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讓孩子能自己立起來就尤為重要。
清朝的公主也並非全都是柔柔弱弱的那一掛,榮妃生的榮憲公主,就是前兩年嫁的蒙古巴林部博爾濟吉特氏烏爾袞,這位額驸是皇太極的曾外孫,據說生得比三公主端靜的額驸還要高壯,一拳能抡死一頭羊,但榮憲公主到了草原上沒有怨天尤人,反而積極融入草原的生活,像自由自在的鳥兒一般過得很好。
那烏爾袞也對榮憲公主十分尊敬,據說日常帶著公主漫山遍野獵鷹呢。
對比端靜公主,程婉蘊自然希望額林珠以後能像榮憲公主。
換成後世眼光,遠嫁蒙古就是從北京嫁到內蒙古,這樣想想好像舒服多了。
對於程婉蘊的言論,胤礽震驚,但細細品味之下,竟又被說服了。別說,胤礽也同樣想到了榮憲公主,身為長女她那剛強的性子,哪怕嫁了蒙古也不敢讓人小瞧半點。而三妹妹性子就文靜許多,前陣子寫了信回來聽說布貴人看了險些哭死過去。
於是胤礽盤算著過了年,等蒙古貢馬來,就跟皇阿瑪求一隻小矮馬給額林珠,他要親自馴,再親自教她騎馬!兩歲就開始學!
還有小阿哥,他還沒取大名,隻有個阿克墩的小名,等過了三歲站住了,他就去替他向皇阿瑪求個名字,再正經挪到淳本殿來教養……胤礽沒打算立馬將小阿哥放到石氏手裡,他總要慢慢看看,石氏的為人、品性,若是信得過,他才能將庶長子交給她。
他們一家三口在這兒細細溫言,胤礽攬著阿婉的肩頭,兩人並肩站在邊上,一邊說著將來要給額林珠添什麼、學什麼,越發有雞娃的傾向,懷著對未來的無限憧憬,脈脈望著她在涼榻上玩起了鈴鐺小布偶。
隨後,咪咪跳上了涼榻來,尾巴左右掃來掃去,額林珠無師自通將小布偶往它那兒丟去,被咪咪跳起來叼了個正著。額林珠愣了愣,隨即拍著手又叫又笑起來,爬在另一邊從專門收她玩具的竹筐裡再掏出一個玩具,和咪咪玩起了接拋的遊戲。
與程婉蘊這兒歡聲笑語不同,前朝突然掀起了一陣反貪的腥風血雨。
先是內務府新任總管大臣尚之傑被御史參了一本,說是內務府上駟院裡登記造冊的蒙古貢馬數量與紫禁城內外及南苑十七個馬厩裡的實際馬匹數量存在巨大空額。馬厩裡根本就沒有那麼多馬,卻年年都按馬冊裡的數量撥應糧草,吃了十餘年“空馬餉”。
這“十餘年”用的就很精妙,尚之傑在乾清宮門口哭訴自己才接任不足一年,七司三院裡的情形都還沒摸弄清楚,這“空馬餉”一案與他實不相幹啊!
而把這事捅出來的,自然是管理天下糧財的戶部,要知道上駟院在京城有十八處馬厩,紫禁城內三處、東安門五處、西安門三處、南苑六處,還有一處在饔山。這十八處飼養的馬匹各有不同,有皇宮內所用的御馬、駕車用的骡馬走馬、皇上專用的內養馬、還未長成的小馬等等,但養活這些馬匹都需要豆米草料,大半都屬於糧食,全都得由內務府會計司咨行戶部撥給。
上駟院十八個馬厩裡每年登記在冊的有一萬四千匹馬左右,但御史的折子裡說,有管領下披甲人與草父檢舉,實際上這十八處馬厩加起來都還不足一萬匹,足足吃下了四千多匹的“空餉”名額。
程世福坐在衙門裡屬於各主事的小小屋子裡,已經滿背冷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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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日,上峰遞給他一份近十年御馬糧草供應的賬簿,讓他帶著手下小吏加班加點核算,他忙得一夜沒回家,誰知剛算出來遞交上峰,隔日就聽說宮裡出了這麼一樁大事?!
程世福雖老實,但也知道這回是有人故意要將他扯進來。
他冷汗流個不停,臉也漸漸發白。
算計他這樣的一個小官,自然不是為了他這個人,是為了他背後的人!
他背後是什麼人啊?是他小小年紀就進宮討生活還要拉扯全家的大閨女啊!
自打程婉蘊進宮以後就不知道腦補了多少的令程世福前所未有清醒、警惕了起來。
他在衙門裡坐立不安地轉了好幾圈,又不敢讓人瞧出來,隻得裝作吃壞了肚子的樣子,在袖子裡藏了一隻筆,讓身邊跟著的僕人老丁扶著他去如廁,卻在臭氣燻天的廁所裡用廁紙寫了一封信,讓老家丁趕緊跑著送回家去。
在老丁送信回來之前,他就蹲在茅廁裡不出去了!程世福往鼻子裡塞了兩團廁紙,被燻得頭昏眼花,仍視死如歸地蹲在坑上一動不動,將這拉肚子的症候演繹地十分逼真。
吳氏收了信,立刻把讀書的長子懷章叫來,用從未有過的肅然口吻交代道:“額娘即刻要出門去,你緊閉門戶,弟弟妹妹也別讓他們出門去,聽見沒有?”
不等兒子多問,她讓老丁也留在家中幫襯兒子,當機立斷套了車,直奔額楚夫人在京裡開的酒樓而去。
當額楚緊急過來叩見時,太子爺正在程婉蘊這兒歇晌,阿婉睡覺喜歡將簾子全拉上,屋子裡黑沉沉如夜,胤礽迷糊醒來發覺懷中空空,阿婉睡覺不老實又滾得離他有一臂遠,他迷迷糊糊,便下意識地伸手將人撈了回來。程婉蘊也正睡眼惺忪,突然被人扒拉到懷裡,但聞到太子身上熟悉的味道,便也習慣性將臉埋到他胸前,往他懷裡再鑽了鑽,胤礽被她這個動作取悅,閉著眼用下巴蹭了蹭她烏黑的發頂,兩人相擁著繼續沉沉睡去。
然後就聽見何保忠在外頭急得像小狗似的團團轉,還小聲叫喚。
何保忠是個很有眼力見的人,這時候逼得他擾人清夢,想來是有急得不得了的事情發生了。胤礽立刻睜開眼,輕輕拍了拍也被吵醒正揉眼睛的阿婉,安撫道:“你再睡會,我這兒有點事,一會兒回來陪你吃飯。”
程婉蘊懷了二胎,正是嗜睡的時候,便敷衍地親了親太子又抱著被子繼續睡了。
她現在睡覺基本要睡夠十個小時以上。
胤礽憐愛地坐在床邊捋了捋她的頭發,這才從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何保忠見太子爺不緊不慢的模樣,不由拍著大腿道:“太子爺,額楚大人在淳本殿裡侯著,已經急得快上吊了,您快去瞧瞧吧,他連著打發了三回小太監來問了。”
胤礽嗯了一聲,比起也跟著著急的何保忠,他隻是略微加快了腳步。
他等了這麼久,總算有人上鉤了。
胤礽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期盼著別人想法子對付自己。
額楚沒在淳本殿裡侯著,已經急得到殿前張望了,見太子身著寶藍色暗繡綠竹的身影出現在二門,他才狠狠喘了一口氣,拿袖子抹了抹汗津津的額頭。
“太子爺……”他迎上前打千請安。
“進去說。”胤礽步子平穩,面色也很平靜,讓花喇上茶的時候,還有心思和額楚介紹:“這是程格格窖的果茶,裡頭有曬幹的橙子片、蘋果幹、裡木(檸檬)幹,再加一些茉莉花,清香無比,你在外頭指定沒吃過,嘗嘗。”
花喇已經是泡水果茶高手了,隻見他拿來一套天青色汝窯冰裂茶具,用镊子將各色果幹依次放入茶壺中,加上蜂蜜和冰糖,倒入涼水,加上剛敲碎的冰塊,再拿木棍搗上幾下,這樣冷萃冷泡的果茶,才不酸不苦,之前他不懂,拿滾水泡的,差點沒把自己酸掉牙。
額楚一點也沒心思品果茶,雖然聞起來的確不錯……他在太子爺的示意下還是先呷了一口,果然涼爽清香無比,而且香中帶甜,將他渾身燥熱都壓退了下去,額楚總算知道太子的苦心了,自個也冷靜了下來。
等花喇上完茶擺上點心出去,他便揮退左右,跪下來將程家著急忙慌傳過來的消息說了一遍:“奴才無能,叫程大人著了道。”
“不怪你,起來吧。”胤礽聽完隻是挑了挑眉頭,一點也沒動氣,甚至有點……好笑?那些人……他不知道是老大那邊還是朝堂上哪個有點小聰明的人想出來的法子,居然想到從內務府裡的髒汙來試探皇阿瑪對他的態度。
一則凌家已經倒了,皇上指定不會再清算第二回了;二則事情捅出來雖然板子打不到太子身上,卻也能讓他丟丟臉面;三則還能將程家一塊兒扯進來,讓他煩煩心,順道把程家被他塞進戶部裡的事亮在皇阿瑪面前。
一石三鳥。
胤礽略想了一會兒,就明白能使出這招的,恐怕是延禧宮那頭了,畢竟上駟院掌控在索爾和手裡,這裡頭什麼貓膩他不知道?這一招自打巴掌打得響亮,萬一皇上生氣,大多時候也不會疑到惠妃和老大身上。畢竟這事捅出來,他們也討不了好處。
索爾和是上駟院監管事務大臣,這會兒應該已經進宮請罪了,說不定也要抱著皇阿瑪的腿肝腸寸斷地哭上幾場,這戲才算唱圓了。
胤礽就在思考,他得是個什麼反應才好?
他要去皇阿瑪跟前哭一把麼?胤礽想了想就覺得一身雞皮疙瘩,實在做不出來。有時候他覺著滿朝文武的臉皮通通都比他厚多了,那真是想哭就哭,哭得情真意切,甚至還有年紀太大,哭得太投入得背過氣去的。
最後他還是決定先按兵不動,吩咐額楚出去讓程家不必擔心,該幹嘛幹嘛,不要亂了陣腳。額楚一頭霧水地出去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太子對這事不著急。凌普做下的孽被人捅了出來,這事可大可小啊!
萬一萬歲爺下旨徹查,牽連出更多來,太子爺肯定會吃掛落的。
本就指了個幫不上忙的太子妃,再遭受這樣的打擊,連赫舍裡氏也臉上無光。額楚之所以會這樣著急,也是進宮前被索額圖揪住臭罵了一頓的緣故。
太子爺不會有錯,太子爺被人暗算吃了虧,自然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