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說好,隨她。
話題結束,回家之後,一切如常,卻又有些微妙的變化。
他明顯感覺到她的疏離,明明夜裡擁抱著她入眠,卻又覺得她離得很遠。
“阿晏,到底是怎麼了?反正也沒外人,你跟我說說嘛。”
一杯Martini都調好拿到手了,這人還悶葫蘆一樣,半個字沒說出,可把蕭斯宇憋得不輕,自個兒分析起來:“話說回來,沈妹妹也不像是會吵架的人啊,難道你——”
他瞪大眼睛,一臉驚詫的望向陸時晏:“你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陸時晏幽幽看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是你。”
蕭斯宇摸了下鼻子,不服氣地嘟哝道:“你別冤我好吧,我前女友雖然多,但每段感情都是1v1,從不會腳踏兩隻船。算了,你不願意說拉倒,喝酒吧。”
他端起酒杯,隔著空氣朝陸時晏舉了舉。
外面的雨下的大了些,噼裡啪啦敲打著玻璃窗,留下斑駁的水痕。
陸時晏忽然開了口:“她去蘇城掃墓,不讓我一起。”
蕭斯宇一愣,旋即轉臉看他:“就這?”
陸時晏薄唇輕抿,默不作聲。
“我靠,你還是那個冷酷無情、沒有世俗那種欲望的陸時晏嗎?就為了沈妹妹掃墓不帶你這事,你在這借酒消愁?”蕭斯宇忍不住笑出聲來。
被陸時晏一個清冷的眼神警告後,立刻又捂住嘴巴,努力不讓自己笑得太大聲:“哎呀,就這麼件小事,你至於嗎。”
陸時晏端起酒杯,抿了口烈酒,看向蕭斯宇:“你從前不是總嚷嚷,說女朋友太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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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斯宇點頭:“嗯吶,怎麼?”
陸時晏清雋的眉心輕折:“那她為什麼……從不黏我。”
“一個女人不黏你,說明她壓根就不……”愛你。
最後兩個字,蕭斯宇急剎車卡在了喉嚨裡,對上好友黑涔涔的目光,連忙解釋道:“這說明沈妹妹懂事啊!你看啊,你工作這麼忙,陸伯伯又準備退休,集團的重擔都到了你的肩上,要是她還成天黏著你,要你親親抱抱舉高高,那多招人煩啊。像沈妹妹這樣善解人意又不黏人的漂亮老婆,是多少男人的夢啊,你該高興才對!”
高興?
陸時晏扯了扯嘴角,輕呵一聲。
蕭斯宇這下也看出來了,說好各取所需的協議婚姻,沈妹妹老老實實遵守協議規則,自家好友卻是栽進去了。
不過想想也是,沈妹妹那溫柔鄉,朝夕相對的,哪個男人能不迷糊——
“繞指柔化百煉鋼,英雄難過美人關啊。”
蕭斯宇長長感嘆一句,又擠了擠眼睛:“要我說,與其在這喝悶酒,你還不如直接追去蘇城。”
陸時晏壓低眉眼:“她不想我去。”
蕭斯宇嘖了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叫你不去,你就不去了?追妹子最基本的一條,臉皮要厚!有句老話說得好,烈女怕纏郎,尤其是沈妹妹這種慢熱的,你更得主動一些,就像我當初追她,少說也被拒絕了十幾次吧,要不是你有你家老爺子那個超級大助攻,真和我競爭,你肯定比不過我——”
話沒說完,蕭斯宇就感覺背後一道陰森森的寒意,悻悻笑了下:“我這不是舉例子嘛。不過你再這樣不冷不熱的,我看你和沈妹妹之間……難搞哦!”
陸時晏仍舊沒出聲,隻神色冷淡地看著玻璃酒杯。
就在蕭斯宇準備再給他分享一些把妹經驗時,便見陸時晏仰頭,將杯中剩下的酒水一飲而盡。
他站起身,拿過沙發旁的黑色西裝。
“阿晏,你去哪?”
“蘇城。”
望著那道消失在門邊的高大身影,蕭斯宇一臉無語地大喊:“我靠,你把我叫來,就這樣鴿了我?你還是不是人啊!”
蘇城,以園林著名的魚米之鄉。
細雨紛紛,淋湿粉牆黛瓦,種著棗樹、冬青、玉蘭花的小院子古色古香,院門前的青苔也被雨水浸潤得烏青細膩。
沈奶奶背著手站在廊邊,盯著角落裡那一缸睡蓮,兩尾緋紅的小魚兒來回搖曳著,自由自在。
“奶奶,你站了這麼久,回屋坐著休息下吧。”
沈靜姝拿著一件棕紅色毛衣開衫,給奶奶披上:“晚飯半個小時就會送來。”
沈奶奶笑著道:“站一站而已,哪有那麼容易累。”
話說這麼說,但還是由著沈靜姝扶進了屋裡。
這家民宿格外的安靜,蘇氏園林設計,每個房間都格外幽靜,當然住一晚的價格也不便宜,放在從前沈靜姝是不舍得的,但現在,她隻想在自己能力範圍內給奶奶最好的享受。
“明早去墓園掃完墓,我想去咱們從前住的小區逛逛,還想去一趟虎丘。”沈奶奶到床邊坐下,拿起桌邊的溫水喝了一口。
沈靜姝什麼都應她:“好,那我們明天早點出發,晚上還能到山塘街逛逛。”
沈奶奶搖頭:“山塘街人擠人,遊客扎堆,不去不去。”
說著,她又想到什麼:“要是阿晏跟你一起來玩,你們倆倒是可以去逛逛。”
提到陸時晏,沈靜姝眸光有一瞬閃爍,擠出笑容道:“他工作那麼忙……”
沈奶奶道:“也不急,你們倆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能去很多地方。”
好在奶奶也隻是隨口一提,之後沒再提及陸時晏。
吃過晚飯後,沈靜姝陪沈奶奶到園子裡散了一會兒步,就回房間休息。
她訂的是家庭房,房間裡有兩張床,奶奶睡大床,她睡小床。
夜裡奶奶睡得早,她關了燈,躺在被窩裡玩手機。
手指點到那個黑色頭像,聊天記錄還停在早上——
Lsy:「到了嗎?」
靜女其姝:「到了。定位/」
Lsy:「嗯。」
之後,便再沒聊。
要再給他發條消息嗎?
但好像也沒什麼聊的必要……
想了想,沈靜姝輕按了下鎖屏鍵,將手機放在一旁。
翌日一早,便是清明節,雨依舊下個不停。
沈靜姝和沈奶奶在民宿用過早飯,又在花店買了三籃菊花,在超市買了一瓶二鍋頭,兩包煙,就打車往墓園去。
前來掃墓的人很多,家家戶戶,人來人往。
沈靜姝一隻手撐著傘,扶著奶奶慢慢往墓園走。
沈奶奶邊走邊提醒她:“我喜歡蘭花,以後你來看我,給我買籃子蘭花,不要菊花。”
沈靜姝垂著眼,低低嗯了聲。
這段時間,奶奶總愛在她面前說這些,像是在幫她提前適應那個即將到來的結果。
忽然間,沈奶奶驚訝出聲:“咦,那是……阿晏?”
沈靜姝一怔,抬眼看去。
煙雨朦朧裡,那站在墓碑前高大蕭肅的身影,宛若灰青色畫卷裡,濃墨重彩的一筆。
仿佛感受到她們注視的目光,那人撐著傘,緩緩轉身,掀眸看來。
隔著濛濛雨簾,兩道目光在微涼的空氣中相碰,一個驚愕,一個淡然。
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什麼時候來的?
一個又一個問題出現在沈靜姝心間,還是沈奶奶拿胳膊肘輕撞了她一下,她才回過神,輕抿紅唇,挽著奶奶繼續朝前走去。
等走近了,才瞧見爺爺的墓前放了個菊花花籃和一些水果。
“奶奶。”陸時晏和沈奶奶打了招呼,又淡淡看向沈靜姝。
那張白皙的臉龐神情復雜,似有許多問題要問。
她沒出聲,他也沒說話。
沈奶奶覺出兩人之間微妙的冷意,眯了眯眼睛,面上卻不顯,堆著笑容對陸時晏道:“阿晏,你怎麼來了?都不說一聲。小姝說你忙工作,你這是忙完啦?”
陸時晏:“忙完了。昨晚給她發了消息,今早在墓園見,她大概睡著了,沒看到消息。”
沈奶奶驚訝地啊了聲,轉臉看向沈靜姝:“是這樣嗎?”
沈靜姝:“……”
她真的很佩服陸時晏隨口編瞎話的本事,但為了不叫奶奶瞧出端倪,還是配合地順著他的話:“昨晚是睡得有點早,早上起來也沒怎麼看手機。”
沈奶奶責怪地看她一眼:“粗心大意。”
“下次不會了。”沈靜姝勉強笑了笑,趕緊轉移話題:“奶奶,咱快點掃墓吧,煙酒都擺上,也別饞著爺爺。”
沈奶奶噗嗤笑出聲來:“好,擺上。”
沈靜姝彎下腰,從手提袋裡拿出煙酒,又將菊花擺好。
陸時晏上前,幫她開酒瓶:“我來。”
沈靜姝看了他一眼,縱然有一肚子話想問,但這種場合也隻能憋著,默默將酒瓶遞給他。
酒瓶很快打開,沈奶奶接過,倒在墓碑前,邊倒邊說:“老頭子,我和孫女、孫女婿一起來看你了。瞧瞧,咱孫女婿一表人才,要說老陸是真有福氣,有個這麼優秀的孫子。”
墓碑上黑白照片,沈爺爺一張臉和藹又親切,仿佛真聽得到這話似的。
拜完沈爺爺的墓,三人又往前走,到了沈靜姝父母的墓碑前。
照片上的那對夫婦很年輕,沈爸爸生得端正又英俊,沈媽媽嬌美溫婉,很是般配的一對夫妻。
沈靜姝彎腰將花擺上,輕聲道:“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
沈奶奶在旁邊補充:“還有你們的女婿,阿晏啊,給你嶽父嶽母拜一拜。”
陸時晏恭敬上前鞠了三個躬,出聲喊道:“爸、媽,我是陸時晏,靜姝的丈夫。”
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但沈靜姝卻聽出幾分鄭重強調的意味。
她不由多看了身側的男人一眼,雨絲風片裡,他稜角分明的側臉被煙雨柔化許多。
在墓園待了半個多小時,三人便一起離開。
司機開著黑色邁巴赫在門口等著,上了車,陸時晏問沈靜姝:“接下來去哪?”
沈靜姝報了從前小區的地址:“奶奶想回去看看。”
舊地重遊,沈奶奶感觸頗多。
從前沈家住在一樓,還帶著一個小院子,沈奶奶站在牆外,指著那院子,笑吟吟道:“我記得小姝小時候,放學回家後,就在這院子裡練功,像是壓肩啊、拉腿啊、走臺步、跑圓場、練水袖……每天我在院子裡帶她練功,他爺爺就在廚房煮飯,飯做好了,一天的功也練得差不多了,我們就回屋吃飯,小囡再做作業……對了,還有這棵枇杷樹,小囡你還記得嗎?”
“記得。”沈靜姝點頭,輕聲道:“每年秋天這棵枇杷樹就結很多果子,吃不完,還有鳥飛來吃,爺爺會把枇杷果摘下來,熬成枇杷糖,裝進罐子裡泡水喝,最潤嗓子。”
提到往事,她眉眼間也浮起一絲柔柔的悵惘。
童年秋天的味道,就是那枇杷糖漿的滋味,甜絲絲的,回味又透著些微微澀意。
陸時晏撐傘走在一旁,默默聽著沈奶奶講著往事。
逛完從前的小區,三人去附近的餐廳吃過午飯,便往虎丘去。
“虎丘是個好地方啊,明清時期,昆曲盛行,每年的八月十五,都會在虎丘辦曲會。”
沈奶奶慢慢爬著坡,走三步歇兩步,也不忘給陸時晏介紹虎丘的往昔:“那真是萬人空巷,蔚為壯觀,就像現在的年輕人去追明星的演唱會一樣,起勁得很。可惜了,現在昆曲大不如前,虎丘曲會的勝景,咱也瞧不見了。”
但她還是很喜歡虎丘,從前在蘇城住,每年都會來虎丘玩兩趟,春天踏青,秋天賞楓,十分適宜。
好不容易走到虎丘塔下,沈奶奶尋了個亭子坐下,氣喘籲籲:“老了,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