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裹著浴袍，坐在毛絨絨的地毯上，黑發垂落在肩頭，發尾還掛著一點水珠，緩緩落在了她的背上。
江簌不自覺地蜷了蜷身體。
程粵現在聽我的話。
就等於，程粵是任我支配的。
江簌說：“我知道了。”
她掛斷電話，把程粵從黑名單裡放出來。
她討厭程粵，一是因為接替了部分原主的記憶，原主喜歡程粵，又對程粵有怨懟有絕望；二是因為，程粵是她見過，看上去最陰森可怖的人，是需要全力提防的大敵。
但現在不一樣了。
程粵是她的東西了。
江簌重新從通訊錄裡翻到了程粵的號碼，打電話過去，那邊沒接通。
江簌皺了皺鼻子，倒是下一秒先接到了趙秋贏的電話。
“喂。”
趙秋贏在電話那頭低聲問：“你們第一期錄制順利嗎？我沒能趕得上做客。”
江簌：“順利的。”
趙秋贏輕吸了一口氣，低聲問：“那……下一期我聽說你們要邀請各自的朋友上節目？”他裝作漫不經心地笑問道：“你看我去給你當嘉賓怎麼樣？”
江簌拒絕了：“謝謝，不用了。”
Advertisement
趙秋贏又沒有吃她的藥丸。
欠了人情是要還的。
趙秋贏差不多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了，他不知道她到底經歷過什麼，才總是讓她格外強大還小心翼翼。
這時候趙秋贏背後傳來了趙太太沒好氣的罵聲：“您這是什麼東西啊？我就說呢，這幾天都不怎麼散步了，腳還讓人踩瘸了是吧？一把年紀，學人去什麼演唱會？”
趙外公叭叭說：“你不懂。”
趙秋贏愣了下，一回頭，就見他媽手裡拽著個燈牌出來了。
那燈牌上寫著兩個字――“江簌”。
趙秋贏都驚了一跳。
不過他很快一抿唇，立刻對著電話那頭改了口：“我家裡人其實是你的粉絲，我倒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圓他一個夢……他想要個合影籤名。”
原來是粉絲啊。
公司其實沒有和她說，應該要怎麼樣對待粉絲。江簌也並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是……有來有往吧。別人喜歡她，她就要還東西回去。
江簌：“噢，那就讓她和我一起上節目吧。我可以給她合影籤名的。”
趙秋贏這下傻了眼。
不是他去上節目。
是讓他外公去上節目？
趙秋贏揉了揉面頰，半晌，說：“我問問。”
他轉頭和趙外公一提這事。
外公果然一下興奮得不得了，倒是趙太太沒好氣地罵他：“你幹這行我本來就不同意，整天在外面曝光，放在過去，那都叫下九流的行當。你還帶著你外公胡來！”
趙外公哪管那麼多，搶了趙秋贏小時候的玩具車，嘟嘟嘟就出去了。
“小秋！快走了！走了走了！”他催促。
程粵電話回過來的時候，是半夜一點。
江簌本能地摸起手機接通，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喂？”
程粵聽見她明顯柔軟很多的嗓音，怔了下。他忘了時差了。
程粵抿了唇，最後還是沒掛斷電話。
他冷聲問：“你打電話幹什麼？”
他都不知道該說，現在的江簌是難對付還是好哄了……吃了秘書送去的披薩，就把他從黑名單放出來了？
江簌還沒睡醒，她說：“拜拜。”
然後就掛了電話。
拜拜？
她知道我要出國，特地打個電話和我說拜拜？
程粵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又被按了下去。
小白眼狼怎麼會記得這種東西？
程粵在車裡閉了閉眼，但很快就又睜開了，仿佛強迫症一樣的，忍不住想……她今天怎麼不說想吃什麼了？
還是說其實在劇組演反派被欺負了，打電話來，又難以啟齒？不對，這不是她現在的性格……
但越是揣摩越多，就越是強迫症被觸發了一樣的難受。
程粵讓秘書打個電話：“去問問江簌現在在幹什麼。”
沒一會兒秘書就得到了結果：“在錄一個團綜，叫我和我的朋友們……”
程粵本能地嗤笑一聲：“她還有朋友？”他都沒有朋友。
不過剛一說完，程粵就有點微妙的不快了。
有。
江簌有趙秋贏。
程粵眉間一下又添了幾點陰翳之色。
這時候網上也正在議論呢。
【聽說第二期要請新嘉賓？】
【有1說1，第一期效果確實不是很好，大家在舞臺上都很有魅力，但欠缺了點綜藝感。】
【江簌有朋友請嗎？她從選秀少女第一期火到最後一期，就沒見扒出來她有什麼朋友。】
【那大概就是節目組負責安排了……】
【安排陌生明星嗎？那得多尷尬啊，妹妹本來就是話少的人，唉，其實真不太適合上綜藝啊，好擔心】
網上議論著，很快就來到了一周後。
程粵剛下飛機。
這中間，江簌一次電話都沒給他打過。好像她又把他遠遠忘到腦後去了。
秘書體貼在從旁提醒道：“今天江小姐那個綜藝的第二期，好像要開始直播了吧？”
程粵閉眼頓了會兒，才睜開眼：“看看。”
秘書打開筆記本，跳到平臺頁面。
餘心妍請的自己的高中同學，烏晴晴請的之前一塊兒訓練的女孩子，黎沫兒請的是自己的哥哥。
【我靠，黎沫兒的哥哥是YIYI的最大股東啊！搞了半天，她自己就是皇太女！】
【666】
黎沫兒這一波，直接讓她請的嘉賓，從中脫穎而出。
【我就好奇節目組會給江簌請什麼人？請大牌吧，人家肯定不會來。不會又請隔壁男團練習生吧？哈哈哈江簌又讓人家打鼓】
程粵盯著彈幕看了半天，發現大部分他都看不懂。
什麼隔壁男團，什麼打鼓……還有什麼U1S1，SRDS……都什麼東西？
直到下一秒鏡頭掃到江簌這邊。
滿屏打出了問號。
程粵也不自覺地皺了下眉。
“節目組請的什麼人？這麼菜逼，連莫方賢、錢雯都請不到嗎？”
秘書：？
您果然一點也不了解娛樂圈。
您這報的名字，還是十年前，拿獎拿到手軟的老牌影帝和老牌影後呢？節目組把膝蓋磕破，都未必請得來呢。
第36章 (【2+3更】)
徐大志聽說趙秋贏要帶家裡人來, 這個家裡人，還是江簌的粉絲，於是馬上讓人準備了一袋子伴手禮, 讓人家走的時候，好帶著一塊兒走。
那伴手禮的袋子上面印著夢幻的獨角獸紋，裡面是一款公司專門給江簌定制的香水，還有一些小餅幹、巧克力棒。
趙秋贏一下車，徐大志往前一遞。
趙秋贏的腦袋上就冒出了問號：“這是？”
“給您那位家裡人的伴手禮啊。”徐大志笑笑說。
趙秋贏走下來，站穩, 迎上江簌的目光，無奈一笑道：“這是你的粉絲。”
他話音落下, 大家就見一個老頭兒走了下來。
老頭兒還穿得分外像模像樣, 襯衣、長褲、軍綠色小馬甲, 頭發梳得一絲不苟，還背了個小水壺。小水壺上插著一根旗子, 旗子上面印著江簌的臉，旁邊還寫著“女鵝衝衝衝”。
徐大志：？
江簌：？
老頭兒站定以後，先掏出一副老花鏡，手抖著戴上了, 然後他才將目光定格到了江簌的身上, 伸出手：“小同志, 我叫向豫, 我是你的粉絲, ……是這麼說的吧？是叫粉絲對吧？”後半句話，是他扭頭對著趙秋贏問的。
徐大志張張嘴, 又閉上了。
這稱呼倒也是蠻……古老的哈。
“對。”趙秋贏應聲，然後才介紹道：“這是我外公。”
徐大志恍恍惚惚地把人迎進了門, 幾個人圍著小圓桌落了座，旁邊擺著助理準備好的水果、點心。
江簌很痛快地和向豫老先生合了影，還給他籤了名。
趙秋贏悄悄打量了一下，但沒能從江簌的臉上分辨出什麼失望之色來。
她臉上的情緒總是不太多，就好像喜劇演員一下，仿佛在以前已經做過太多的表情了，所以一旦走下舞臺，就會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江簌先低頭抿了一口檸檬水，才抬起頭說：“關於一起上節目的事……”
趙秋贏動了動唇。
他可以接替。
江簌問：“您要參加嗎？”
她平靜地問著向老先生。
趙秋贏將話咽了回去，有點驚訝。
徐大志也驚，隻不過是驚得差點臉色都變了，就差沒說你可別胡來啊！這老頭兒上個節目，那要是磕了碰了，誰負責哪？這還是趙秋贏的外公呢！那到時候人不得和你翻臉啊？沒必要啊這！
這老年人自己也做不了主，你就多餘問！
向老先生臉色也微微驚訝了一瞬，然後他努力地睜大了布滿皺紋的眼睛，仔仔細細盯住了面前的少女，看了起來。
電視裡，他看不清。
舞臺上太遠，更看不清。
其實這會兒，他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偶像”呢。
女孩子真年輕啊，看著還怪瘦的，這要放過去，那是得讓外婆黏著追十八塊紅燒肉的那種小孩兒。
可她的面容沉靜極了，明明眉眼間嵌著一絲病態，卻並不顯得弱勢，相反，她骨子裡刻著凌厲和強勢呢。是個絕不會服輸的小姑娘！
所以她拉得動二胡、吹得動嗩吶、彈得起琵琶、擊得了鼓……鏗鏘有力。
向老先生嘴角一下繃不住，露出了個笑容：“人就不能老，這一老了之後吧，就沒多少人問你的意見了。也不能說小輩不好，他們都是為你好麼。就是凡事都替你拿主意吧，總覺得，這人慢慢地，好像就沒什麼意思了……”
他念叨著，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點：“小姑娘還會問我呢！好像一點都不擔心我會拖後腿的。”他說著拍拍胸脯：“我不知道你上什麼節目哦？但是別說那些小的，就是要翻山越嶺哦，老東西都能跟上三百裡呢！”
江簌垂眸，掃過他的指腹：“……嗯，那好，我們要大概熟悉一下環節。”
向老先生興奮極了，立馬跟江簌湊一塊兒，兩個新手磕磕絆絆把環節整明白了。
趙秋贏怔怔望著他們，輕嘆了一聲。
他這時候都感覺，自己好像還沒江簌了解自己的外公……
向老先生當天回家，吃好喝好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還繞著他們院子溜達了起來，溜達著溜達著又跑了兩圈兒，讓趙太太給扶回去了。
“一天天的不知道搞什麼東西呢？”
“小秋沒有真帶你去什麼節目吧？和那些小藝人混著一塊兒玩，有什麼意思呢？您還不如去程家，和程家二爺一起聊聊天，下下棋。”
趙秋贏張張嘴，最後還是沒說外公已經決定要去節目玩的事了。
正如外公在桌上對江簌說的話那樣。
人老了之後，就失去了做決定的權利……哪怕知道小輩是為他好，但他也還是會為此感到失落。
等真到了節目錄制這天，趙秋贏讓經紀人開車，把他們載到了現場。
經紀人聽說了究竟要幹嘛之後，手都忍不住抖。
向老先生啊！
向啊！
這個姓氏可是很牛逼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