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逐玉》, 本章共3302字, 更新于: 2024-11-12 17:43:55

第1章 殺豬美人


  臘月的天飄著雪,院子裡一口大鍋正燒著熱水,雪粒子還沒落進鍋裡,就先被熱氣給融了。


  地上的積雪被踩化了,一片泥濘,鍋爐旁邊用板凳架起一張門板,上邊平鋪著半扇豬肉。


  樊長玉手起刀落砍下一條豬後腿,案板震顫,骨頭渣子和肉末子齊飛。


  她手上那把砍骨刀刀背寬厚,通體漆黑,唯有刀尖錚亮如雪,光是瞧著就利得嚇人。


  案板上還放了開邊刀和剔骨刀,一樣的黑鐵刀身、雪亮白刃,儼然和她手上那把砍骨刀是一套。


  今日鎮上陳家殺過年豬,宴請了左鄰右舍和族親,很是熱鬧。


  圍在屋內火塘旁烤火的賓客覷一眼在院中忙活的樊長玉,低聲議論起來:“樊二家剛過完白事,怎地陳家請了長玉這丫頭片子來殺豬?”


  “陳家跟樊二家交情好著呢,哪忌諱那麼多……”說話的人許是想起樊家的悽慘,聲音都不自覺小了下去,往外瞟了一眼。


  細雪如絮,院中操刀分割豬肉的年輕女子穿一身半舊的素淨袄裙,身量高挑,烏發挽起,露出半張白淨清麗的側臉,人瞧著清瘦,幹起活兒來卻是相當利落。


  樊二媳婦當年跟著樊二來到臨安鎮,就引得不少人覬覦,甚至有拈酸的婆娘私底下罵怕不是從窯子裡出來的,可見模樣有多出挑,她的兩個女兒,樣貌隨了她,都生得極為標志。


  小的那個才五歲還看不出什麼,但大女兒若不是自小和宋家小子定了親,這些年上門說親的人家怕是得把樊家門檻都給踏破。


  那人嘆道:“樊二夫妻倆死山賊手裡了,家中隻剩兩個丫頭片子。樊大又是個沒良心的,一心隻想著霸佔兄弟的家產,長玉姐妹倆的日子過得難吶!本以為宋砚考上了舉人,長玉嫁過去日子就能好過些了,誰知道這樁婚事也黃了。長玉那丫頭倒也硬氣,走她爹的路子,靠殺豬養家糊口,愣是把樊家又撐了起來,陳家請她來殺豬也算是照拂生意了。”


  眾人聽得這些隱情,難免唏噓,卻又有一個壓得極低的聲音道:“我怎聽說,是樊家大丫頭克死了她爹娘,她胞妹打娘胎裡生下來就病弱,也是被她克的?宋家就是去合八字,算出了她天煞孤星的命,才慌忙不迭上門去退的婚……”


  方才說話的人“嗐”了聲:“你知道宋家那八字是去哪兒算的?”


  眾人的唏噓聲便更大了些,宋家趕在這檔口退親,明眼人都瞧得出是個什麼意思。

Advertisement


  老話說升官發財死老婆,宋砚中了舉,將來那是要當官的人,哪還會再娶一個屠戶女。


  院中放置案板的地方離正屋不遠,樊長玉被迫聽了一耳朵議論自己的話,面上倒是瞧不出什麼情緒。


  爹娘已過世一月有餘,她早看開了。


  她和宋砚,無非就是個秦香蓮和陳世美的故事。


  當年宋家連一具棺材都買不起,宋母帶著宋砚跪在街頭給路過的行人磕頭,求他們幫忙買一具薄棺葬了丈夫,磕破了頭都沒人幫襯,她爹娘瞧見了不忍,這才幫忙買了棺下葬。


  宋母感激涕零,主動提出讓她和宋砚定親,說等宋砚高中就娶她過門享清福。


  後來兩家成了鄰居,她爹娘也時常幫襯那對孤兒寡母,宋母一心想讓兒子考科舉,又交不起束脩,在宋砚考上縣學前,不少束脩都是她爹幫忙墊付的。


  宋砚倒也爭氣,前幾年就已考上了秀才,今年秋闱又中了舉人,不少鄉紳爭相巴結,縣令都對其青眼有加,聽說頗有招他為東床快婿之意。


  宋母態度就變得微妙起來,似覺著她一個殺豬匠的女兒,配不上她的舉人兒子。


  她娘覺著宋母不似從前那般好相與了,怕對方誤會她們挾恩求報,提出婚事作罷,宋母又死活不肯,說她宋家非是那等忘恩負義之輩。


  等她爹娘意外身亡,不知從哪兒傳出的謠言,傳是她命硬克死了雙親。


  宋母上門退親,用的也是這套說辭,言找了算命的看過了,她和宋砚八字不合,真要結成連理,不僅克宋砚,她上邊沒雙親了,還會繼續克宋母。


  宋砚於是順理成章同她解除了婚約,忘恩負義的罵名是半點沒沾,隻有她樊長玉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天煞孤星。


  樊長玉打住思緒,吐出一口濁氣。


  一堆糟心事,莫想也罷。


  分割完豬肉,她拿了殺豬的工錢,正屋的門都沒進就向主人家辭行,年節裡都講究個吉利,家裡剛辦完喪事,陳家不介意這些請了自己來殺豬,她心中卻有數。


  主人家沒強留,臨走又提了一桶豬下水給她。


  這是鄉裡不成俗的規矩,請人殺了豬,除了給工錢,還得再送一塊豬肉給殺豬的匠人,不過大多數時候都以豬下水代替。


  樊長玉拎著豬下水回家前,先去藥鋪抓了兩副藥。


  一副給胞妹,一副給她救回來的那個男人。


  昨日她接了樁去鄉下殺豬的生意,回來的路上在雪地裡撿了個渾身是血的人,瞧著像是遭了山賊。


  因著自己爹娘也是死在山賊手上,樊長玉動了惻隱之心,把人背了回來。


  哪想鎮上的醫館都不敢收治這麼個半條命都踏進鬼門關的人,她又不能直接把人扔大街上,隻得死馬當活馬醫,將人帶回去,請改行當木匠前當了十幾年獸醫的鄰家大叔試著治治。


  治成什麼樣了,樊長玉不清楚,不過目前還沒斷氣就是了。


  這方子也是鄰家大叔開的。


  樊長玉抓好藥就往家走。


  樊家的宅子坐落在城西那一片的民巷裡,房子挨著房子,很是擁擠。


  巷子裡陰暗潮湿,靠牆根的地方還長了青苔,兩側的宅子年份久了,牆灰斑駁,木質的門窗陳舊破敗,散發著一股腐朽的味道。


  大抵是冤家路窄,樊長玉剛走進巷口,迎面就碰上了宋家母子。


  二人身上皆是新裁剪的冬衣,料子極好,宋母耳朵上還戴了金耳飾,神色間再不復以往的悽楚唯諾,頗有幾分神氣。


  宋砚考中舉人後,鄉紳富商們送銀子送宅子的都有,宋家如今自是風光。


  都說人靠衣裝馬靠鞍,宋砚一身鴉青色繡竹葉紋的長衫,滿身書卷氣,清雅逼人,也不復從前的寒酸,頗有了幾分清貴公子的味道。


  樊長玉才從陳家殺豬過來,背著裝殺豬刀的皮制褡裢,打了補丁的舊袄上沾著殺豬時濺到的血沫子,一手拎著藥包,一手拎著裝豬下水的木桶,瞧著實在是有些狼狽。


  宋母不動聲色地避了避,還拿起手絹在鼻前扇了扇,手上竟也戴了金戒指的。


  當真是富貴了。


  巷子狹窄,母子二人都沒說話,樊長玉也沒多給什麼眼神,她就當沒瞧見那對母子似的,拎著豬下水徑直往裡走:“看路咧——”


  擦身而過的瞬間,裝著豬下水的那隻桶不巧擦過宋砚那身新衣裳,桶壁上的血水瞬間在上面留下一大片湿痕。


  宋母看著樊長玉揚長而去的背影,臉都綠了,心疼道:“那不長眼的丫頭,這可是杭綢的料子!”


  宋砚眼底看不出情緒,隻說:“母親,算了。”


  宋母滿臉晦氣:“也罷,再過幾日,咱就搬離這窮酸地兒了!”


  -


  且說樊長玉剛到家門前,一個五歲大的雪團子就聞聲從鄰家竄了出來:“阿姐,你回來了!”


  雪團子生得粉雕玉琢,煞是可愛,她張開雙臂想抱樊長玉,笑起來時嘴邊缺了一顆牙。


  樊長玉提溜住胞妹的後領:“別碰,我這身衣裳髒。”


  小長寧便聽話止住腳步,看長姐手上拿了許多東西,主動把藥包接了過來。


  她有著一雙和樊長玉相識的杏眼,隻是年歲尚小的緣故,眼角看起來更圓些,兩頰也肉嘟嘟的,像個胖瓷娃娃。


  鄰家大娘聞聲出來,瞧見樊長玉,笑道:“長玉回來了。”


  鄰家是對老夫妻,當家的男人姓趙,是個木匠,白日裡得外出給人打家什器具,亦或是去集市上擺攤賣藤蘿竹筐,晚間才回來。


  兩家人的關系極好,樊長玉每逢出門,放胞妹一人在家又不放心,都會把胞妹放鄰家大娘這兒。


  她“噯”了聲,從豬下水桶裡撿出用棕榈葉穿好的豬肝遞過去:“大叔好這一口,您拿去炒了給大叔做個下酒菜。”


  大娘也沒跟樊長玉見外,笑著接過後,又道:“昨夜你背回來的那個年輕人醒了。”


  樊長玉聞言一愣,說:“那我一會兒過去看看。”


  她父母亡故,家中隻餘自己和胞妹,貿然讓一外男住進來不妥,昨夜把那人帶給鄰家大叔醫治後,便順帶向鄰家借了一間屋,把那人暫且安置在了那邊。


  小長寧仰起頭道:“那個大哥哥可漂亮了!”


  漂亮?


  樊長玉哭笑不得,摸了摸胞妹頭上的揪揪:“哪有用漂亮來形容男子的?”


  不過她撿到那人時,對方一張臉糊滿幹涸後發黑的血跡,幾乎看不出個人樣,昨日把他背回來已是傍晚,急著求醫,也壓根沒顧上幫他擦個臉什麼的。


  她確實還不知那人長啥樣。


  樊長玉回屋換下了那身殺豬穿的衣物,才去了隔壁。


  冬日的暮色總是來得格外早,酉時未過,天便已暗沉了下來。


  樊長玉進屋時,室內光線昏沉,隻瞧見床上有一團隆起的弧度。


  屋子裡草藥味、血腥味和汗味混雜在一起形成了股莫可名狀的味道。


  天氣嚴寒,趙叔和趙大娘約莫是怕這人熬不過來,將門窗封得死緊,還在屋子裡燃了炭盆子,熱氣將那味道蒸得更厲害了些。


  但樊長玉抓豬猡時豬圈都去過,對這味道倒是沒太大反應,進屋後隻皺了皺眉,便去桌前點油燈。


  一豆橙色的暖光照亮了這方狹小天地,樊長玉回身再往床邊看去時,瞧清了那人的模樣,微微一愣。

潛力新作

  • 近視眼勇闖恐怖遊戲1

    我進入恐怖遊戲後,因為高度近視看不清。 把血裙鬼蘿莉當親女兒愛護,把大Boss當老公處,把老詭異當親爹媽孝敬。 初次見面,我一把薅住大Boss的腹肌感嘆: 「身材真不錯,可惜就是矮了點。」 Boss氣笑了,把手裡的斷頭安到脖子上,磨牙: 「我一米八六,你現在再看看呢?」

    戀愛遊戲NPC在恐怖遊戲當玩家

    "我是戀愛遊戲的路人NPC,每天都在圍觀玩家花式攻略校草。 可是今天我突然被隔壁的恐怖遊戲當成玩家給選中了。 【歡迎來到S級副本「青森高校」。】 開局遇上存活率僅0.01%的副本,彈幕紛紛為我點根蠟。 副本boss卻在見到我的一剎那把頭迅速安上,若無其事地擋住腳邊的屍體。 「寶貝,你怎麼在這裡?」 「來,老公帶你去睡覺。女孩熬夜不好。」 彈幕都炸了。 【現在恐怖副本都沾親帶故的了嗎?】【大boss的落跑小嬌妻?】 我也想知道我的親親男友和同學們怎麼都背著我來當恐怖遊戲詭異的。"

    皇帝擺爛日常

    「臣妾不想做皇後了。」朕本來在慢吞吞地批奏折,忽然聽到朕的皇後來了這麼一句話。 朕手一頓:「……你想當皇帝?」 皇後:「?」 皇後平靜地說:「那倒也不必。」

    相術師

    我家是相術師血脈,能測生死無常。 大姐辨人善惡,二姐知人壽數,我能看到別人的死法。 除了四妹是撿來的,隻會抱我的大腿。 我爹死後,皇帝為我們賜婚。 大殿選夫時,大姐和二姐選走皇叔和太子,隻剩丞相和將軍。 四妹跪求我告訴她,誰的下場最好。 我指向了丞相。 四妹卻不信我說的是真話,搶先選走心悅於我的少年將軍。 她自作聰明,以為我留了一手。 可她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她,就看到了她會死在我手裡。

  • 嫡次女

    我是家裏的嫡次女,生來就被長姐踩在腳下。 父母偏愛,長兄寵溺,就連我清冷禁欲的未婚夫,也在書房裏掛了長姐的畫像,日日思慕。 上輩子,我不服輸地和她爭,最後被打斷腿趕出家門,凍死在大街上。 這輩子,我不想爭了。 父母的愛,長兄的寵,那冷漠似天神的未婚夫,我統統不要了。 哪怕無人愛我,我也會好好活下去。

    春落晚楓

    男朋友有抑鬱癥。 藥物治療和專家咨詢一個月要花費上萬。 為了治好他,我沒日沒夜地接畫稿和跑外賣,朋友都勸我小心過勞死。 直到一天,我搶到富人別墅區的跑腿單。 價值一萬八的高級日料外賣,被我雙手畢恭畢敬地遞給單主。 抬眸時,卻看見本應在心理疏導的男友站在門前,一臉錯愕地看向我。

    粟禾

    我和妹妹都是亡國公主。城破那日,敵國士兵要凌辱我們,妹妹將我推了上去。 她以為我必死無疑,孰料我被敵國少主救下,還成了他的貴妃。 妹妹則淪為奴隸,每日苦不堪言。 妹妹含恨殺了我,與我一起重生了。 這次,她搶先跟著敵國士兵離開。 「姐姐,這次,貴妃隻能是我。」 她不知道,我並不想做貴妃。 有著公主血脈,要做,就做那復國的女帝。

    滿糖磕瘋了

    我縯了個男二火後,影帝的一段採訪就上了熱搜。 「最難過的事?哦,被甩了算嗎?」 「對方是誰?前兩天剛火的,同行,你們猜。」 我:你不如報我身份證?

×
字號
A+A-
皮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