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心下吃了一驚,面上沒漏出來,親自捧了一碗茶給康熙:“是。”
奉完茶,他就站在一旁幫著研磨,康熙在寫字,雖然國事家事那麼多,康熙還是每日都抽出一點時間來練習書法,他對太子和其他皇阿哥也是一樣要求,字這種東西擱久了手就生了,所以每日都要寫,每日都要練,是長久之功。
胤礽就一邊看康熙揮毫潑墨,一邊琢磨康熙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聽他的口氣,似乎也對大哥這麼做事不大滿意,隨著康熙寫完一幅字,他見康熙手中青玉筆杆的筆尖呲了毛,便笑道:“皇阿瑪,您這隻筆舊了,我替您拿去燎燎筆尖吧。”
康熙卻懷念地拿在手裡看了又看:“這還是你佟額娘當年替朕做的筆。”
胤礽一怔,猛然想起了這件事之間的關竅:為何老四這麼不給德妃娘娘情面,闔宮都傳遍了,卻沒聽說康熙對此有什麼不滿?
因為,那是佟額娘親手為老四布置的院子,是一片慈母之心!
比起壓著老四孝敬兄長搏名聲的德妃娘娘,為了兒子偏袒到明處,哪怕惹了闲言碎語也不怕的佟額娘,竟然更讓康熙感念。
所以,大哥急哄哄要填平院子裡的池塘,還要敲牆改建,這樣的舉動讓皇阿瑪覺著心裡不快了吧?佟額娘也才走了一年罷了,卻已有人走茶涼之態了。
“佟額娘的手真巧,這樣的筆兒子和老四也有一根呢,”胤礽幫康熙仔細將筆洗幹淨,陪著他一塊兒懷念孝懿皇後,“佟額娘給兒子和老四做的是兔毛的,筆杆用的是紅湘妃竹,古樸典雅,就像佟額娘這個人一般……”
康熙捏著筆,聽了半天才嘆了口氣:“是啊……”
沒過一會兒,梁九功便領著胤褆進來了。
胤褆這幾日伴駕路都熟了,大大咧咧地走進來,結果一眼看到胤礽也在這兒,先是一愣,才忙打千請安:“給皇阿瑪請安,給……太子請安。”
“免禮,坐吧,朕已經讓人在西暖閣擺膳了,等會你們兩兄弟一起陪朕用膳。”康熙讓人拿來小墩給胤褆坐,“今兒你不是說找人畫了堪輿圖,要拿來朕看看?”
胤褆便連忙從袖中掏出一卷堪輿圖:“皇阿瑪您看,兒子特意找高人看了風水,又依著兒子家裡那麼些丁口,重新規劃了布局,喏,原來這當中有個水塘,道士都說不大利兒子的子孫緣,您也知道,兒子這麼多年盡生閨女了……”
康熙看了不置可否,食指輕輕點在圖上,將那卷圖往胤礽的方向移了過去:“保成,你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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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名額
胤礽便雙手捧起來仔細看了,看完放下笑道:“兒子不懂風水八卦之術,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來,隻是原來這院子裡的布局也算錯落有致,屋子也多,大哥原來那個院子才兩進,現這些肯定能夠用了,而且……大哥將來肯定是要出宮開府的,兒子愚見,竟覺著不用這麼大動幹戈為好。”
“你——”胤褆被他一番話連消帶打氣得慌,又被康熙掃過來的一個凌厲眼神摁住了,他不由生生咽下這口氣,換上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笑臉來:“二弟,你向來住得寬敞,哪裡知道哥哥的苦楚。”
這意思是胤礽自小就獨居毓慶宮,站著說話不腰疼。
“毓慶宮乃皇阿瑪所賜,大哥不如問問皇阿瑪的意思?”胤礽勾起嘴角微微一笑,他貴為太子,自然與兄弟們不同,住在東宮理所應當,大阿哥對這個不滿,難不成是對他這個太子不滿?或是對皇阿瑪早立儲君不滿?
毓慶宮的名字都是康熙親自命名的,毓字取自南朝宋文學家顏延之的《皇太子釋尊會作詩》裡講到:“稟道毓德,講藝立言。”這是康熙旨在培養接班人的隱喻,也將毓慶宮承載著對自己這個繼承者的殷切期望。
果然,康熙聽到胤褆這話頓時就沉下臉,拍了下桌案:“夠了,太子所言不無道理,老大,你額娘為了你換院子的事到我這哭了幾回,我也顧念你素來懂事才允諾,誰知你為了換個院子又鬧得雞飛狗跳,如今還對太子不恭!成何體統!”
胤褆立即跪下請罪:“兒子有罪,不該冒犯太子,請皇阿瑪恕罪。”
卻隻字不提自己換院子的事情有何過錯。
胤礽也跪下替胤褆求情:“皇阿瑪息怒,大哥隻是一時失言,想來並無不敬之意,請皇阿瑪不要怪罪大哥。”
也隻字不為康熙責罵胤褆換院子換得雞飛狗跳的事情辯解。
康熙煩悶地一擺手,將兩個兒子都趕了出去,連膳也不給用了。
胤褆還不忘將那幅堪輿圖抓在手裡一並帶了出來,走下乾清宮門前白玉石階時,胤褆扭過頭,用黑沉沉的目光看了胤礽好一會兒,最終重重地冷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胤礽望著胤褆高壯的背影眯起眼,片刻後才若無其事地移開目光。
何保忠瑟瑟發抖地縮在一邊。
太子和大阿哥是宮裡最年長又最得康熙喜愛的兩個兒子,偏偏又最不對頭,大阿哥不敢拿太子如何,卻經常對著毓慶宮的奴才找茬,太子爺也從不忍讓,之後必然要找機會報復回去,所以何保忠一見兩人這副模樣,就知道等會回去要讓毓慶宮的奴才們這段日子出去辦差都小心著些了。
最好繞著阿哥所和延禧宮走,可別撞在槍口上。
回毓慶宮的路上,胤礽還繞道去了景仁宮,見老四身邊的太監還在搬運東西,老四默然無語地站在檐廊下看著,他便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頭。
“二哥。”
胤礽將預備打千見禮的胤禛拽了起來,在他耳邊低語道:“叫你的人別忙了,這院子也不一定能搬得成了。”
胤禛愕然望了過來,胤礽沒再多說,隻是拍了拍他的肩,抬步離去了。
果然沒過多久,康熙傳了口諭說正值孝懿皇後故去一周年,不易大興土木,且四阿哥院子裡有水與大阿哥八字不合,便特許將阿哥所西面的圍牆推倒,再新建一進的院子給大阿哥一家子住,四阿哥仍居原址即可。
隨後又發了一道旨意,說太子所居毓慶宮形制窄小,著添建穿堂一座並加蓋一間院子與東順山殿連為一體,便於太子讀書。
於是所有人都懵了,皇上頭一個旨意是什麼來著?好像說不宜大興土木啊?
隻有胤礽接完旨笑了。
他猜得果然不錯,大哥那天所說的“二弟,你住得向來寬敞”這句話,可謂是穩穩戳中了康熙的肺管子,他當時沒有發作,原來是等在這兒呢。
自打經過古魯富爾堅嘉渾噶山那件事以後,胤礽漸漸地能摸清皇阿瑪所思所想了,他將自己劃入他的羽翼之下,不許任何人冒犯,卻又希望他永遠在這羽翼下,不想讓他硬了翅膀飛出去。
四阿哥又從景仁宮搬回阿哥所住了,毓慶宮也莫名其妙開始動工添建院子。
唐格格過來笑著說,聽說隻有大阿哥那邊算動工的吉日算到下下個月去了,那會兒又要過年了,不大方便,現在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住上大屋子,如今大福晉去延禧宮請安都改成一天一趟了,因為大阿哥成天在家裡發脾氣,她不得不躲出去了。
而永和宮也分外低調沉寂,據說德妃娘娘脾胃不和,小病了一場。
聽說這樣的旨意能不病嗎?兒子得罪了,康熙又不滿,最後事還沒辦成!
程婉蘊吃瓜吃了個肚圓,像這種有頭有尾、故事完整的瓜最好吃,她拉著唐格格的手,真情實感地說道:“唐姐姐,你記得常來我這兒玩。”
唐格格與她相視一笑,幹脆地應了,她最近也胖了些,本就是小圓臉的她如今更顯得圓了,但也沒法子,程格格這兒好吃的太多了,一不留神說得興起就被留飯了,於是越發吃得圓潤。
她有時候都忘了自己來程格格這兒是為了太子爺了!
胤礽在程婉蘊這兒見過幾次唐格格,總感覺她倒比阿婉更像有孕的人似的,養得那叫一個白白胖胖,一雙手伸出來,手背上都都有幾個下陷的小窩。
因為快到木蘭秋狝的時候了,宮裡都在加緊準備,康熙已言明,這趟讓胤礽一塊兒去,但另外還有哪些阿哥伴駕就不知道了。
為了這事兒,這段日子成天往乾清宮送湯送水的妃嫔們又多了起來,都想替自家兒子率先佔得一個名額,得到康熙的首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