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鋒陡然向下,在劉縣令身上開了一道口子,劉縣令頓時殺豬一樣嚎叫。
隨元青慢條斯理道:“現在知道了麼?”
劉縣令為了貪功,平息清平縣暴.亂後,對外說是自己與下屬謀劃的綁了隨元青一行人,眼下方才知道怕了。
他肥胖的一張臉哆嗦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小人當真不知那女子家住何處,她不是我府上的丫鬟,小人隻知她叫樊長玉,是臨安鎮上一屠戶女,求世……”
山匪中有一疤臉漢子馭馬走來,隨元青眼神一變,在劉縣令脫口而出“世子”二字時,一刀抹了他脖子,將人從馬背上扔了下去。
疤臉漢子聽說隨元青要找一個女人,不快道:“五弟,你逮這軟骨頭縣令,不是說要尋當日傷你的仇人麼?怎地打聽起他府上丫鬟來了?”
隨元青揚唇笑了笑:“我那仇人,便是這縣令府上一丫鬟。”
疤臉男人一聽,面上神情才驟松,卻暗含威脅道:“以十三娘的脾性,你在外邊若有什麼紅粉知己,她必是留不得的。”
隨元青笑意不達眼底:“大哥說笑了,我險些葬身魚腹全拜那女人所賜,這仇是無論如何都要報的。”
疤臉男人望著倒在地上死透的縣令,“弟兄們早把縣令府上搶了個幹淨,沒瞧見個會武的丫鬟,你駕馬追出十幾裡地去逮人,也沒找到那丫鬟,她還能飛天遁地不成?”
他說著看向隨元青:“咱們把清平縣搶掠一空,轉頭蓟州府那邊肯定會出兵圍剿咱們,得盡快回清風寨才是。”
言外之意便是不想他再尋那女子。
隨元青扯了扯韁繩,制住座下躁動的駿馬,唇角掛著一絲淺笑道:“一切聽大哥的。”
疤臉男人見他果真不再尋那傷他的女子,心下也滿意了幾分,喝道:“搶完這鎮子就回清風寨!”
隨元青馬背上掛一杆長.槍,一扯韁繩催馬闲庭漫步般跟了上去,有衣衫褴褸的鎮民從暗巷裡竄出,他眼都不眨地挑出一抔血色。
疤臉男人見狀,似乎才全然放下心來,馭馬去別處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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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元青卻是一手握著長.槍,在馬背上微微低下了頭,問地上被自己挑得半死的人,“樊長玉,家住何處?”
這個名字從他唇齒間吐出來,他嘴角多了一絲興味的笑意,帶著點侵略和毀滅的意味。
找到了那個女人,想來也能找到那戴青鬼面具的男人了。
地上的人胸腔處正往外汩汩冒著鮮血,求生的本能讓他顫巍巍伸出手,指了一個方向:“城……城西……”
隨元青一夾馬腹,在火光和飛雪中,向著城西而去。
腰側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因為馬背顛簸,泛起絲絲細微的痛意,卻半點不減他心中的愉悅。
臨安鎮比不得清平縣繁華,才從清平縣搶掠了一波的山匪們,吃過肥肉後,對清平縣這塊瘦骨頭興致索然,基本上隻衝著大富之家去搶,一些貧寒人家搶起來格外麻煩。
大多時候都找不到什麼銀子,得拿刀逼著躲在裡邊的人,才能讓他們自個兒從旮旯角裡翻出那些藏得嚴實的銀子。
隨元青駕馬踏進樊長玉家所在的那條巷子裡,就瞧見橫七豎八倒在巷子裡的不少人,有老人也有小孩,他手上拎著個路上新抓的人。
想到的獵物或許已叫人捷足先登了,他眯了眯眸子,語氣依舊懶洋洋的,卻森冷了下來:“哪一戶是樊長玉家?”
被他拎在手上的血人哆嗦著指向了巷尾第二家。
隨元青扔開手上那人,那人以為自己撿回一條命,連滾帶爬就要跑,剛站起來,便叫一柄刀貫穿胸膛,直挺挺倒了下去,地上再添一具屍體。
隨元青看了一眼自己手上撿起那柄刀沾上的鮮血,嫌惡掏出帕子擦了擦手,這才邁進了樊家大門。
樊家明顯已叫人翻找過,院子裡亂糟糟的,主屋的門也大開著,不像是藏了人的模樣。
隨元青卻絲毫沒有離去的意思,舉著火把往房內去。
進了房,裡邊抽屜櫃子全打開了,瓶瓶罐罐碎了一地,床單被褥也叫人扯到了地上,顯然是有人為了找藏起來的銀子幹的。
他本欲就此離去,瞧見廚房後邊似乎還有一道門時,稍作遲疑,仍舉著火把走了過去。
打開那道門,是樊家的後院,一個豬圈,一口壓著厚重石板的井,還有一張殺豬專用的石凳。
隨元青掃了一圈,都已轉動腳步,視線落到了院中枯井上方的石板上時候,卻又突然停了下來。
借著火把的光,可以清楚瞧見枯井上方的石板上覆著一指來厚的積雪,可井沿下邊被石板遮蔽的地上,也覆著厚厚一層雪。
顯然那石板是後邊才被人蓋上去的。
為何蓋石板?
自然井底藏了東西。
那石板瞧著有上百斤,換做旁人,隻當這是一口廢棄的枯井,轉頭便走了。
隨元青卻輕輕笑了起來,一雙眼彎成好看的月牙形,似乎心情不錯。
他舉著火把一步一步朝著那口蓋著石板的井走近,腳下的積雪被踩踏發出清晰的“咔嚓”聲,和著遠處的哭嚎裡,仿佛是踩在了誰心弦上。
他抬手去揭那石板時,身後有殺意凜然襲來。
隨元青趕緊朝旁邊一躲,一柄剔骨刀貼著他耳際擦過,釘入了不遠處的院牆。
不及隨元青抬眼往剔骨刀飛來的地方看去,躲在屋頂的人已矯健如豹子躍下,手上的放血刀再次直逼他命門。
隨元青憑借本能躲,奈何對方手握兩柄刀,一刀削過一刀又橫劈了下來,壓根不給他喘息的餘地。
樊長玉這次是當真下了殺心,那口枯井裡藏著長寧、趙大娘還有附近幾戶鄰居,她若敗了,她們必死無疑。
她出刀迅疾且猛,左手一柄砍骨刀,右手一柄可做刀砍也可做劍刺的放血刀,幾乎稱不上什麼招式,隻一味地求快,壓著對方被迫防守,絲毫不能反攻。
隨元青幾番想拔劍,都叫樊長玉的刀勢給逼得放棄,接連往後退避開她步步緊逼的刀鋒。
他索性以手上火把做武器,火把被他舞得獵獵生風,火舌拖曳如同一條橙黃色的綢帶,樊長玉攻勢不減,逼得他毫無還手之力。
隨元青不敢以火把去硬碰她手中殺豬刀,隻能以火把撞擊刀背或避開刀鋒格擋。
這樣一來,他格擋便分外吃力,尤其對方像是不知疲倦一般,刀勢迅猛不說,打了這麼久,力道也半點沒收,他虎口也生生被震得裂開,握著火把的手一陣陣發麻。
隨元青暗罵這女人是什麼怪胎。
忽明忽滅的光影裡,樊長玉一雙眼冷且銳,像是撕咬入侵者的虎豹,帶著不死不休的狠厲,半點不同於初見時的嬌憨老實。
她發狠的時候,眼角眉梢莫名顯出一股勾人心魄的勁兒。
隨元青盯著這張姣好而凌厲的面孔,微愣了一瞬,就是這一瞬,他手上的火把直接被削斷,那柄放血刀狠狠扎入他肩胛,若是對方再用力一挑,他半條胳膊指不定都能飛出去。
劇痛讓隨元青瞬間回神,他在樊長玉挑經脈前喊道:“你動了我,你和井下的人也無望活著出去。”
樊長玉刀勢一頓。
隨元青瞬間找到了談判的籌碼,道:“你放了我,我也放過你和井下的人。”
樊長玉冷喝:“我憑什麼信你?”
正好門外有山匪發現了隨元青留在巷外的馬,在外邊喊道:“五當家的,您在裡邊嗎?”
隨元青傷口處湧出的血湿透了半邊衣裳,他好整以暇挑起唇角:“信不信由你。”
一切決定都隻在瞬息之間,樊長玉在外邊的人找進來前,抽出了釘入隨元青肩胛的放血刀,改用一柄小巧的剔骨刀抵在他左邊肋骨間隙處。
從那裡刺進去,便是心髒。
樊長玉低聲道:“我上次就說過,會讓你見識到過年豬是怎麼放血的,你要是不老實,我這刀子一送進去,你總會比我先見閻王。”
她用刀抵著對方,將人一把拉了起來,一腳踢開井口的巨石板時,在樊家院子裡尋人的山匪聽到動靜,也往後院找了過來。
幾個火把照亮了這方寸天地,一行人瞧見隨元青將一女子摁在牆角處,一塊廢棄的門板倒在地上,似乎方才的動靜就是那門板倒地發出的。
殊不知,那門板下方蓋著的,正是那柄在隨元青肩胛處搗了個大洞的放血刀。
隨元青傷勢沒好,肩上披著厚重大氅,此刻那女子的身形完全隱進了大氅裡。
一群山匪瞧見了,不免心照不宣地笑了起來。
其中一人道:“我等壞了五當家的好事。”
隨元青隻笑罵道:“知道還不滾出去。”
他順勢攔住樊長玉後腰時,樊長玉手中的剔骨刀往前遞了幾分,胸口的的皮肉被淺淺割開一層,刀鋒的寒意抵著皮肉,隨元青到底還是收斂了,那隻手虛虛落在樊長玉衣物上,乍一眼瞧著是攬抱的姿勢。
他嘴上卻壓低了嗓音調笑道:“你要拿我做人質,我不用這法子,如何帶你出去,又幫你瞞過那井裡有人?”
樊長玉不語,刀鋒倒是沒再往前了。
她狀似羞怯地倚在他懷中,整張臉都被大氅遮去了大半,實則卻是冷眼持刀抵著他命門。
隨元青垂眼看著她火光裡唯一可見的瑩白耳朵,牙根處泛起一股鑽心的痒意,隻恨不能在她耳垂上咬一口,最好是咬出血來,留個牙印在上邊才好。
隻是這般想著,心底莫名就愉悅了起來。
他兩次都栽在了這女人手上,一次栽得比一次傷得慘。
出乎意料地,他並不覺著惱,見慣了對他順從的女人,這滋味反而怪新奇的。
像是馴一匹烈馬,他喜歡這慢慢被自己馴服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