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慶宮因太子爺管得嚴,這瓜傳過來已經很熟了,演化出了各種後續和進展,唐格格基本上跟那連續劇似的一天能給她播一集。
目前已經進展到:“皇太子妃之位究竟花落誰家?”
奴才們表面上不敢議論主子,背地裡不知道開了多少賭盤了!熱門候選選手很多,其中暫居打投榜第一的就是鈕祜祿家的閨女,也就是遏必隆的小孫女,她姑姑是孝昭皇後,還有個鈕祜祿貴妃在宮裡,這樣顯赫的家世,配太子爺才能配得上啊!
還有人說,正值葛爾丹反叛,太子爺應當配蒙古王公的女兒,和先帝、萬歲爺一樣走滿蒙聯姻的路子,維系蒙古、安定蒙古。
還有和赫舍裡氏親上加親的說法。
總之,選太子妃這事兒,總算從康熙多年暗中尋訪相看中被拿到明面上來說了。
毓慶宮各院對這事兒有不同的反應。
東配殿裡,李側福晉正滿頭汗地哄小阿哥喝藥,但剛滿周歲的小孩哪裡願意喝那苦汁子,他還走不穩,隻好飛快爬走,李氏追過去,小阿哥對她又哭又鬧,不斷蹬腿揮手,不住地往外推。
“啪!”藥碗不慎被打翻了。
李氏精疲力盡,回身被春澗攙扶著坐到圈倚上,扶著額頭不說話。
見李氏臉色陰沉,奶嬤嬤連忙進來磕頭,伸手要將還在嚎啕大哭的小阿哥抱下去。小阿哥一見奶嬤嬤來,立刻委屈地趴在她肩頭,緊緊摟住她肩頭不放,兩隻短腿死死鉗住奶嬤嬤的腰,“走!走!”哭著連聲催促奶嬤嬤快快離開。
李氏沒有回頭去看,聽到這幾個字眼更是又酸澀又生氣。
這大約是最諷刺的事兒了,她費盡心機握在手裡的阿哥,卻和她不親。襁褓中還看不出來,如今開口學幾句話了、會跌跌撞撞走路了,就顯露出來了。
若沒有玩意兒或吃食誘著,小阿哥壓根不願意叫她抱,學會的第一句話也是嬤嬤,他每日都要嬤嬤陪他睡,若嬤嬤中途起來了,他也仿佛與之有所感應一般,立刻也會驚醒,大哭著坐起身來,這時候誰哄都沒用,直到嬤嬤趕回來才肯罷休。
李氏心裡醋得不行,想把這個奶嬤嬤換了,結果小阿哥根本離不開她,不見她人影從早哭到晚,直接哭到喘不過氣、嘔吐不已,為此還落下了個見風就咳嗽的毛病。
李氏隻好把奶嬤嬤又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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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也疑心是不是小阿哥身邊的奴才弄鬼,故意教壞小阿哥,但奶嬤嬤是她親自挑選的,李家的奴才,小阿哥身邊的宮女太監皆是她身邊最得力的,才撥過去的。
她若是連這些人都不信,也沒有可信之人了。
難道小阿哥果真天生與她不合麼?李氏心底漸漸冒出這樣的想法,又連忙自我否定,不會的,她與他明明有緣的啊!
當大選的消息傳到她這兒,她也隻是木然地想著,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若不是小阿哥在她這兒,太子爺根本不會進她屋子,寵愛一事已絕無希望,好在她早就想到了有今日,也早已不難受了。
她如今膽戰心驚的是,太子爺開始顯露出對她撫養小阿哥的不滿。小阿哥高低肩和手肘的毛病每隔三四日都要請太醫來診治,但收效甚微,這是娘胎裡帶來的,太子爺之前未曾多怪罪於她,直到小阿哥又不慎哭傷了喉嚨,咳嗽不止。
太子爺聽說小阿哥沒有好轉,幾次三番厲聲指責她:“若非你隨意調換小阿哥身邊人,他怎會又添咳症!孩子那麼小,一萬個小心也嫌不足,你處置小阿哥的事卻顧頭不顧腚!簡直羞為人母!”
李氏冷汗淋漓地跪下來請罪,太子也不叫起,冷冷道:“小阿哥再不好,就讓他挪到淳本殿來由孤親自照料!你在此跪上一個時辰,好好反省反省!”
太子爺抬腳走了,屋子裡瞬間安靜得掉根針都能聽見。
金嬤嬤小心翼翼地讓小太監用帕子包著撿拾地上藥碗的碎瓷片,擔憂地瞥了一眼還無聲無息跪在地磚上的李氏。
她垂著頭,金嬤嬤看不清她的神情,但卻意外瞥見她的胳膊在微微顫抖。
李氏藏在寬大衣袖裡的手緊緊攥著一片碎瓷,掌心傳來尖銳的痛,她卻恍若未覺,她嘴裡無聲地念念有詞,旁人聽不見,卻歇斯底裡地在她心頭嘶吼回響:老天爺為何要這麼對她,為何要給了她希望就奪走!
太子的態度讓李氏十分不安,她跪在地上回憶所有的事情,臉色漸漸發白。
大選、程格格、凌家……李氏越想越絕望,壓在心底多年的憤恨與痛楚在此時此刻噴薄而出,她隻能借助這次要大選來謀求一條生路了,幸好她娘家得力,幸好她還有手握兵權的阿瑪……
李氏腦海中又響起太子的斥責,不由冷笑:呵呵,太子爺說她羞為人母,那誰配做母親?程格格麼?可惜他寵成這樣又如何,肚子還沒王格格爭氣,隻生了一個格格罷了!
說她有福氣,看來這福氣也不多。
李氏跪在那臉上神情似哭似笑,把金嬤嬤嚇得不輕,她悄悄擺手,帶著太監宮女們輕手輕腳地關上門退了出去,她才仿佛虎口脫險一般松了口氣。
金嬤嬤出來後,卻正好碰見唐格格從通往後罩房的長廊回來,見到她還笑意盈盈地點了點頭,金嬤嬤心裡嘀咕:這唐格格怎麼又和程格格混一塊兒去了?
之前不是為了去熱河那檔子事翻了臉?
唐格格回了倒座房,熱得一屁股墩坐到炕上,拿手使勁扇著風,忙讓貼身伺候的宮女上冷茶來。她細細回憶著今日與程格格所說的那些話、那些事兒,總覺得沒有遺漏了,才放下心來。
她想要穿堂那邊新院子的管家權,卻不好第一天就跟人張口,人家憑什麼幫你求太子爺呢?總要先讓程格格覺著她對她有用才行。
大選就是個機遇。
她把這件事透給程格格就是示好結盟的意思,但願程格格能領會到她的苦心。
程格格這樣極得太子爺寵愛的侍妾,日後太子妃定然要視作眼中釘的,李側福晉那邊又態度不明,這幾年唐格格也冷眼瞧了,程格格與李側福晉隱隱有些不對付,那就隻剩下她了!這回可不是她自作多情,唐格格很清醒。
她無寵,但程格格可以幫她獲取更多的權利,程格格有寵有小格格,她們倆捆在一塊兒,太子妃要動也沒那麼容易了。這是雙贏的事兒!趁太子妃還沒進來之前,她們就可以先把自己這一畝三分地經營得鐵桶一般。
唐格格沒想過要投靠未來的太子妃,一是不知太子妃是怎樣的性情,二是太子妃與她身份差距太大,她在太子妃跟前得小心伺候、當牛做馬,估計太子妃也看不上她這樣沒有寵愛、在太子爺跟前說不上多少話的人。
而如她這樣的小格格,太子妃用完了想丟,讓她一病沒了也容易得很。
她更沒想過投到李側福晉門下,笑話,李側福晉和她一樣都無寵,區別隻在李側福晉有小阿哥罷了!而且聽太子爺的意思,隻怕小阿哥在李氏手上也留不久了。
唐格格眼光還是有的,李側福晉如今是外頭光鮮,裡子早沒了,太子爺對她很不上心、也不喜歡,意見很大。
跟這樣的人,唐格格沒那麼傻,自打她不再全身心寄託在太子爺身上以後,她眼界開闊了、頭腦清醒了、吃飯睡覺都更香了。
但這樣的好日子,是因她還管著事,一旦沒了權,那境遇不言而喻。
太子妃進來,李側福晉的管家權就得全交出去,唐格格手裡這些雜活也不例外。但若是太子爺吩咐讓她管的事兒,她就可以繼續握著,就像凌嬤嬤之前管著淳本殿前頭的事兒,太子妃剛進來想來也不敢和太子爺頂著。
唐格格知道自己隻有這一條路走。
她捧著茶碗去看窗子外頭開得滿枝白雪的玉蘭樹,想起去年還和王格格一塊兒撿掉落的玉蘭花泡茶喝,如今卻隻剩她一個了。
她眼睛有些酸脹,又不想讓人看出來,低頭抹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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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約莫是四五天以後,開始察覺到唐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