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熱。”程婉蘊一邊抱怨一邊挪。
“白走一趟,能不熱嘛?”胤礽隨手拿起她的話本,見看過了,又換一本,他嘟囔道:“回頭該給你找點新書來。”
程婉蘊表示贊成:“這些都看膩了。”
胤礽記在了心上,想著回頭就讓額楚去辦,順道再讓額楚去程家走一趟,給阿婉帶點家裡的消息,她兩個妹妹好像都嫁人了?隻剩還努力讀書考進士的程大弟與習武的程二弟。回頭讓額楚也試試那程二弟的根骨性情,若還不錯的話也可以扔到侍衛處去。
不過一句話的事兒,胤礽盤算了半天,琢磨著要不要把太子妃的幾個弟弟也帶上,這樣把話遞到皇阿瑪跟前,也不會顯出阿婉來。
石家雖然人丁凋零,胤礽還是想用一用、試著扶一扶的,這是他的妻族,提攜石家可沒人敢說什麼。畢竟有了太子妃一層的關系,這石家也如赫舍裡氏一般,是他少有的能夠全然信任的家族了。
想著想著,胤礽心思已經遠了。
晚春月淡,夏日的蟲鳴還未起,夜色難得的靜謐,兩人就這樣一起挨著消磨時間,一個看書,一個想著要安排的事兒。
真好。程婉蘊將頭枕到太子肩上。
隔日程婉蘊才知道太子妃昨日料理的家世是什麼——管事們和唐格格都被殺雞戲碼嚇壞了,不約而同過來交賬本。
唐格格甚至是吃過晚膳後,立刻就送來了手頭所有對牌與賬簿,太子妃懶懶地接過來,大概翻了翻賬簿,又瞟了眼盒子裡的對牌,卻把東西都丟回去,道:“你將賬簿抄錄一份,再將對牌的數量、種類如今由誰人保管、保管何處均列出一個冊子來給我,以後我這兒留著賬簿正本,你那兒留著副本,平日裡大小事務仍由你主管,不好裁決之大事再來回話,賬簿每月拿過來校對一次即可,後院日常微末小事,不必我親抓親管。”
唐格格被太子妃用人的肚量驚得都忘了回話,還是一旁的利媽媽輕輕咳嗽一聲,她才回過神來,隨即便被巨大的喜悅所籠罩,跪下領命時都有些語無倫次。
其餘人手頭的活大多也是這樣,他們那忐忑不安的心總算都放下了,如果太子妃一進來就開始撤換安插自己的人,他們也沒辦法,有怨言也隻能吞進肚子裡,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人家應有的權利。
但如今能繼續領著差事,不過每月多了一道回話、核賬的差事罷了,每個人心裡對太子妃都感恩戴德,新主子進門所帶來的人心惶惶與動蕩不安因此而漸次平息。
唐格格喜氣洋洋到後罩房吸貓撸狗,順便逗逗弘晳、額林珠時,就向程婉蘊輸出了一頓太子妃如何如何大度大方大氣的彩虹屁,聽得程婉蘊吃著那蓮子薏米綠豆羹笑得勺子都拿不住:“好家伙,這會兒才知道你是個口齒伶俐的,你怎麼不到太子妃面前說去呀!”
“我不敢啊,”唐格格沒忘了昨日剛洗刷幹淨血跡的青石板,訕訕道,“但太子妃的確是賞罰分明之人,也不會像李側福晉一般攬權,她連我這樣的格格都願意提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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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婉蘊點頭:“寬嚴並濟、恩威並施。”
太子妃真是個天生的領導,先大棒子讓所有人都驚醒於自己的過錯,把人一下掰到正確方向上來,又恰當地給出甜頭與恩賜,這樣既鎮住了局面,又得了人心。
這一點不僅是後院裡感受頗深,太子爺似乎也充分肯定了太子妃鎮宅(?)的能力,三個月後,中秋家宴前,太子便下令將弘暄挪到正殿教養,從此以後他就由太子妃親自照管教養,再也不是唐格格管兩天、她這個側福晉管三天的局面了。
這其實也是太子爺的一片愛子之心,畢竟弘暄白天要讀書,說是給太子妃教養,其實大多時間弘暄都在淳本殿,這不過是為了給他一個名分罷了。
沒娘的孩子,說出去總對孩子不好。
這期間,程婉蘊每天堅持去正殿請安,有時也帶帶兩個孩子去,也能時常見到弘暄。
他現在一日三餐外加睡覺會回正殿,讀書還在淳本殿。他見著程婉蘊也會比見別人更高興地叫著程額娘,會探頭探腦地找額林珠玩,一點也沒有生分。
聽說他並沒有因為搬家而哭鬧過,小孩子適應能力果然強些。
程婉蘊見他長得比之前高了些,還壯了,笑著誇他長大了,弘暄驕傲地說:“程額娘,我現在每天跟著利媽媽和連弩姑姑一起晨跑,寅時末(五點)就起來了!”
“哇,弘暄可真厲害!能得起那麼早!”程婉蘊雖然有點擔心他會不會睡眠不足,但轉念一想這時候大多戌時(晚上七點)就開始睡覺,早上五點起,好像也還好?何況,明年等弘暄去上書房讀書,就得四點起來了。
程婉蘊心有戚戚焉地摸了摸弘暄光溜溜的腦門,她最近要請安也是每天辰時就起,辰時三刻就過來請安了,太子妃每回都會抽空見她們,但和她曾經幻想的像清宮劇裡演的那樣,大家一起喝喝茶、鬥鬥嘴的場景並沒有出現。
怎麼說呢……太子妃竟是“有事起奏、無事退朝”的那種類型!
她不喜歡說廢話,也不喜歡聽廢話!
程婉蘊就對頭一回請安印象深刻。那會兒正是春夏交季之時,不冷不熱,宮裡上下都將夾袄脫了,換上了更輕薄的綾羅,這種天氣就特別適合賴床。
青杏碧桃就像被她摁掉的鬧鍾似的,隔五分鍾又響一次,來來回回進來叫了她三遍,她才兩眼無神地坐起身來,像個木偶一般由著她們洗漱打扮、穿衣穿鞋,然後喝了一碗熱乎乎的核桃紅棗黑米豆漿,才終於醒過來。
額林珠和弘晳兩個孩子起床都比她利索,被奶嬤嬤們拾掇一新,已經吃完在屋子外頭和添金他們一邊玩老鷹捉小雞一邊等她了。
等程婉蘊出來,她們都快玩出汗了,去請安也快來不及了,程婉蘊就跟當年趕早八課、擠地鐵趕著上班打卡似的,她吩咐抬肩輿的蘇拉一路狂奔。
到了正殿,唐格格、李格格和範格格都坐在前廳喝茶了,越女陪著伺候,見她進來連忙屈膝福身見禮:“奴婢給程主子請安、給兩位小主子請安。”
程婉蘊連忙叫起。
“太子妃還在梳妝,請側福晉和格格稍候。”越女又一疊聲命小宮女沏茶來。
程婉蘊坐到唐格格上首,剛坐下來,弘晳就被唐格格摟了過去,程婉蘊便將額林珠也抱到膝上坐著,兩人壓低嗓子說話。
“你幾時到的。”
“辰時一刻。”
程婉蘊沉默了,那會兒她剛起來。
“李側福晉……”
“她本來也想出來,”唐格格噓了一聲,湊到她耳邊幸災樂禍地說,“誰知太子妃遣人告訴她,說她已是方外之人,讓她繼續精心修佛,還不知從哪兒找了本艱深的佛經讓她專研,務必每月悟出點心得來,整理成冊,年底她要供到皇太後的佛堂去。”
程婉蘊差點笑出聲。
太子妃真厲害啊,她就是做什麼事都讓人挑不出錯來,分明是嫌李側福晉煩,但這話說出來卻又不讓她難堪,甚至給她找了個活幹,李側福晉會不會認真專研經書呢?她會的,因為太子妃說了,要供到皇太後那去。
若是寫得好得皇太後問了一句,這對她何嘗不是一點希望呢?
李側福晉這樣的人還真得要太子妃這樣身份、手段的人才能壓服。
一旁,李格格瞧著唐格格和程側福晉親厚的模樣,手緊緊地攥著帕子,又是羨慕又忍不住有些嫉妒,她也試過巴結程側福晉,成日裡費心思畫了好些繪本子給大格格,但太子爺都沒瞧過她一眼。
吃力不討好,她後來漸漸淡了不去後罩房,卻發覺日子似乎更難過了,再想湊過去,竟又沒了機會。程側福晉是個看似無欲無求的人,反而更難討好。
李格格便想著,太子妃進門來了,她本來就是漢軍正白旗人,李家和石家又有舊,雖然以前沒見過太子妃,但憑這一層關系,總能混點好吧?結果太子妃的性情卻太過剛硬了!李格格昨個看了一場殺雞儆猴的戲碼嚇得回去吐了兩回,現在對太子妃隻有懼怕,都升不起賣弄巴結的心思了。
李格格很沮喪。
範格格倒沒被昨日太子妃杖責洪登嚇住,她本就是宮女出身,挨板子這種事尋常得不能再尋常了,以前當奴婢的時候每天不見上個幾回才叫奇怪呢!何況還有當場打死的。
範格格已經想好了,太子妃這尊大佛她要拜,程側福晉那兒的香也不能斷,她一沒容貌二沒家世,自然顧不得名聲好聽不好聽了,好好活下去才是正經!
範格格現在就想和程側福晉搭個話、問個好,可惜她離程婉蘊中間還隔著兩個人呢,又不敢高聲喧哗,因此很有幾分急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