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有些惋惜他的龍鳳胎相互生得不像,但程婉蘊知道,一般龍鳳胎都是異卵雙生,所以不像也很正常,而且當時穩婆說,懷雙胎的有的生下來有兩個胎盤,也有是兩個孩子共用一個胎盤,共用胎盤的會生得像些,她這倆孩子是屬於倆胎盤的,等於哪怕在肚子裡,從頭到尾都是獨立的,所以完全不像也是正常。
胤礽看完孩子出來,青杏和碧桃總算趕著將端罩收拾好了,趕緊給太子爺披上。
他這會兒回宮都該遲了,這麼大雪也不好騎馬,幸好程懷靖是個機靈的,半夜開始下雪就領著人在路上撒了鹽,還跟太監一塊兒除雪、掃雪,如今車馬趕得快一些,應當還能來得及。
何保忠伺候著太子爺上了車,他也披了塊太子爺賞的猞猁毛,如今越發像個熊了,這跟車都不敢坐在一邊上,得坐在中間,不然這車容易側翻。
到了宮門口,換上了肩輿,胤礽揣著手爐,順道側頭問了句:“等會你去找梁諳達,趁著今兒就把那事兒給辦了,記得,辦得漂亮點。”
何保忠一張大圓臉攏在皮毛裡連連點頭:“爺就瞧好吧,保管辦得好!”
胤礽也就不說話了,擱了好一會兒,又問:“德柱從瓊州傳信回來了嗎?”
“恐怕還在路上呢!德柱大人是上個月出發的,恐怕也才將將到瓊州地界,太子爺耐心等等,德柱大人辦事,您隻管放心。”何保忠道。
胤礽點點頭,也就不問了。
何保忠緊緊跟在肩輿邊上,悄悄拿眼角餘光去瞧太子爺,見他臉色平常,才算微微松了一口氣——程主子生產第三日,他終於找了個間隙,將當初正房裡傳出來的話告訴了太子爺。
當時何保忠跪在地上渾身的肥肉都緊繃了起來,想著要是太子爺一腳踹過來,他就趕緊就勢一滾,這樣恐怕還能少捱兩腳,誰知太子爺聽了卻沒言聲,還抬手取了桌上茶碗,拿碗蓋一下一下輕輕地捋著茶湯上的浮沫。
半晌,太子爺才說:“這話,我就當沒聽過。”
何保忠磕頭道:“奴才多嘴。”但他心裡卻為太子爺鳴不平——他家太子爺也太好性了!都叫女人爬到頭上了,還願意替她遮掩呢!這太子妃也是,真是不知道珍惜!上哪兒找這樣的爺們啊,要是她嫁的是直郡王,隻怕都挨幾頓鞭子了!
直郡王以前那鞭子抽死過一個宮女,還被皇上狠狠罵了一頓呢。
何保忠在地上聽見太子爺將茶碗擱了回去,聲音裡透著幾分涼薄:“我沒聽過這話,我也不知道這話,你也甭提是從添銀嘴裡聽見的,知道嗎?這話,就當是你哪個徒子徒孫,無意間聽見告訴你的,你自個想個說法。”
何保忠眨眨眼,抬起頭:“爺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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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嘲諷地笑了笑:“乾清宮這個月還沒得空遣人過來問你的話吧?你平日裡不還得絞盡腦汁編些話應付麼,如今這不是有現成的說法了?或者你為表忠心,直接把話遞給你幹爹吧。”
何保忠這毛骨悚然的感覺才猛地從後背竄了上來。
“爺的意思是……”
“以後,有關太子妃的所作所為、言行舉止,咱們都不必費心替她瞞了,你一五一十稟告吧,甭管是皇阿瑪每月派來的人也好,或是梁諳達也好,都不許有任何隱瞞。”胤礽冷言道,太子妃從來不知道皇阿瑪對他這個太子關切到了何等地步,不僅每個月都要派人來了解他日常起居,甚至還有密探在他身邊,隻是他知道這事兒,便有所防範,否則豈不是睡覺都不敢閉眼?
是不是以為關起門來,皇阿瑪就不會知道她的本性兒?那是因為之前,全是他替她擔著!他為了東宮的面子,為了他自個的面子,也為了太子妃的面子,別鬧出來,反倒叫人看了笑話!他這幾年事兒也多,他的確也沒精力去管教太子妃如何當這個太子妃,但他也不知道,原來太子妃是需要教的!
他兄弟裡那麼多人,也沒有爺們教福晉怎麼當家的吧?
他總想著那麼多年了,她應當也能成長了吧?結果卻越發不如了!
太子妃有句話說對了,這毓慶宮、她這太子妃,全仰賴皇阿瑪的恩德,她不怕他冷落,因為他對她是個無用之人,她這個太子妃是皇阿瑪封的,石家的官,也是皇阿瑪封的,她的確不必理會他這個所謂的太子。
那麼就讓皇阿瑪親自廢了她吧,這也算求仁得仁。
胤礽頭一回將刀鋒指向了自己的枕邊人,他心裡也是滿目蒼涼,他在想,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偏偏要將石氏指給他?哪怕是個庸碌之才,哪怕是老十那樣的蒙古福晉,或許不會變成這樣。
但胤礽很快又將那些軟弱的情緒拋開了。
自打阿婉平安生下雙生子後,他的心就堅定了許多,他不會彷徨了,也不會為了這些事悲傷了。
他原先不動太子妃,是覺著這位置由她佔著也好,她不是如三福晉、大福晉一般妻妾間鬥得陰損下作的人,至少在這上頭,他對她還有些放心。
如今,她和他終歸不是一條心了。
“傳德柱來。”
石家,令她引以為傲是麼?康熙三十一年,瓊州總兵吳啟爵上奏瓊州世居黎人,黎人部落屬蠻夷,難以教化,請設州縣,築城增兵防守。皇上命剛被任命為兩廣總督的石琳前往瓊州勘奏,石琳後來去過瓊州後上奏:“瓊州偏遠,黎人刀耕火種,與野人無異,實在沒必要築城增兵,靡費銀錢。”皇阿瑪聽了他的話,沒有築城防範。
結果就隻過了八年,康熙三十九年年初,黎人暴亂!
總兵唐光堯奉命剿黎,兵丁在瓊州死傷慘重,雖後來黎王歸順,石琳仍被給事中湯右曾上奏彈劾,這個湯右曾是明珠的人,當時是胤礽親自傳話給已病退在家的索額圖,讓他舍了老臉暗中聯絡還在朝堂上的門生故吏,一齊將這件事壓了下來。
結果直到去年十二月,黎人部落眾多,有些部落不聽黎王調停,仍然時時出犯停營、襲擊瓊州兵丁,搶劫錢財糧米,鬧得民不聊生。
太子妃以為他們石家官運亨通,全是石琳勤政愛民的功勞,還是皇阿瑪的信重?
那麼就讓這件事,重新遞到皇阿瑪手中,由他定奪吧。反正叔公已經有些糊塗了,常常對著孫女兒叫他原配屈氏的名字,不能再替他這個太子保駕護航也是有的。
實際上,胤礽當初做這些事並沒有遮遮掩掩,不僅皇阿瑪知道、石家也一清二楚,去年究竟是誰出面保下了他!皇阿瑪是默許他扶持妻族,那麼石家呢?他們又是如何看待他這個太子?
想到夢中石家向老八搖尾乞憐,胤礽心底就一片冰冷。
老四就罷了,偏偏是惠妃養大的老八!
胤礽眯起眼睛望著眼前被風吹得直打旋的雪沫子,他想,他也不需要太子妃。
既然如此,不如及時止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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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蘊又是一覺睡到半晌午才起來,她如願吃上了她醬大肘子,因為她早飯和午飯合在一塊兒吃了,太子爺不在,膳房便全聽她的!哎呀,可太好吃了!要知道她先前為了小閨女的身子,得親喂,忌口了一個多月,不敢吃這些重口味的東西,如今可算解禁了!
她吃著大肘子,身邊還用小爐子煮茶烤橘子,茶香滿屋,外頭雪下如塵,額林珠披著紅色白毛邊的披風,在程懷靖的帶領下和弘晳、弘暄一塊兒堆雪人。
她望著弘暄那瘦成小竹竿的樣子,也直嘆氣。
如今這孩子又搬回她這兒來了……真是……
當時,她身子好些了,太子爺一進門就說弘暄以後抱給她養,不用叫她程額娘,和額林珠、弘晳一樣,都叫額娘。她就嚇得差點把甜湯給摔了。
說實話她一開始是想拒絕的。
她不缺孩子啊!要是唐側福晉或是李側福晉,恐怕爭著搶著要,但她剛生完倆,養大了的還有倆,真是能開幼兒園了以後,結果還要再來一個麼?
而且弘暄是長子,他不一樣。
但太子爺不容分說就把弘暄的東西、人全塞過來了,程婉蘊生完孩子也好多天沒見著弘暄了,見他有些小心翼翼、忐忑不安地走到她面前行禮,還給她寫了一副平安喜樂的字,連裝裱都是弘暄親自裝裱的,她終究是不忍心了。
她把字掛在自個屋子裡,讓弘晳和弘暄一塊兒住,依舊笑著捏著他的臉,還叫他:“我們阿克墩回來了。”然後她就見弘暄好似松了口氣似的、小臉紅撲撲地漫出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