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元青對身後女人的哭罵聲充耳不聞,駕馬跑出一段路後,才從懷裡掏出那副他後來去樊家搜尋到的畫。
畫上的似一家三口,男人俊美非凡,女人嬌憨的笑顏上自有一股朝氣,那個跟女人長得極像的女娃娃則滿眼古靈精怪。
肩頭被樊長玉戳的那個血窟窿還疼著,但隨元青心情突然變得極好。
從拿到這幅畫時,他便猜到了當初傷自己的那鬼面男子就是謝徵。
至於這畫上的女人和他的關系……
莫非是他養在外面的女人?
那畫上的小孩就是他們的女兒?
隨元青目光又在畫上睃巡了幾遭,畫上的女人瞧著還隻是個妙年少女,她若有個這般大的女兒,年歲至少得雙十往上。
但一想到自己兄長逃跑的那個寵妾,給他兄長生了個兒子後,看著也同少女無異,他又慢慢相信了這個猜測。
難怪那天那女人死死護著後院那口枯井,定是謝徵迫於戰事離開了清平縣,她知道自己帶著一個小孩逃不出去,才把小孩藏到了井裡。
思及那女人已經給謝徵生了一個女兒,隨元青臉色變得不太好看,把畫重新揣懷裡,一夾馬腹繼續往前走。
不管怎樣,有了這幅畫,這趟清平縣之行,也不算一無所獲了。
至少知道了武安侯的軟肋所在。
第62章
樊長玉醒來時,隻覺渾身都疼。
入目是打了補丁的床帳,她撐著右臂半坐起來,打量這不大的屋子,黃土壘成的矮牆,漏風的地方用木板釘了起來,屋內僅有的一張方桌和兩條凳都舊得有蟲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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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記得自己失去意識前還被那山匪頭子摁在水裡來著,這是被人救了嗎?
樊長玉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物,不是她自己那身,身上的傷包扎過,脫臼的手也接了回去。
她扶著老舊的床柱起身,腰背一使上勁兒,頓時疼得她龇牙咧嘴。
樊長玉心道自己腰上沒受傷,怎這般疼?難不成是打鬥時在哪裡撞到的,當時沒察覺?
經歷這麼多變故,她一下地就本能地找自己防身的剔骨刀,在床邊的矮凳上找到了刀和言正送她的那對鹿皮護腕時,心中才驟然松了一口氣。
她指尖拂過護腕光滑帶有韌性的皮面,垂眸就要綁到自己右手上,外邊卻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樊長玉神色一變,瞬間貼牆走到門邊,借著破舊木門上半指來寬的縫隙往外看。
外邊貌似是一個農家小院,檐下站著兩名披甲佩刀的官兵,大步走進這小院裡的也是一名官兵。
樊長玉神色微松,看來她是被當日在岸上追著木船的那些官兵救了。
隻是不知為何暫留此地。
“侯……主子可在?蓟州府的官兵一直在往這邊搜尋,快攔不住了……”進院的那名官兵壓低了嗓音道。
樊長玉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他們不是蓟州府的官兵麼?為何要攔他們自己人?
守在院內的另一名官兵道:“巖松山那邊傳了消息回來,主子問話去了,你先帶人守著山口,等主子回來我便報與主子。”
那名前來傳信的官兵便又快步離去了。
樊長玉靠在門後,整個人都戒備了起來。
不知他們口中的主子是何人。
但他們一身軍中將士的打扮,在蓟州境內,貌似又跟蓟州官府不對付……難不成他們是山匪假扮的?
這個認知讓樊長玉渾身一激靈。
正好門外兩個官兵闲談了起來,其中一人道:“此地不宜久留,若是跟蓟州府那邊的人一碰面,主子的身份就暴露了,等主子回來,不管裡邊那女子醒沒醒,應該都要上路了。”
另一人咋舌道:“我瞧著主子對那女子怪上心的,昨晚她魘著犯起了驚厥,主子怕她咬到舌頭,直接把手指給她叼著了,食指上血淋淋的好大一圈牙印呢!”
樊長玉對昨夜做的噩夢還有印象,聽他們說自己咬了他們口中的主子,不由皺起眉頭。
本想再偷聽些信息,門外忽而響起了竹棍在地上敲敲點點的聲音,她朝著門縫看去,從屋檐下走來的是個頭發花白的瞎眼老婆婆。
守在門外的官兵問:“老人家有事?”
老妪懷裡抱著一摞衣物,笑容和藹:“你家少夫人昨日落水的那身衣裳,老婆子給她烤幹了,準備拿給她。”
那官兵一聽,似乎礙於男女有別沒說自己代為拿進去,讓開一步道:“您進去便是。”
樊長玉在老妪進敲著木棍辨路蹣跚進門時,便已無聲又迅速地退回床前,踢掉鞋子躺到了床上,佯裝還沒醒。
老妪進屋後,摸索著走到床邊放下衣物,替樊長玉掖了掖被子,又探了探她額前的溫度,自說自話道:“好閨女,可算是沒再發熱了,怎地就跟你夫婿在船上遇上了山賊,遭了好大的罪,還好有個體貼你的夫婿……”
絮絮叨叨一番後,又摸索著去火盆子旁加了兩根柴禾,才帶上門出去了。
守在外邊的官兵在老妪進屋時往屋內瞥了一眼,見床上隆起一團弧度,隻當樊長玉還沒醒,移開視線繼續站崗。
關門聲一響起,樊長玉便掀開了眸子。
聽了老妪那番話,她愈發肯定這伙人肯定不是官兵,官府的人救了她,為何要假稱是在船上遇到了山匪,還要同她扮夫妻?
至於屋外那兩個小嘍啰口中的主子,樊長玉下意識想起了隨元青。
那家伙本就是反王的人,被言正所傷後遁江叫清風寨的人給救了,現在帶著這一伙山匪又假扮官兵,指不定憋著什麼壞呢!
蓟州府的官兵就在這附近,她得想辦法殺出去報信才行。
樊長玉不知外邊還有多少山匪的人,不敢貿然行動,思索一番後,把護腕捋平當護心甲一樣揣懷中,又把剔骨刀綁到腿上用裙子蓋好後,才下床踢倒屋內一張長凳,佯裝是摔倒弄出的動靜。
守在門外的人果然瞬間就推開了門,屋內樊長玉單手撐著桌子,一副下一刻就要倒下的樣子,白著臉道:“我要去茅房。”
其中一名官兵大咧道:“屋角有夜壺……”
同伴給了他一手肘,他才意識到屋內好歹是個姑娘家,並且是他們侯爺中意的,自己那話太粗鄙了些,當即閉了嘴。
樊長玉裝出一副難受又急切的樣子:“軍爺,我肚子疼。”
這就沒法在屋內解決了,兩個官兵也沒顧上想樊長玉醒來怎麼就突然肚子疼,她又是自家侯爺看上的人,他們不敢上前攙扶,隻得去喚來老妪,讓她幫忙扶著樊長玉去茅房。
老妪家的茅房蓋在屋後,樊長玉被她扶著出去走一圈,隻為了摸清這院子裡外到底有多少山匪,卻意外地發現隻有房門口那兩個。
這就好辦多了。
樊長玉被老妪扶著回房時,路過屋檐下,毫無徵兆地給了右邊那官兵一拳,那官兵當場就被打懵了,掛著兩管鼻血一臉茫然地看著樊長玉,下一刻直接倒地不起。
左邊的官兵一愣,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樊長玉和他中間隔著老妪,怕他傷到老妪,樊長玉直接劈手奪過老妪手中的竹棍,對著他頸側大力一掃,竹棍斷為兩截,官兵也暈了過去。
老妪茫然站在原地,一臉惶然:“怎麼了?”
樊長玉不知道“隨元青”和其他山匪何時會回來,做這一切雖迅速,手心卻還是出了一層汗,她在老妪跟前半蹲下,“這些人是壞人,帶我來的那人也不是我夫婿,婆婆,快趴我背上,我帶您走。”
老妪被嚇懵了,趴到樊長玉背上時還有些擔憂:“姑娘你一隻手脫臼了怎麼背我這把老骨頭?”
老妪很瘦,樊長玉單手背起來還是不成問題,她出遠門後快速看了一眼地形,道:“您扒緊我肩膀就是。”
道上積雪未化,這會兒天又沒下雪了,在雪地上留下痕跡想掩去還真是難。
要想不被抓回去,必須得在山匪追上來前找到蓟州官府的人才行。
樊長玉記得之前那幾個官兵對話說什麼要守住山口,想來蓟州府的官兵就在那裡了。
她問老妪:“婆婆,山口往哪條路走最近?”
幸好老妪雖眼盲,對自家附近的路倒甚為熟悉,道:“你沿著門前這條道往西走,到了三岔口走中間那條路。”
樊長玉認好了路,幾乎是背著老妪一路小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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斥侯前來匯報巖松山剿匪一事,在老妪家中的院子裡說這些怕節外生枝,謝徵才帶著人出去說事。
回來時見守在院子裡的兩名親衛都被人打暈了,他臉色一變,推開門發現房裡也空無一人時,以為樊長玉被什麼人劫走了,眸色瞬間冷沉。
跟著謝徵外出的一名親衛見地上並無血色,蹲下去探了探兩名同伴的呼吸,忙向謝徵稟報:“侯爺,還有氣!”
他說著用力按其中一名同伴的人中。
那名叫樊長玉一棍子敲暈的親衛悠悠轉醒,看到謝徵面沉如水站在跟前時,嚇得連忙跪了起來:“侯爺,屬下該死!”
謝徵打量著臺階處斷裂的竹棍,眸底似覆上了一層霜色。
還從未有人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劫人。
來這裡的要道都被他的人封死了,未免驚擾老妪,他才隻帶了三名親衛。
到底誰有這般本事,避開山口的騎兵潛進來?
他眼底壓著被冒犯的薄怒:“何人劫走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