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著尾音,他抬步離開書房。
那扇實木門“啪嗒”一聲悶響,合上,隻餘陸維震和葉詠君兩人坐在沙發上,神情僵硬。
良久,陸維震出聲嘆道:“兒子大了,咱們也管不住了。”
見妻子沉默不語,他補充道:“你往好處想,從前你不是常常跟我抱怨,說我對我大哥一家太寬宥了嗎?咱們不好動手,現在兒子動手解決了這事,你難道不高興?再說了,阿晏有這手段和心性,咱們也能將陸氏放心交給他……”
葉詠君看了丈夫一眼:“從前我說大哥家不好,你就說我刻薄計較。現在你兒子做了這樣的事,你倒是不說了?”
陸維震語塞,過了一會兒,含糊道:“行了,這事再說也沒意義,我看現在這樣就很好。倒是阿晏後來說的那話……嗯,我看他對靜姝是動了真感情的,以後他們小倆口的事咱們都別管了,阿晏的性格你也知道的,真撕破了臉,是咱們吃虧。”
“撕破臉?”葉詠君冷哼:“大不了我就當白生了他!”
陸維震攬過妻子的肩,耐心道:“好,你不在乎兒子,也不在乎兒媳,那我就問問你,等再過個十年八年,咱們更老了,阿晏和靜姝有孩子了,小娃娃們跟我這個爺爺親熱,都不跟你這個奶奶親,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欺負它爸爸媽媽的壞蛋奶奶,你心裡就不難受?”
許是陸維震描述的太有畫面感,葉詠君一時愣住了。
眼前仿佛真蹦出某個可愛漂亮的小娃娃,見到她就躲著走,不想與她親近的畫面……
見她面露動搖,陸維震繼續道:“我看靜姝的樣子,是個會疼孩子的好母親,到時候她的孩子肯定跟她親。你要還想讓未來的孫子孫女喊你一聲奶奶,就按阿晏剛才說的,別再管了,他們也會留幾分體面。”
葉詠君:“……”
這話倒是說到了她的心裡。
兒子這邊想要修復關系,這輩子大概是沒可能了,若是和以後的孫子孫女也鬧得僵了——這種情況,她定然是不願意見到的。
沉吟半晌,她咬牙道:“行,他們的事,我以後再不管了!”
五分鍾後,沈靜姝和陸時晏站在門口,目送著陸維震和葉詠君夫婦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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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一關上,沈靜姝暗暗松口氣。
李阿姨聽到門口響動聲,還有些詫異:“他們不留下來吃午飯嗎?”
這都11點了,這要按常理,都會留客在家吃飯,何況這還不單單是客人,而是主人家父母。
陸時晏道:“不留,他們忙,中午做我們的飯就成。”
李阿姨聽到吩咐,也不多問,應了一聲就回廚房接著忙活。
“喵~~”
小奶貓搖著毛絨絨的白色尾巴朝著沈靜姝靠近,想求抱抱。
不過此刻的沈靜姝也沒逗貓的心情,對小貓咪搖了搖頭,柔聲道:“乖乖,你先自己去玩兒哦。”
小貓咪很有靈性,聽懂她的話一般,喵嗚叫了一聲,就咕嚕咕嚕跑走了。
視線隨著貓咪走了兩秒,沈靜姝想起正事,微仰起臉,清凌凌的黑眸定定看向陸時晏:“你爸媽突然登門有什麼事嗎?我看你們的表情……唔,難道又吵架了?”
剛問完,男人長指微屈,敲在她的額頭上。
“哎喲,你敲我幹嘛?”沈靜姝捂著額,臉頰鼓起,面露微慍。
秋日陽光明淨,透過一大片的落地窗灑進來,照得女孩兒白皙的臉龐越發細膩嬌嫩,甚至連頰邊細軟的絨毛都看得清楚,柔柔泛著一圈迷人的瑩光,清純又撩人。
“偷聽我們說話?”他漫不經心地說,走到茶幾邊,自顧自倒了杯白開水。
沈靜姝眼底劃過一抹心虛,忙不迭否認:“才沒有,誰偷聽你們說話……就是李阿姨進去送水的時候,書房門開了,我聽到裡面有些動靜,那可不算偷聽……”
是聲音主動鑽進她的耳朵。
“嗯,是吵了兩句。”
陸時晏順勢坐在沙發上,修長精致的手指捏住玻璃杯,明明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個杯子,但叫他握著,檔次都上升了一截,仿佛拍賣會上待價而沽的藝術品。
他朝她抬手,示意她坐過來。
那黑沉沉的眼眸一旦認真起來,就有種叫人無法違抗的力量。
沈靜姝緩步走了過去,在他身側坐下。
他放下玻璃杯,拉住她的手:“為了伯父家的事。”
沈靜姝眉心微蹙:“可這些事,本來就是他們家做錯了,無論是盜用公款,還是蓄意傷人,難道就因為是親戚,所以要容忍麼?”
說到這,她忽然想到什麼,視線落在陸時晏的額頭停了一停:“早知道你爸媽今天會來,紗布就應該繼續纏著,我看他們是更心疼侄子侄女,還是更心疼自己的兒子。”
見她一副為他抱不平的模樣,陸時晏眸光輕閃。
少傾,他垂眸,淡聲道:“這些年,我也習慣了。”
輕飄飄一句話,卻像往心間倒了一碗陳醋般,沈靜姝心裡酸溜溜的。
尤其想到婆婆出門前,看向陸時晏的那復雜又略顯冰冷的眼神,更是覺得難受。
兒子昨天才出院,她登門不關心也就算了,為什麼還做出那副怨怪的樣子?
代入一下,要是自己媽媽用那樣的眼神看自己,她肯定會委屈到半夜偷偷在被子裡抹眼淚。
霎時間,沈靜姝忘了昨晚陸時晏折騰她、她賭氣說今天絕對不給他好臉色的事,不但眼神愈發柔和,還反握住他的手:“沒事,以後有我陪著你。”
感受到掌心的柔軟,陸時晏長指收緊,阒黑眼眸深深望向她,看不分明情緒:“會一直陪著我?”
他眼神專注,像是在討一個堅定不變的承諾。
沈靜姝本來是想安慰他的,被他這樣一問,莫名有些緊張起來,仿佛回到一年前的婚禮現場,彼此宣讀誓詞。
那時的她,對這份婚姻是一副“得過且過”的心態,宣讀誓詞,也是照本宣科,並沒太認真。
甚至因為她本身對愛情、婚姻持有一種消極悲觀的態度,她一度覺得那些誓言很懸浮——
在這個快節奏、離婚率年年上升的時代,真的會不論生老病死、不論富貴貧窮,永永遠遠在一起嗎?
相比於虛無縹緲的誓言,她更喜歡腳踏實地的陪伴。
她遲遲沒出聲,手背被男人輕捏了一下。
思緒回籠,她抬眼看他。
他黑眸輕眯:“考慮這麼久,是想反悔?”
沈靜姝眨了眨漂亮的眸子,忽然起了些惡劣心思,故意逗他:“嗯,反悔不行嗎?”
最後一個音節才出,一陣天翻地覆的眩暈感襲來,等反應過來,她已然被他半壓在沙發上,專屬於男人的淡淡木質香味絲絲入扣,將她完全轄制於他的領地。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意識到李阿姨還在廚房,隨時都可能出來拿東西,沈靜姝呼吸更亂。
“你松開呀,叫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她微微掙著手腕,可男人灼燙的掌心扣得很緊,壓根無法掙脫。
陸時晏俯身,將本就很近的距離拉得更近,輕輕重重的呼吸若有若無地拂過她細嫩的面頰:“看到就看到,夫妻間親密一些很正常。”
沈靜姝眼睫輕顫,這人怎麼都不知道難為情的?
“陸時晏!”她瞪圓眼睛,可在觸及男人目光時,又莫名沒了底氣,兇巴巴的樣子大打折扣:“你放開。”
“是你出爾反爾在先。”
他頭顱微低,抵上她的額頭,嗓音磁沉:“再問你一遍,沈靜姝,你會一直陪著我,再也不離開,對嗎?”
見他這樣認真,沈靜姝也不再和他開玩笑,隻是話到嘴邊,這鄭重氛圍叫她有些羞於啟齒。
她別過臉,又輕又快地嗯了聲。
“你說什麼?”男人高挺的鼻梁蹭了蹭她柔軟的耳側,熾熱湿意沒入耳廓,酥酥麻麻:“沒聽清。”
昨晚被折騰的記憶還殘留,身軀本能作出投降反應,她緋紅著一張小臉,咬唇道:“對,我會一直陪著你,再也不離開!這總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上揚的尾音透著淡淡笑意。
沈靜姝無奈:“那你快起來,大白天的,注意點影響。”
才說完,就聽到一聲軟萌軟萌的“喵嗚”聲。
她循聲看去,就見小白不知道什麼時候跳上茶幾,正睜著一雙好奇圓眼睛,盯著主人們這不同尋常的姿勢。
沈靜姝耳根更燙了,抵在他胸膛的兩隻手推了推,“帶壞小貓。”
陸時晏淡淡瞥了眼那隻小奶貓:“轉過去,不許看。”
沈靜姝:“……?”
不是,你跟貓說話,它聽得懂嘛?
這句腹誹剛起,就見小白被陸時晏的眼神嚇到般,“咻”一下就跳下茶幾,跑了。
沈靜姝傻了眼。
這都可以?
“它有什麼好看的,看我。”
兩根修長的手指攫住她的下颌,將她的臉轉過來,與他對視,“說好了,陪著我,再反悔的話,我就……”
沈靜姝迷茫看他,就什麼?
下一刻,嘴唇被一抹熾熱堵住。
捏在頰邊的手指稍一用力,貝齒下意識張開,他的舌趁勢而入,熱烈而霸道地勾纏著她的舌尖。
彼此的氣息重重纏繞,她背脊痙攣,仿佛完全被他掌控在手中,毫無反抗,隻能隨他主宰,跟著他的節奏。
許久,她感覺快要窒息,他才松開那緊握在腰間的手。
薄唇卻未立刻離開,而是貼在她的嘴角,用極低的聲音道:“放心,我不會讓你有反悔的想法。”
沈靜姝有氣無力靠在他懷裡,聽到這話又好氣好笑,沒好氣地扯了下他衣領。
許是因著剛才的深吻,最上頭那顆扣子有些松了,她這一扯,扣子一滑,衣領隨之敞開,露出男人明顯又性感的鎖骨。
沈靜姝愣住:“……!”
陸時晏低頭看了眼微敞的領口,淡聲道:“陸太太,大白天的,注意點影響。”
沈靜姝雙頰滾燙,解釋:“我…我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也沒關系。”
陸時晏捏了捏她的臉頰,而後從沙發起身,不緊不慢整理著襯衣。
見她仍往這邊看,黑眸浮現淡淡寵溺的笑意:“別急,剩下的扣子,留著晚上再扯。”
沈靜姝:“……?”
誰要扯了!
第62章
轉眼到了中秋節,說來也巧,這一日,既是青玉昆劇團新編《長生殿》正式演出的日子,也是陸子瑜拘留結束的日子。
滬城還是那樣繁華忙碌,隻有在超市擺出的月餅禮盒和廣告牌裡的視頻宣傳,窺得一些傳統佳節的氣息。
整整十日,走出拘留所,望著那湛藍如洗的天空,嗅著空氣中桂花與金菊的香氣,她恍然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某種意義來說,的確是新生。
陸洪霄和賀珍開著個普通國產車來接她,一家三口回到老小區的一套90平的房子裡。
這套房還是當年陸洪霄和賀珍結婚時,單位內購的房子。
陸維震發達後,陸家大房就跟著陸老爺子和陸老太太一起搬去了錦園,從此這套房子便一直闲置著。
當年搬走時,他們從未想過,還有搬回來的一天。
從前一家人住著這房子,也不覺得逼仄,可住慣了大房子,再看那小小書房改成的臥室,陸子瑜險些沒哭出來。
“錦園的保姆間都比這房間大!我的衣帽間是這個的兩倍,這叫我怎麼住啊。”
陸洪霄懶得搭腔,他這些天也沒闲著,到底託著陸維震的那層關系,在一家小公司當會計,每個月能有筆固定收入。
賀珍卻脫離行業太久,再去找工作,別人一看她賦闲在家十幾年,什麼工作經驗都沒有,壓根就不考慮她。無法,她隻好在家,親力親為的繼續當家庭主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