更快些,她這些日子幾乎沒用那隻手幹什麼重活。
男子在樊長玉轉身去拿吃的時,原本憨厚的神情剎那間變得猙獰,藏在袖子裡的匕首向著她後背直捅去。
卻響起“叮”的一聲,刀尖像是戳到了一塊鐵板,推進不了分毫,男子明顯一愣。
樊長玉解包袱的手頓住,側首冷冷和男子對視:“騙我?”
男子神色一厲,抽離匕首再次向著樊長玉脖子抹去,樊長玉重重一腳踹在他腹部,直把人踹得倒飛出去一丈餘遠。
不知是不是內髒受力破裂了,男子匕首都已握不住,雙手捂著肚子神情痛苦在地上扭動。
樊長玉決定孤身上路前,就做了不少措施,比如找鐵匠打了兩塊極其堅固的鐵板,一塊放在身前,一塊放在後背,怕的就是路上出什麼意外。
她拎著自己的殺豬刀走過去,打算綁了這人扔在這裡,等那些官兵找回來的時候帶走,自己則在此之前開溜。
不然她險些放走一名要犯,還欺瞞捉拿要犯的官兵,搞不好得被安個同謀的罪名。
怎料馬蹄聲很快又朝著這邊奔來,官兵頭子瞧見樊長玉和那男子時,臉色難看至極,他底下的騎兵也都拿著弓.弩對著樊長玉。
樊長玉趕緊道:“軍爺,我之前是被這人騙了,他說是他被抓去修堤壩的百姓,家中還有老母妻小,求我替他隱瞞行蹤,方才還對我下毒手,被我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