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保忠行了禮走了,弘暄也繼續往前走,但走了兩步又覺得奇怪,不免回頭望了眼,何保忠他們已經氣勢洶洶地轉過庭院,進了後殿的二門。
什麼時候堵牆洞之類的雜活,也用得上何保忠這樣的大總管親自出馬了?
弘暄想不明白,但已經進了正殿的門,利媽媽正一臉慈祥地在門口侯著他回來,見了他的身影,連忙上前幾步迎他,笑道:“大阿哥回來了,今兒累不累?太子妃娘娘預備了您愛吃的驢打滾,快進來吧。”
“多謝嫡額娘。”弘暄望著利媽媽心裡溫軟,便也把這事兒拋諸腦後了。
太子妃穿著家常衣裳坐在膳桌邊,弘暄進來行禮,她笑著讓孩子起來,卻也一眼就看見了他腰間新掛的荷包,心中一動。
想來是程氏給他的。
她想到程氏之前養過弘暄幾年,想必也有些情分在……她眼神在上頭停留了一瞬,便什麼也沒說地移開了。
她若是過問,隻怕這孩子會多想,罷了……太子妃想著,微笑著讓弘暄坐到身邊來,用筷子給他挾了菜,又細細地問他功課做得如何。
不知不覺間,一股若有若無的馨香,也彌漫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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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保忠帶著人進了後殿的東配殿。
這地方已經許久沒有人來過了,院子裡青磚縫隙裡生了不少荒草,李側福晉雖然還住在這裡,但粗使太監哪裡會這樣精心伺候一個無寵無勢的側福晉?若不是太子妃慈悲,若不是李家還在,她恐怕早也靜悄悄地死去了。
如今這院子裡已經沒了李側福晉的身影,昨日半夜,她已經被太子爺下令避開耳目,提到宗人府的官犯三所裡關著了,在事情查明之前,她估計是回不來了。
太子爺不想聲張叫人知道,隻和繞不過去的太子妃說了一聲,太子妃倒也不細問,叫了人拿開對牌就捧著肚子退避三舍了。
但看太子妃日日將弘暄大阿哥拘在身邊不放出去,就知道太子妃心裡應該也是猜到一二了,當初劉嬤嬤提出去,也沒避著人,太子妃這樣聰慧之人,恐怕略一想想就知道了。
隻是連何保忠都沒想到,那突然自盡的劉嬤嬤背後竟然能牽扯出李側福晉來。這還得從前幾日那劉嬤嬤自盡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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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爺一聽這劉嬤嬤的死訊就覺得不對勁,之前還嚷著叫屈的人怎麼跟突然中了邪似的自盡赴死?這裡頭肯定有貓膩!
於是就叫何保忠看死浣衣局的其他人,嚴刑拷打也要問出點東西來,何保忠知道自己再辦砸一次就沒臉在太子爺跟前辦差了,幾乎是泡在慎刑司,弄死了兩個,最後一個看著兩個朝夕相處的人慘死面前,總算問了點東西出來。
她們旁的也不知道,隻是收了那劉嬤嬤幾次銀子,替她送了幾次絲線,但聽劉嬤嬤有一回說漏嘴,炫耀頭上金簪的時候說是李主子賞的。
於是就這麼牽扯進來了。
但他和太子爺一樣,都不大相信李側福晉會幹出這等事情來。她雖然沒了指望,在這宮裡跟坐牢似的,但也安分了這麼多年,突然又冒頭,顯得十分不合理,尤其李家可還在她身後站著,她要是敢幹出這等殺頭的大罪來,豈不是連累自己的母家?何況之前何保忠盯著後殿這幾個格格、側福晉許久,沒見過李側福晉有什麼動作。
雖然對李側福晉已厭棄多年,但太子爺沒有被這點厭惡蒙蔽了腦子。
隻是既然這頂帽子扣了進來,查還是要查,何保忠冷冷地說:“把東配殿翻過來,一寸一寸地查,不許漏過一點。”
“是!”身後的人衝進了李氏的屋子,頓時塵煙四起,翻箱倒櫃的砰砰聲不絕於耳。
這時,淳本殿裡,太子爺面前跪了個風塵僕僕的親兵,他身上全是黃土,臉上的灰都沒擦,這是他派往宮外去劉嬤嬤老家查問的人回來了。
那人伏在地上重重磕頭。
“回太子爺的話,這位劉嬤嬤在內務府的記檔是鑲黃旗人,家住京郊,但奴才去了那兒,卻沒問到這一家子,周圍街坊都說不認得這麼一個人。奴才又拿著您的手令去鑲黃旗佐領處查了黃冊,也沒有這個人。”
胤礽坐在炕上,手幾乎陷入了炕桌的桌面,他心裡升騰起一股劇烈的怒氣與寒氣,這些人是有備而來的,這個劉嬤嬤隻怕是個幌子。
而且能做到這一切的,隻有握著內務府的老八……宮女進宮都要查三代,他竟然弄了個來歷不明的人進宮,意欲何為?他究竟想幹什麼?若非做了夢,他一開始就警惕萬分,誰會想到有人這樣大膽!這事可大可小,若是皇阿瑪在,隻怕意圖謀逆之罪都能扣在他頭上。
胤礽生氣之餘,心底還是有些疑惑。
這劉嬤嬤死得怎麼好像故意引得他查到老八身上似的?順藤摸瓜……老八才是那個瓜?
“傳令下去,調毓慶宮宿衛守住所有出入的門,再將這段日子選進毓慶宮的奴才全都提到慎刑司裡!一個都不許漏過!”胤礽垂下眼眸,言語間有些咬牙切齒,“明兒一大早,審出結果,就把老八給我叫過來!”
他倒要看看老八是不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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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禧宮內,報病的惠妃正在和宮女摸骨牌。
忽然她身邊的心腹大嬤嬤急匆匆進來,說一牆之隔的毓慶宮忽然叫侍衛封了門,裡頭提了二十幾個奴才進慎刑司。
惠妃摸牌的手一頓,什麼也沒說,依舊笑著打完了一圈。
等夜裡,屋子裡沒了其他人,她在大嬤嬤的伺候下拆頭發要入睡,才好似不經意地嘆氣道:“你說,這養了十幾年的狗,竟然都養不熟,還想自己跑出去自立門戶呢,也不瞧瞧自己這一身本事都是誰教的,不自量力……”
大嬤嬤伺候了惠妃幾十年,知道她在說什麼,便也跟著附和著說道:“可不是,這小狗不聽話就要訓,訓好了,它就不會老想著往外跑了。”
惠妃笑了笑,拿象牙雕的梳子慢慢梳著頭發,心裡也有些淡淡的可惜。
那劉嬤嬤本來不應該這麼早拋出來的,誰知道毓慶宮有若神助?他們還沒動手,就跟提前知道了什麼似的防備著,否則也不必丟卒保車了。
不過這樣也好,老八自打接了內務府的活,又跟安親王府訂了親,就有些不聽話了。惠妃低頭輕輕撫摸過自己那長長的護甲,一根一根地卸下來放在了桌上。
明相這連環計,果然環環相扣,她想起前幾年不得不憋屈地蟄伏著,呼吸便有些急促,這回非得扒下毓慶宮一層皮來不可!
太子絕不能誕下嫡子!否則他的大阿哥再也沒有一爭之力了,惠妃想到了榮妃,嘴角露出一點點笑意。要不怎麼說會咬人的狗不叫呢,若不是生育了六個孩子的榮妃眼尖,她還真不知道太子妃竟然有了身孕。
太子妃這個孩子來得好,在這節骨眼上,皇上不在,皇太後也不在,正好……
“明兒一早,叫衛貴人過來伺候本宮梳頭。”惠妃脫下鞋子躺在了床榻上,笑著囑咐大嬤嬤,“還是她梳頭的手藝好,什麼梳頭太監也比不上。”
大嬤嬤也跟著笑得意味深長:“可不是麼,衛貴人這是老本行沒忘呢!”
“你個老奴,在外頭可不許這麼說,那好歹也是咱們八爺的親額娘,如今他可出息了,這要是傳到他耳朵裡,可沒好果子吃。”惠妃慢悠悠地說著,口氣裡卻沒有對衛貴人半分尊重,她打了個哈欠,擺擺手。
“奴婢知道,隻在您跟前說呢。”大嬤嬤連忙放下床帳子,“娘娘安枕,奴婢告退了。”
帳子裡最後傳來一句:“這幾日……好生看緊了衛貴人。她啊,就是那栓繩,咱捏著這頭,那頭怎麼都跑不了。”
“是。”大嬤嬤恭恭敬敬地低頭退下了。
第100章 抓住
太子爺突然叫人封門,又將額林珠身邊所有伺候的人全提走,的確是太嚇人了!而且不是內侍太監,是毓慶宮宿衛親兵,哪怕領頭來的人是懷靖,程婉蘊都結結實實唬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