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放心不下,過來站崗啦。”程婉蘊無奈地笑了,把手從帳子縫隙伸出去,旺財便將大大的狗腦袋側了過來,動作很輕地頂了頂她的掌心,旺財的毛又短又硬,手感像軟毛刷,程婉蘊揉了揉它的臉,又摸了摸它的耳朵。
胤礽就是這時候進屋來的。
程婉蘊就感覺到原本還在蹭她手撒嬌的旺財突然就警惕地轉過頭去了,鼻尖聳動了一會兒,便支起身子,繞過屏風去了外間,像個潛行的刺客一般匍匐著走到門邊陰影處。
花喇舉燈在前照著路,剛把門扇推開一條縫,就聽見一陣低聲的咆哮。
“旺財。”後頭的胤礽忙出聲,“是我啊。”
咆哮聲沒了,花喇膽戰心驚地把門推開,拿燈臺一照,一隻皮毛油光滑亮、肌肉壯碩的大黑狗端坐在門口,黑黝黝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二人。
旺財“汪”了一聲,起身繞著花喇轉了一圈,聞了又聞他身上的味道,時不時還龇個牙,弄得花喇後背都隱隱有些出汗,隨後他勉強放過了花喇,又來聞胤礽。
但對胤礽的態度就好多了,他先蹭了蹭胤礽的腿,又舔了舔他的手,但似乎有些不滿他手上的味道,多舔了好幾下。
胤礽有些了然,他剛剛這手翻過供詞,恐怕沾染上了些許血腥味,便彎腰摸了摸它的頭:“旺財,可以了麼?你這比宮門口查檢的侍衛還仔細呢。”
旺財又“汪”了一聲,不再攔著,轉身進屋了。
花喇察言觀色,見胤礽沉鬱的神情因這狗而有所松動,忙誇贊道:“太子爺,格格養得這旺爺鼻子真靈、真通人性,奴才來得少,旺爺不認得奴才,這還隔了兩道門呢,它就聞到奴才的味兒出來攔著了,又知道不亂叫,真是條好狗。”
胤礽邁過門檻,微微一笑:“你來得少不知道,咱們家這程格格甭管是養花養草、養貓養狗、養魚養龜啊,她都能養得好。”
花喇賠笑,奉承道:“可不是,奴才剛見旺爺都差點被嚇出汗來。”
“旺財是母狗。”胤礽隨口糾正,咪咪才是公的,“不該叫旺爺,你該叫旺兒姑姑。”
花喇:“……奴才記著了。”
若是讓何保忠見到花喇那呆滯沒見識的樣兒,隻怕會冷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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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爺記得程格格院子裡所有小動物的名字、性別、年齡,甚至程格格懶得取名字的魚和龜他還親自給取了名字,如今門口那兩大缸錦鯉缸子上就貼著太子爺畫的“魚名冊”,通體雪白的叫“雪錦”,紅頂白身的叫“丹頂”,紅白花的叫“緋霞”,紅白黑三花的叫“朝暮”,黑白兩色的叫“水墨”;另外兩隻草龜,一隻叫百歲,一隻叫延年。
取完後,胤礽十分滿足。
這才是愛寵該有的好名字啊!被程婉蘊“咪咪”、“旺財”兩個名字狠狠傷到的太子爺可算了了執念。(尤其咪咪是公貓,旺財是母狗,得知性別後,太子爺傷得更深了。)
瞧太子爺語氣裡的親昵味道,這程格格恐怕不僅那些東西養得好,連太子爺也被虜獲而不自知……花喇心裡警醒地記下了:以後程格格的事兒,就是這後殿各院最大的事。
怪不得那何保忠管事以後,對後罩房從來優容萬分。
程婉蘊在旺財出去的時候就知道應該是有人來了,這麼晚了能直接登堂入室到她臥室門口的肯定也隻有一個人。
於是她披衣坐了起來,剛撩開輕薄的青紗床帳,胤礽便跟著旺財,大步走到跟前。至於花喇,他還沒旺財那麼沒眼色,隻跟到外間便退下了。
胤礽走到床邊,見程婉蘊散著頭發,就知道她已經歇下了,不由歉意道:“回來晚了,倒把你吵醒了。”
“沒有,爺說不回來了,我索性沒事,便睡得早些。”程婉蘊讓了讓,露出睡在裡頭的小小閨女,有點尷尬,“額林珠怕打雷,我給挪過來了。”
太子爺沒讓人提前過來通傳,不然她就不讓額林珠過來睡了。
不過現在也不打雷了,程婉蘊連忙叫來耿媽媽把額林珠重新抱回她屋子裡去睡,旺財見小格格被抱走,便也一甩尾巴跟過去。
旺財能隨意進屋這事,胤礽並不太反對,畢竟之前咪咪也是養在屋裡。何況旺財可被訓得比咪咪乖多了,它自己也愛幹淨,阿婉的屋子門口地上鋪了個狗爪樣的門墊,它自個竟然學會了進來要蹭爪子。它這樣聰明、鼻子靈、生性護主警惕,竟誤打誤撞幫著程婉蘊斷了有人想渾水摸魚的念頭,外人根本接近不了阿婉和額林珠,太子知道它這樣寸步不離守護她們,心裡也很動容。
胤礽對旺財很喜歡,雖然它並非什麼名貴犬種,貓狗房的人說它應該是蘇犬,是江浙一帶比較常見的狗,能在熱河遇見,估計那狗媽媽以前也不是野狗,曾也是跟著行圍打獵的官員們來的,卻不知怎的被主子拋下了,也是個可憐的來歷。
程婉蘊伺候胤礽脫了外衣,習慣性摸摸太子爺的手臂,想到自己現在不能打架,又想太子爺是不是想打架才過來?
於是紅著臉鼓起勇氣道,“太子爺,今兒我……我……伺候不了您。”
胤礽愣了一下,但很快笑起來,他洗漱完畢拉著程婉蘊一塊兒到床上來,貼著她,故意拉長聲音道:“那爺走了?正好唐格格那也許久沒去了。”
程婉蘊氣哼哼把你推開,抱著胳膊瞪他:“你快去吧。”
胤礽低頭悶笑:“逗你的。”
在他心裡,阿婉是不同的,甚至可以說誰也比不上。他雖然還會去唐格格那兒,但一般隻挑程婉蘊小日子或其他不便的時候才去,這也是為阿婉考慮,在她正式晉封側福晉之前,胤礽還不能寵她寵得太過頭了,否則康熙一瞧起居注,就會對阿婉成見頗深。
康熙在後宮搞平衡,是從登基之初就開始了的,冊立赫舍裡皇後,給足了皇後體面與寵愛的同時,卻讓當時還是庶妃的榮妃馬佳氏生下他第一個孩子。
赫舍裡皇後去世前,榮妃連育數子,雖然最後成活的唯有老三和已出嫁的榮憲公主,但當時榮妃在宮裡有多受寵風光可見一斑。可康熙真的深愛榮妃麼?單看現在榮妃排列四妃最末,低調得猶如透明人,便知道康熙對她的恩寵更像是制衡的手段,猶如鏡花水月……
康熙此舉顯然是吸取皇太極獨寵關雎宮宸妃、先帝爺獨寵董鄂氏的教訓。他年幼時嘗盡不得寵的人情冷暖,也親眼目睹先帝為了董鄂氏幾乎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在康熙出宮“避痘”的時候,董鄂氏也生了病,先帝便將所有太醫都留在董鄂氏身邊,一心照料寵妃,卻對不幸患痘的親子不聞不問,連太皇太後的斥責也無動於衷。
當時,年幼病重的康熙身邊唯有奶嬤嬤孫氏不顧自身安危,衣不解帶悉心照顧,這也是曹家日後位極人臣的重要原因。
所以他對胤礽也是這樣的要求,對女人有所偏愛人之常情,卻不能沒分寸。
有關先帝與董鄂氏的事兒康熙甚至不避諱,在胤礽有了第一個林格格的時候,就仔仔細細講給他聽,千叮嚀萬囑咐,女人是前朝的延伸,一定要有所平衡。所以胤礽知道這是康熙的心結與逆鱗,他隻能在皇阿瑪劃下的那條底線裡頭,盡可能給阿婉最好的。
若是程婉蘊知道,她就會告訴胤礽,康師傅這叫不幸的童年要花一生去治愈。
他是PTSD了。
幸好程婉蘊自始至終也沒奢望過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之類的東西。雖然太子對她真的很好,這種好有時也會撥動她的心弦,但程婉蘊將這份心動加倍投入到對太子爺皮肉的欲望中,用一場場激烈無比的打架來消弭。
抓皺的床單,親得微腫的唇,汗湿的軀體,那種純粹的快活,比那顆不知何時就變質的痴心更讓她安心。
對她來說,獨寵在宮裡不一定是好事,如果太子爺真的戀愛腦附體對她來個《霸道皇太子的心尖寵》,她可能真會為了這條小命的安危,直接請他移步唐格格處。
智者不入愛河,不如鐵鍋燉隻大鵝。
所以她隻是假生氣,總不能真的和胤礽說那您趕緊走吧,別耽擱我睡覺。
這又有點太不重視太子了。
胤礽睡下來,習慣性將阿婉摟在懷裡,以往她都會側身依偎在她懷裡,但今兒她卻直挺挺睡著,聯想到方才她說不能伺候他,胤礽問道:“你可是身子不適?”
程婉蘊就瞟他一眼不說話。
他看程婉蘊面色紅潤的樣子,也不像身體有恙,他隨即也聯想到她的小日子。胤礽記得她好像都是月初那幾天來潮,但這個月卻沒聽何保忠來回說她這事兒來了。
難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