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府要是不嚴格查,以後誰還敢下館子吃飯?”
“早就聽說這溢香樓的女掌櫃會些歪門邪道,聽說是在飯菜裡加了東西,吃了就讓人上癮,不然哪能短短幾年裡,就突然開起兩座酒樓,生意還紅火成這樣,沒準兒這回就是那東西加多了,才吃死了人!”
“要我說啊,就得一命抵一命!抓了那女掌櫃問斬得了,看面相就是個不安於室的!保準不是什麼好人!”
樊長玉聽著兩個戴著毡帽獐頭鼠目的男人一臉鄙夷地議論俞淺淺,氣得嘴角都抿平了。
她從人群中退出去後,讓趕牛車的老伯在不擁堵的路段等著,自己則去了溢香樓後街的巷子。
從溢香樓後門進了樓裡,樊長玉發現後廚幾乎沒什麼人,管事和平日裡接待貴客的伙計們都在大門那邊和鬧事的死者兒女理論。
樊長玉好不容易瞧見一個伙計,忙叫住他問:“俞掌櫃呢?”
伙計以為她是送滷肉的,連連擺手道:“樓裡的情況樊老板也瞧見了,今日不能收您的滷肉了。”
樊長玉說:“我這時候找俞掌櫃,自然不是為這個,昨日死在樓裡的那人,究竟是怎麼回事?”
伙計一臉晦氣道:“誰知道,昨兒樓裡一位客人突然發病,掌櫃的瞧見了說怕是羊角風,趕緊讓請大夫去了,那家人一開始還感恩戴德的,把人接回去後,夜裡突然沒了,今日一大早就抬著棺材來酒樓門口鬧事,讓酒樓賠他家老翁的性命!這不明擺著訛錢嗎?”
“掌櫃的怎麼勸那伙人都不讓步,打算破財壓下此事,對方也不依,瞧著就是專程來鬧事的。掌櫃的擔心是被哪家酒樓給陰了,報官了遲遲沒有官兵過來,掌櫃的親自去官府那邊走動關系去了,隻是出去好一會兒了,人還沒回來。”
樊長玉雖然沒讀過多少書,但也知道樹大招風的道理。
俞淺淺前幾日的席面辦得漂亮,溢香樓在縣城也打出了名氣,搶走了不少大酒樓的生意,肯定會惹人眼紅的,但對方用這等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俞淺淺,委實是可惡了些。
溢香樓大門外能聚起那麼多人,那家人抬著棺材來鬧事是一部分原因,可所有人都在口誅筆伐俞淺淺,沒一個人站出來替俞淺淺說話,甚至還說溢香樓的菜裡加了會讓人吃上癮的藥物,樊長玉下意識想到那兩個獐頭鼠目的男人。
那二人一唱一和的,不就是在故意說給不明真相的人聽,拱火挑事麼?
勸不走抬著棺材的那伙人,就先把引導輿論的人給掐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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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長玉想了想,對那伙計道:“你再找幾個人來,換掉樓裡的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溢香樓出了這檔子事,樓裡的伙計也跟著焦頭爛額的,道:“對不住樊老板,今兒樓裡的確是騰不出人手來……”
樊長玉說:“外邊那群人裡,有人在故意抹黑溢香樓,你帶人跟我去把那部分人拎出來。”
伙計一聽,連忙叫人去了。
半刻鍾後,樊長玉帶著七八個便裝的溢香樓伙計,從後門繞出去,再次擠進了圍觀的人群裡。
她觀察了一會兒,看熱鬧的路人,大多是看一陣,發現這事遲遲沒得到解決,手上還有旁的事要忙,便先離開了。
隻有跟那個兩個毡帽男類似的一撥人,一直守在溢香樓門口,罵聲比誰都大,一旦有不知情的路人圍過來問一句怎麼了,他們就立刻把溢香樓飯菜裡加了能讓人上癮的藥物那套說辭拿出來說。
樊長玉基本能確定攪屎棍就是這幾根了,給了溢香樓的伙計們一個眼神。
這些伙計都是把溢香樓當自己家的,哪能容忍旁人這般詆毀,按樊長玉說的假裝往人群中心擠,把那些攪屎棍擠到人群外圍了,後邊的伙計再扒著他們肩膀就往外帶。
這些人本就做賊心虛,被人一架住就立馬要大吼大叫,樊長玉手疾眼快地照著他們腹部就是幾記悶拳,成功讓他們把到了嘴邊的叫聲給咽了回去。
有邊上的百姓朝她們看來,樊長玉惡狠狠道:“看什麼看,沒見過賭場收債啊!”
她說著又踹了其中一個毡帽男一腳:“你這鱉孫!跑啊!跑得了初一,還跑得了十五麼!”
溢香樓的伙計們見那位和藹可親的樊老板,瞬間就跟個惡霸似的當街踹人,愣了一愣,隨即也趕緊上前幫忙拽著那兩人的衣領往角落裡拖,借此機會公報私仇,又打又踹,嘴上罵罵咧咧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再跑把你腿給打斷!”
注意到他們的百姓一聽說是賭場收債的,那些人又長得賊眉鼠眼,一看就不像什麼好人,忙避做一邊,壓根不敢多管闲事。
那些人還想叫嚷,嘴裡卻很快被塞了一塊髒兮兮的抹布,隻能唔唔地被他們拽進了溢香樓後巷裡的院子裡,捆牲口一樣被捆在一起,滿臉驚駭看著抱臂站在他們跟前的樊長玉和假扮成混混的一眾溢香樓伙計。
樊長玉跟個山大王似的坐在溢香樓的伙計搬來的一張椅子上,手上拿著把剔骨刀把玩著,抬眼的瞬間,尖利的剔骨刀瞬間擲了出去,正好刺穿了其中一個毡帽男頭頂的帽子,剔骨刀餘力不減帶著那頂毡帽釘到了毡帽男身後的樹幹上。
這人就是之前罵俞淺淺罵得最狠的那人。
樊長玉一抬眼,正準備放句狠話,卻愣了一息,那毡帽底下竟然是個禿頭!
怪不得要戴帽子呢!
沒了毡帽做遮擋,那禿頭男腦瓜頂涼飕飕的,風吹在頭皮上刀刮一樣疼,想到前一秒的確有柄刀貼著自己頭皮飛過,他臉都白了。
樊長玉收起臉上片刻的錯愣,恢復一臉兇相問:“誰指使你們到溢香樓門前來鬧事的?”
禿頭男邊上一賊眉鼠眼的人冷嘲熱諷道:“沒人指使咱們,溢香樓的東西吃死了人,還不準人討個公道麼?把我們綁來這裡,還想殺了我們繼續堵住所有人的嘴不成?這溢香樓哪裡是酒樓,分明是殺人越貨的黑店!”
樊長玉聽這賊眉鼠眼的東西叭叭個不停就煩得慌,簡直是跟郭屠戶是一類的惡心玩意兒!
她抡起牆邊的木棒槌衝著他腦門子就狠敲了三下,清脆的“邦邦”聲果然悅耳多了。
那人顯然被打懵了。
樊長玉惡狠狠道:“讓你說話了嗎?”
其他被綁的潑皮咽了咽口水,艱難挪動身體,不動聲色離那人遠了些,盡量瑟縮著身體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那男子還想繼續搬弄口舌,瞧見樊長玉手中那根棒槌,腦門還跟劈開似的鈍痛著,他悻悻把嘴閉上了。
樊長玉冷哼:“你這條舌頭留著也無用,來人,拉下去,舌頭剁碎了喂狗!”
溢香樓的伙計先是面面相覷,隨即立馬上前兩人,拖著被五花大綁的潑皮去了後邊院子裡。
緊跟著傳來磨刀霍霍聲,再然後是刀重重砍在案板上的聲音,以及那人的慘叫聲,片刻後那慘叫聲也沒了,隻剩唔唔聲。
被綁在院子裡的幾個潑皮嚇得面如土色。
樊長玉在椅子上也險些坐不住了,她隻是按照話本子裡寫那樣,裝腔作勢嚇唬這群人,溢香樓的伙計該不會沒領會到她的意思,真把人舌頭給割了吧?
不消片刻,一個伙計就端著個盆子過來了,盤子上放著一小截條血淋淋的舌頭,對樊長玉道:“那廝掙扎得厲害,咱們沒能拔出他整根舌頭,隻砍下了這一節。”
潑皮們看到那血肉模糊的一團就已經嚇得差點尿褲子了,那裡還敢多看,樊長玉經常殺豬,倒是一眼認出那是一小截豬舌,都不怎麼新鮮了,沾了不知是雞血還是鴨血,放在盤子裡倒是能唬人。
她松了口氣,心說這溢香樓的伙計倒也怪機靈的,維持著一臉兇相道:“牽條狗來,喂給狗吃!”
立即有伙計牽了一條狼狗前來,把那盤子裡的豬舌一扔出去,狼狗立馬狼吞虎咽吃了起來。
幾個潑皮看在眼裡,止不住地幹嘔,嚇到失禁的也有。
樊長玉覺著都把人嚇成這樣了,大概能問出真話來了,虎著臉繼續問那光頭:“說,誰指使你們來溢香樓鬧事的?若有一句假話,們的舌頭也割去喂狗!”
光頭幹嘔得眼淚都出來了,連聲道:“我說!我說!是何師爺身邊的小廝找我們來的。”
聽到這個答案,樊長玉不由得愣了愣。
怎麼又跟何師爺那個攪屎棍有關?
她喝道:“你說謊!”
光頭被綁著也不住地給她磕頭:“姑奶奶,小的真沒說謊,真是師爺身邊的小廝找的我們!”
樊長玉說:“何師爺跟溢香樓無冤無仇,何故要指使你們這麼做?”
光頭痛哭流涕:“這我們也不知啊!”
其他幾個潑皮也都哭得慘兮兮指認何師爺。
“放了他們吧。”月洞門處傳來一道女聲。
樊長玉抬眼一看,發現是俞淺淺,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掌櫃的回來了?”
俞淺淺點頭,看著樊長玉眉眼含笑,帶了幾分感激道:“剛回來,正好聽見你幫我審問這些人,謝謝長玉妹子了。”
樊長玉道:“也沒能幫上俞掌櫃什麼。”
俞淺淺說:“這些就夠了,放了他們吧。”
她示意一旁的伙計們給那些潑皮松綁。
之前被樊長玉命人壓下去的潑皮也被帶了出來,他並沒有被割舌,隻是被堵住了嘴,顯然之前的慘叫聲隻是俞淺淺用某種方法幫他發出來的。
樊長玉很是疑惑,問俞淺淺:“你不帶著他們去公堂上對質嗎?”
俞淺淺隻是搖頭,神色間帶著疲憊,等那些潑皮被樓裡的伙計帶下去了,她才道:“你方才也問出來了,是何師爺指使的這些人。”
樊長玉皺眉問:“跟溢香樓搶生意的酒樓找了何師爺的門路,想借此打擊溢香樓?”
俞淺淺苦笑:“比這還糟糕些。”
樊長玉本以為最壞也就是自己想的那樣了,俞淺淺說比那還糟糕些,她實在是想不到了,問:“究竟是怎麼回事?”
俞淺淺額前梳得溜光水滑的劉海早就被她揉得不成樣子了,她閉上眼道:“溢香樓保不住了,也怪我,太激進了些,若是去年沒有急著在縣城開酒樓就好了……”
樊長玉印象中俞淺淺一向是穩操勝券的,極少露出這麼無助的時候,她道:“我跟掌櫃的交情雖還算不得有多深,但掌櫃的屢屢提攜我,我也是記在心間的。我雖不知道溢香樓到底遇到了什麼難處,不過隻要掌櫃的需要,我家跟縣衙王捕頭尚有些淵源,我可以去王捕頭那兒求個人情,看能不能幫到溢香樓。”
俞淺淺搖頭:“沒用的。”
她握了握樊長玉的手,勉強露出一個笑道:“你的心意我領了,我這半日裡出去,能走的關系都走了一遍,若是有法子,我也不會坐以待斃。你也莫要去王捕頭哪裡求情,反倒會給他帶去麻煩。”
樊長玉能感覺道俞淺淺的疲憊,便是她,也沒料到溢香樓一夕之間就能出這樣的事,她道:“我還是想不到溢香樓到底惹上了什麼麻煩。昨日在酒樓吃飯的那老人,我聽樓裡的伙計說是發了羊角風才吐白沫的,這怎能怪樓裡的飯菜?對簿公堂也有大夫可作證啊?”
俞淺淺道:“你可知,何師爺是替誰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