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樊長玉狐疑的目光裡,他說:“縣城書肆裡的東西太貴了,回鎮上了再買。”
樊長玉問:“那你在書肆呆這麼久?”
謝徵答:“看了些書,忘了時間。”
樊長玉好奇道:“你看這麼久的書,不買東西,書肆掌櫃不會給你臉色?”
謝徵眸光掃了過去:“誰同你說的?”
樊長玉想說從前宋砚就是這樣,因為隻去書肆看書不買,被書肆掌櫃給了臉色,以至於回來後好些天都板著個臉,後來再提起此事,他也會嘲諷一句那書肆掌櫃滿身銅臭。
但憶起言正提起宋砚那張嘴就毒得不行,話到了嘴邊她又咽了回去,嘀咕道:“我猜的。”
謝徵掃了她幾眼,樊長玉後頸皮下意識一緊,生怕他下一秒就吐出什麼殺人誅心的字句來。
還好這一路都沒被他嘲諷。
天色已晚,都決定暫住在這縣城一晚了,樊長玉還是決定帶著謝徵和長寧晚間去看花燈,便沒回俞淺淺給她們安排的住處,先去下館子吃了個宵夜。
大年初一會在外邊吃飯的,都是家中還算寬裕的人家。
鄰桌一對年輕夫妻約莫是用完飯了,店小二前去結賬時,臉上帶著笑對那男子道:“這位公子,一共是一兩二錢。”
那男子身板看著就斯文單薄,神情也有些唯唯諾諾的,似乎頗有幾分局促不安的樣子。
坐他身旁的女子道:“他身上沒錢,我來。”
女子嗓門頗大,引得店內不少食客都看了過去。
有人低聲議論:“一個大男人,在外邊吃飯還要女人給錢,真他娘的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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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嘖嘖,怕不是個小白臉吧!”
“那人我認識,是安家的贅婿,就是個吃軟飯的,也不知那安家娘子看中那軟蛋什麼了!”
男子面皮躁得通紅,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女子結賬後,他幾乎是低著頭逃一般地走出了店門。
謝徵早已用完了飯,神情冷漠看著方才的鬧劇。
坐在他對面的樊長玉刨完第三碗飯,桌上的菜盤子也幹淨得不能再幹淨了,才心滿意足放下碗筷,衝店小二喊了一聲:“小二,結賬。”
樊長玉飯量大,今晚又是年夜,點的菜還是豐盛,不過沒點酒水,貴不到離譜的地步去。
店小二清點一番後道:“八錢銀子。”
樊長玉準備掏錢時,跟尊玉雕似的坐在對面的謝徵道:“我來。”
他和樊長玉容貌都極為出眾,在這小小的飯館裡,本就分外引人注目,這會兒說話,更多人時不時地往這邊打量一眼。
樊長玉見他要付錢,想起方才那對夫妻的事,便也停了掏荷包的動作。
謝徵一隻手伸進懷裡摸索時,臉色卻微微變了一變。
樊長玉見狀,忙投去了一個詢問的眼神。
片刻後,謝徵收回手,看向樊長玉:“你來。”
第38章 (大修)
等著收錢的店小二和店內其他用飯的食客都愣住了,顯然沒料到竟然會來這麼一出。
方才譏嘲那安家贅婿的幾個漢子一時間也沒反應過來。
樊長玉先是傻眼,隨即錯愣道:“你荷包方才在路上叫人給偷了麼?”
又招呼店小二:“我來付錢。”
逢年過節的,街上人多,扒手本就容易下手。
有了樊長玉吼的那一嗓門,齊刷刷盯著她們的一屋子人才又各吃各的去了,還有人議論:“一會兒去看燈會,街上人擠著人,身上物件更容易被偷,可得警醒著些!”
也有人小聲道:“我瞧著那男人生得比女人還好看些,會不會也是個小白臉?”
邊上的人反駁他:“怎麼可能,他方才還搶著付錢呢!”
“見安家那贅婿出了醜,做做樣子誰不會?不過長著那樣一張臉,吃軟飯倒也夠了……”
樊長玉在謝徵發作之前,一手撈起長寧,一手拽著他飛快走出了飯館。
到了大街上,她才喘勻一口氣問謝徵:“荷包當真被偷了啊?”
謝徵冰冷的神色有一瞬間僵硬,小幅度地點了下頭。
以他的身手,還不至於被人貼身摸走了物件不被察覺,他的確是如樊長玉之前所言,給小孩買了太多東西,沒注意到自己身上錢不夠了。
畢竟他從前出門買個什麼物件,壓根沒考慮過銀錢不夠的問題。
樊長玉想著他先前還去過書肆,覺著那邊東西賣得貴了才沒買,應當知曉自己身上還剩多少錢,不至於提出要結賬了才發現自己沒錢,嘆了口氣:“一定是方才路上人多,叫小偷把荷包給摸了去。”
她拿出自己的錢袋子,數出兩塊銀角子和一大把銅板遞給謝徵:“這些錢你收著,一會兒燈會上看中什麼要買也方便。”
長寧也大方地道:“寧娘的壓歲錢也給姐夫!”
那笑眯眯的樣子仿佛他們當真是一家人。
謝徵心裡升起幾分異樣,皺眉道:“不用,我不買什麼東西。”
“你這人怎麼這麼墨跡,身上帶點錢,要做什麼也方便。”樊長玉以為他是不好意思拿自己錢,直接拽過他一隻手,把銀錢放他手心裡。
她的手無論何時都是暖烘烘的,拽過他手時,手上的暖意也跟著傳了過來,似能透進皮肉,傳到更深的地方。
在她收回手後,謝徵看著掌心的一把銅板和碎銀,指尖微不可見地蜷縮了一下,隨即遮掩什麼一般收攏了五指。
暮色四合,大街小巷的燈籠都已亮了起來。
暖黃的燈光切出他側臉的線條,他看著樊長玉,那雙墨色的鳳眸裡,神色愈發叫人瞧不清了:“謝謝。”
“謝什麼,反正你也給長寧買了那麼多東西,況且,你還有四十兩在我這兒放著呢……”樊長玉沒當回事。
謝徵隻靜靜聽著,在她說完了,才說了句:“糖錢是糖錢,不一樣的。”
樊長玉微愣,遠處的人群裡突然傳來一陣歡呼聲,三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朝那邊看去,才瞧見是街上變戲法的在噴火。
也不知那變戲法的漢子是怎麼做到的,小小一根燃起來的竹棍叫他拿在手裡,經他用力一吹,火苗瞬間就能變成一股大火,嚇得圍觀的人在被火苗掃到時,都驚呼一聲往後退,隨即鼓掌叫好。
長寧對這些很是新奇,當即就拽了拽樊長玉的衣角:“阿姐,寧娘想看噴大火。”
這會兒天已經全黑了,街上人又多,樊長玉怕長寧被絆倒或被人撞到,直接把她抱了起來,對謝徵道:“燈會瞧著已經開始了,咱們去那邊看看吧。”
謝徵掃了一眼表演噴火戲法的那伙人,淡去了眸底所有思緒,對樊長玉道:“我來抱吧。”
樊長玉一身蠻力,當即就回絕了:“不用,你身上的傷還沒好徹底呢……”
謝徵說:“抱個小孩還是不妨事。”
頓了頓,又道:“我瞧著這街上其他孩童,也是由父兄抱著的。”
樊長玉四下掃了一眼,發現帶了小孩出來看花燈的,若是有父母陪同,好像都是由爹爹抱著的。
她和言正帶著長寧,也容易叫人誤認成是一家三口。
言正生得又高大,她抱著長寧,已經有不少路過的行人打量上他們幾眼。
不知情的偶爾還會對言正指指點點。
樊長玉想起方才飯館的事,稍作猶豫,還是把長寧遞給了謝徵抱著,叮囑道:“你若是手軟了,就把寧娘給我抱。”
謝徵淡淡應好。
他比樊長玉高出大半個頭,長寧趴在他肩頭,伸著脖子反能看得更遠,路上一會兒指這裡讓他們看,一會兒指那裡讓他們看,整個人興奮得不行。
樊長玉和謝徵並肩走著,手上還拿著書生給她們畫的那副畫,臉上也難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街上不少行人看到了,都由衷地稱贊好一對璧人。
一對中年夫妻帶著稚兒出來看燈會,婦人抱著小兒子,瞧見樊長玉一行人,立馬把兒子塞給了自己丈夫,板著臉道:“瞧瞧人家小郎君多會體貼媳婦,你個死人,看不到我手都快累斷了!”
漢子兩手抱著孩子,被揪著耳朵頭偏做一邊,哎喲哎喲地連聲認錯。
樊長玉一面忍俊不禁,一面又因為那婦人的話心底有些不自在。
她抬眼偷偷打量謝徵,怎料對方正好轉過頭來,二人視線在闌珊燈火裡相撞,他問:“怎麼了?”
樊長玉幹咳一聲,正好瞧見了遠處掛著五顏六色花燈的燈樓,道:“我瞧著那邊好像有猜燈謎的,咱們去猜燈謎吧!”
長寧也遠遠地瞧見了那邊各式各樣的花燈,興奮道:“寧娘要買一盞豬豬燈!”
樊長玉笑道:“好,咱們先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