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晳已經玩膩那個了,就朝他的奶嬤嬤要他的拼圖。程婉蘊給她做了個帶底板的木框,木框上有卡槽,可以隨時取下蓋子或者合上,這樣拼圖拼到一半就不容易損毀。
弘晳的奶嬤嬤就姓赫舍裡,赫舍裡媽媽見他要,連忙慈愛地替他取出來擺在桌上,給他端來高凳子,讓弘晳能舒舒服服坐著拼拼圖,她也跟著坐在一邊給阿哥輕輕打扇,隔一會兒就將保溫杯拿出來,倒胡蘿卜蘋果汁給弘晳喝。
赫舍裡媽媽極喜愛弘晳,他聰明又伶俐,且十分好伺候,不會像大格格一般跑上跑下,又是騎馬又是射箭,耿媽媽和索媽媽都快跟著練出一身腱子肉出來了,那一身曬得活似從煤堆裡挖出來的!
額林珠玩那個馬車軌道很快就吸引了所有孩子的注意力,廣善頭一個湊上去,眼睛閃亮地瞧著,沒瞧一會兒就求道:“額林珠,給我也玩玩!”
“等會,我還沒玩夠呢。”額林珠頭也不回,她正努力地搖著木搖杆,要把小馬車運到第二層軌道,還要摁下按鈕,降下小橋讓它通過呢!
廣善在家裡也是要星星不會給月亮的,哪裡耐煩等?何況他是裕親王的嫡長孫,是保泰的嫡長子,他阿瑪保泰可是得康熙特地恩典能跟著大阿哥、太子一樣取“保”字輩的名字,可見其受寵程度,而他又是裕親王和保泰的心肝肉,當即就伸手去拿:“這兒還有一輛紅色的小馬車,我玩這個!你玩藍的!”
小孩子很有自己的秩序感,額林珠就不高興了:“它要在這兒排隊的!你不許動!還沒輪到這輛車!”
這時候大阿哥的三格格、四格格也在一旁圍觀著,她們與廣善年紀相仿,大阿哥的府邸與裕親王府也距離不遠,又有當初一起遠徵葛爾丹的情分,因此大福晉很是費心經營著與裕親王府的關系,兩家孩子也是常來常往的,關系甚至比額林珠更親厚些。
三格格當即就說了:“廣善哥哥!這有什麼了不得的,回頭我們也讓宮裡做一個就是了,你別理她,她小氣得很!”
額林珠猛地抬頭,衝三格格怒目而視:“你胡說什麼!本來就是我的東西,他搶我的東西還有理了?”
三格格自打去年沒上場比賽馬,就被胤褆訓斥了好久,回了京城又被胤褆要求每天騎一個時辰的馬,磨得她大腿痛了好久!三格格看大出風頭的額林珠就格外不順眼。
新仇舊恨,三格格抱著胳膊哼道:“都是兄弟姐妹,一個小玩意也不舍得讓出來一起玩,還論什麼你的我的!”
她年紀小,但卻已在大福晉和侍妾們鬥法中耳濡目染地學會了什麼叫搶佔道德高地胡攪蠻纏了。
額林珠被她說得瞠目結舌,廣善見有人替自己撐腰,膽子更大了,便將軌道全拉到自己面前來,大言不慚:“三妹妹說得對!我額娘是你嫡額娘邀請來做客的!我也是你的客人!有你這樣待客的麼!”
這帽子扣下來,道德高地又失了一座。額林珠又急又氣,強硬把玩具搶回來:“我不管!那是大人的事情,我額娘說過的,沒經過我的同意,別人不許搶我的東西!”
“你額娘算什麼!她隻是個漢人!說得不對!”廣善铆足勁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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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說我額娘一句你試試看!”額林珠已經出離憤怒了,她一把上前揪住廣善的領子,“道歉!否則我打你!”
三格格雖然被額林珠驕橫的態度嚇了一跳,但還是忍不住在一旁說風涼話:“廣善哥哥說的又沒錯!你額娘又不是太子妃娘娘!你該聽太子妃娘娘教導!不是聽你額娘的!”
廣善被額林珠瞪了一眼就有點怕了,但他還是強撐著挺起胸膛,把自己的領子從額林珠手裡撸掉:“你看,大家都這樣說!”
弘暄原本正在一旁看弘晳拼拼圖,見女孩子那頭鬧起來了,連忙起身過去勸架,將額林珠擋在身後對廣善和三格格呵斥道:“都別說了!你們兩個怎麼以大欺小!”
三格格還不服氣,嚷道:“她是妾生的!我又沒說錯!你也別在這兒出頭,你自個還不如她呢!”
弘暄被切中了心中最自卑的地方,臉漲得通紅,結果他還沒反應過來,一陣勁風從他身後撲了出去,然後額林珠就一個肘擊將三格格撞倒在地,騎到她身上揪著她頭發就是重重一巴掌:“道歉!你給我道歉!”
三格格立刻尖叫起來。
弘晳嚇了一跳,就要從椅子上爬下來,赫舍裡媽媽連忙去扶他,就沒留意放在桌上的拼圖,而見妹妹吃虧的二格格卻突然伸手把他拼了半天的拼圖全撞到地上了。
稀裡哗啦碎了一地。
弘暄想去拉額林珠,又聽見身後傳來弘晳的哭聲,於是救火一般又趕緊回去護著弟弟,把抽噎不停的弘晳摟在懷裡安慰,趁著赫舍裡媽媽哎呦哎呦地蹲下來撿拼圖,擋住了別人的視線,他立刻伸腳把要溜走的二格格拌了一跤!
二格格臉朝地撲倒在地,鼻子摔出了血,也趴在地上哭了起來。
她的奶嬤嬤也連忙過來抱她。
三格格的奶嬤嬤想將主子拉出來,結果額林珠壓得極用力,她們想拉,額林珠就怒吼:“你們敢動我!我就把她頭發扯下來!”奶嬤嬤投鼠忌器,實在也不敢碰她,隻好跪在一旁磕頭哀求。
再後來,程婉蘊她們就趕到了。
聽完了前因後果,吳雅氏直接跪下了,她大氣不敢出,這些話她一個字也不敢聽啊!
程婉蘊也十分無語。孩子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肯定是父母平常嫡庶念叨得多的緣故,她聯想到胤褆府上一個側福晉也沒有,雖然有一大堆格格,但還是天天在大福晉身上使勁,非得生個嫡子出來的架勢,就能窺探出胤褆對嫡出有多麼執著了。
可他明明也是庶出啊!真是的!
程婉蘊此刻一點也不心虛了,額林珠竟然沒有告黑狀,她和弘晳是真的被欺負了!雖然打架沒打輸,但這事可不是他們挑起來的!
田側福晉與大福晉交好,見程婉蘊面沉如水便想著和稀泥,笑道:“小孩子不懂事,玩鬧時說的話,程側福晉可別當真!快將幾個格格送下去洗漱休息……”
“田側福晉。”程婉蘊伸手將抱著三格格仿佛如蒙大赦一般的奶嬤嬤們攔住,冷冷道,“話別說得這樣早,既然都說我家額林珠欺負人,那就到各自福晉們跟前把話說清楚,這樣稀裡糊塗混過去是什麼意思?可別到時候又把罪過推到我一個‘妾’頭上,我這個卑賤的、漢人出身的‘妾’可擔當不起!”
田側福晉臉色大變!
程婉蘊這話說得好像是要鬧大似的,她怎麼那麼篤定太子妃會為她做主呢?田側福晉可太知道福晉與側福晉之間的矛盾了,她也是極得寵的,自打三福晉進門,就明裡暗裡收拾了她不知道多少回,要是三福晉知道她膝下的大格格犯了這樣的錯,隻會幸災樂禍!恨不得她再多吃點虧呢!
田側福晉就撇了撇嘴:反正與她無關,就看看這太子妃在外的賢惠名聲是真是假咯?
於是田側福晉也不吭聲了。
四爺與太子交好,李側福晉自然不會多說話,反而蹲下來把四爺才兩歲的女兒抱起來,指桑罵槐地嘆道:“孩子別怕,額娘雖也是漢人出身,可你如今養在四福晉膝下,那起子踩高捧低之人萬萬不敢瞧不起你,回頭你可要好好孝順嫡額娘,知道了麼?”
四爺的小格格懵懵懂懂點頭,李側福晉又笑道:“真是個乖孩子。”
大阿哥的大格格已經七歲了,她已經能分辨出哪些話裡含沙射影了,頓時有些害怕,方才她一直沒有制止兩個妹妹,也是因為她也想給額林珠點顏色瞧瞧……
額娘說過,太子妃進門,太子爺前頭三個孩子地位尷尬,等太子妃站穩腳跟生下嫡子嫡女,他們隻怕出來見人的機會都沒了。
這麼多年,大阿哥府裡七八個格格,硬是一個降生的庶出子女都沒有,可見大福晉“管家”多麼手段了得!
大格格耳濡目染,自然也瞧不起程婉蘊,更瞧不起額林珠和弘晳,這才想著報去年的仇,反正他們都是妾生的孩子,隻不過生在東宮才顯得略尊貴罷了!等太子妃娘娘真的有了嫡子,他們還能這麼風光嗎?
都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長了!
她現在有些害怕的緣故,也並非懷疑自己的認知,而是看吳雅氏的臉色極蒼白,甚至有些發抖,才覺著事態似乎正朝著她捉摸不透的方向去了,但大格格也是很疑惑:
太子妃娘娘會幫程側福晉麼?她額娘可從來不會替侍妾求說話的!
青杏得了程婉蘊的話,當即就要出去請人,誰知剛剛邁過門檻,就見遠處來了一大群華貴的婦人,被簇擁著走在最前面的,自然就是太子妃。
原來早在程婉蘊這邊聽弘暄說話的時候,機靈的添金就趁亂溜了出去,找到了候在前廳臺階下頭的越女,添油加醋地把大格格、二阿哥如何受委屈的事情說了,越女挑了挑眉頭就掀起簾子進去稟報了。
外頭的人不知道,但毓慶宮裡的人對太子妃心裡都有一杆秤,添金是個在太監堆裡摸爬滾打多年的人精了,哪怕為了東宮的臉面,太子妃也不會不幫自家主子的!
這一點想法和程婉蘊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