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嘉一眨巴眨巴眼睛,金豆般的眼淚倔強地掛在睫毛上。
小表情仍執拗,但情緒收斂克制了大半。
嶽靳成一字一句道,“那是你的媽媽。不管別人怎麼說,她都是把你帶到這個世界的偉大母親。你從小,沒吃過一點苦,你在所有人的愛裡長大,別人都誇你是個好孩子。你想過,你為什麼會成為別人眼裡的‘好孩子’嗎?——沒有誰是天生招人喜歡,你這麼好,是因為你的母親,她,引導你,給你最好的教育,最耐心的陪伴,最寬厚的容錯。她才是這個世界上,給予你最無條件愛的人!”
嶽嘉一大概聽懂了,亦或是冷靜了,隱約明白,自己對媽媽做了多不好的事。
他吸了吸鼻子,不由自主的,敢於看向嶽靳成。
目光裡,執拗的火焰熄滅,又升起很乖很亮的月亮。
嶽靳成蹲下,和兒子平行的位置,一隻手適時搭在他肩上,在平等位置,進行一場男人與男人的對話。
“爸爸有沒有跟你說過,無論什麼時候,什麼情況,我們兩個,一定要站在媽媽這一邊。要去保護她,相信她,哪怕她做得不對,我們都不能傷害她。”
嶽嘉一用力點頭,“有。”
嶽靳成:“那你做到了嗎?”
嶽嘉一小聲,“以前做得很好的,但今天沒有。我隻是,隻是不能接受,媽咪竟然想不要我……”
最後半句,他聲音都哽咽了。
“她如果不想,會把你教成這麼好的小孩嗎?”嶽靳成嚴厲糾正,“就算媽媽有過這樣的念頭,那你有沒有認認真真地去和媽媽溝通,問問媽媽,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呢?你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而是大哭大鬧,發泄情緒。OK,爸爸站在你的角度,可以理解你的反應。但!你最後還給我玩離家出走,玩失蹤?你自己說,這樣做合不合適?會不會傷了爸爸媽媽的心?”
嶽嘉一沉默地點點頭,很用力。
半晌,嶽靳成輕輕嘆了一口氣,搭在兒子肩膀上的手,挪到了他頭頂,溫柔地揉了揉,“所以,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爸爸不逼你,爸爸把房間留給你,你想好之後,再告訴爸爸,好嗎?”
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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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且輕柔溫和地帶上門。
剛轉身,沒幾步。
“咔噠——!”
門鎖急急擰開。
嶽嘉一像一顆飛速疾馳的小炮彈,毫不猶豫地跑向了沙發上枯坐的付佳希。
“媽媽。媽媽。”嶽嘉一撲進她懷裡,用盡全力,張開雙手抱住她,“媽媽對不起,我今天當了一個壞小孩,比班上的李胖虎還要不乖。你可以原諒我嗎?我明天一定吃兩碗飯,向你賠禮道歉。”
付佳希眼中的塵埃落地,升騰起漸漸明亮的曙光。
枯萎的花枝,萌出點點新芽。
她也像變回了孩童,一個受委屈的無助孩子。
她抱著懷裡的小小人兒,是她生命的一角,是用全部的愛意與春風滋養呵護的童話樂園。
看著小嘉一。
就像看到童年時,歷經世事變遷與人情冷暖的自己。
付佳希似被一種,奇妙的能力所擁抱,所治愈。她感覺到自己沉甸的靈魂,被輕盈的愛託舉,任由萬般風雨驟。
付佳希緊緊抱住兒子,哽咽道,“不管什麼時候,媽媽永遠,永遠不會離你而去。”
狂瀾混亂的夜,敗給屋裡這一盞溫暖的燈影。
三個人的心,又悄無聲息,際遇聯結。
嶽靳成靜靜看著付佳希。
他低聲說:“還有我。”
這麼多年過去。
還陪你淋雨。
作者有話說:
TvT
抽一丟丟紅包
第57章 蛋糕
◎他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精神消磨後, 人格外疲憊。
待嶽嘉一入睡後,嶽靳成才進來付佳希的房間。
付佳希蜷成一團,像一隻小蝦米躺在床上。
嶽靳成把毯子給她蓋上, 付佳希一動不動,眼睫上還掛著淚。
她沒有睡,卻也不想睜開眼。
不想面對他,不想看到他。
嶽靳成心裡有數, 卻也不能做什麼, 更無法辯解幾句。【看小說公眾號:不加糖也很甜耶】
又有什麼好辯解的呢。
他也是嶽家一員, 他是抱著生死決心,誓要回來奪回一切的那個。付佳希又有什麼錯, 跟著他時,他籍籍無名, 被人低看談笑。後來, 他忙於運作, 上下遊各方關系打點部署,很多時候,都是付佳希一個人待著。
這麼多年,除了一聲“嶽太太”, 他又給了她什麼?
金錢, 地位,聲名, 可這些對付佳希來說,在遇到他之前, 她不曾有、也不曾需要這些, 她一樣可以生活得很好。
嶽靳成坐在客廳, 想抽煙, 克制著。嘉一有過敏性鼻炎,聞不得半點煙味。
他枯坐至後半夜,察覺到臥室裡窸窣的動靜。
“怎麼了?”
推開門,就見付佳希越過半個身體,從矮櫃的抽屜裡翻找。
嶽靳成連忙走過去。
近了,才發現付佳希額頭一層細汗。
他心一沉,伸手探向她前額,滾燙包裹手指,燒得臉都發了白。
付佳希不肯去醫院,說什麼都不肯。
嶽靳成起先還會勸慰一句,“你燒得很厲害,要去看醫生的。”
付佳希忽然委屈得哭了起來。
她搖頭,“我不去。”
嶽靳成逐漸意識到什麼,付佳希大概對醫院有天生的抵觸心理。那裡給她帶來了兩次不好的回憶,她望而卻步,下意識地抗拒。
“好,不去。”嶽靳成當即順從答應,拿絨毯裹住她,找來體溫計和退燒藥。
奔四十度的高熱,付佳希燒得迷糊。
嶽靳成一晚都沒闔眼。
每隔半小時就去探她的額溫。
退熱藥起了藥效,但發燒總有反復的過程。
天將亮,窗簾透進來的光,像鋪滿鵝毛,淡沉,松軟。
付佳希的體溫終於穩定,嶽靳成這才窩在她身邊,閉眼短眠。
付佳希醒來睜開眼,看到的就是他疲憊沉靜的面容。
輪廓深邃,高鼻梁撐著,雙眸睫毛像濃密的羽扇。
她稍稍一動,嶽靳成就醒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付佳希搖搖頭,“沒事,除了沒力氣。天還沒亮,你再睡會。”
嶽靳成下床,給她倒溫水。
“你休息兩天,老劉那我給打聲招呼。嘉一送去滿苑,陪奶奶聽聽經,靜靜心。”嶽靳成說,“晚點我讓凌醫生來家裡一趟,你不想去醫院,我們就不去。讓他給你看看,我也放心。”
付佳希應聲,“嗯。”
床頭燈開著最低一檔,像做舊的燈影 ,暖黃暈染,遮掩了他眉眼間的倦色。
嶽靳成說,“以後那邊,你和兒子不必再去。我會給你一個交待。”
付佳希病容蒼白,眼底平靜得很,“罷了,不重要了。”
嶽靳成此刻分外敏感,生怕她下一句說出與他有關的決絕話語。
“有的人,人心壞,壞到骨子裡,你給教訓,對方也未必服氣,我相信,天眼開著,老天看著,公道得失,自有他該得的。”
付佳希是真冷靜。
她知道自己要什麼,精力有限,不能放置於事倍功半的付出上。
嶽靳成的目光似水,靜靜淌過她的臉。
不知為何,他反倒有一種……道不明的失落感。
上午有會議,嶽靳成讓焦睿推後了兩小時。
等凌醫生來過,看了病,開了藥,他才放心。
走的時候,付佳希又睡著了。
頭蒙在被子裡,依舊是蜷成蝦米的姿態,像自我保護的本能動作。
到公司,焦睿提前備好了換洗的衣物。
昨日這一身皺巴得不能看,嶽靳成不想穿西裝,自個兒進去辦公室右側的套間,從衣櫃裡選了一件淺色風衣。
換好,劉勻正巧來匯報工作。
他深思凝重,提交了一份報告。
嶽靳成看完,精簡提煉關鍵,“價格異動,你覺得非常規原因,說說你的邏輯。”
“這二十多天,鋅品種每個交易日,同一時間段,都有大單買入或賣出。”劉勻說,“而且,越來越頻繁了。這幾分鍾的價格異動,讓我們的套保賬戶浮動盈虧的變動很劇烈。”
嶽靳成示意他繼續。
劉勻又遞上一張表, “這是俞彥卿整理的,他調查了大單交易的背後公司,有很多家,幾乎每天都不同。唯有一點,這些公司都是境外機構,注冊地均在紐約。”
嶽靳成把名單壓在本子下,“好,我知道了。”
劉勻頗為擔憂,“嶽總,我擔心,行情異動,會影響集團。雖然是最悲觀的設想,但市場本就風雲萬變,萬一結果更壞,集團會很被動。”
嶽靳成問:“所以你的建議?”
劉勻說:“設置止損線,賬戶浮虧到一定數額,嚴格止損。”
嶽靳成否決了他的提議,似乎沒有太多的凝重,神色自始至終都平和,“這可能也不是多壞的事,我們在市場裡爭奪,自然也會被市場選擇,哪有不歷經考驗的。或者這個考驗,是市場贈予的機遇。”
劉勻粗略一聽,隻覺得是嶽總的寬慰之詞。
跟俞彥卿工作聯絡時,他將嶽靳成的態度復述轉達。然後一聲感慨,風雨未知,“嶽總是寬我的心吶,他的壓力比誰都大。”
與嶽雲宗在董事會上的據理力爭,明暗較量,對賭協議,決策成敗。
他要背負的責任更多更沉。
但,俞彥卿聽後,忽說,“我明白。”
“诶?”
劉勻不明白了,他倆怎麼跟通暗號似的,什麼時候,如此心靈相通了。
付佳希告假養病。
俞彥卿來探望過她一次。
付佳希高熱才退,病容蒼白,比上次見,臉瘦了一圈。本就巴掌大,現在更顯小。長發散在肩後,寬松衛衣罩著,倒像是躲懶在宿舍養病,沒去上課的大學生。
“一直想問,也不敢問那天發生了什麼事。”俞彥卿皺眉道,“看你這樣,我都懷疑是你遭了綁架,才被解救。”
付佳希笑了笑,“沒有,我隻是有點感冒,工作上的事不好意思,耽擱了幾天,後續我會全力配合。”
“劉勻讓你多休息。”俞彥卿給她一隻文件袋,“身體允許的情況下,你可以看看這些。”
付佳希當即拆開,一些數據匯總和資料。
她看了一會,抬起頭,“這是……”
俞彥卿目光淡,“你明白就好。”
她蹙眉,“這麼整齊、統一、規律的買賣時間點和數量,人為操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90%。”俞彥卿肯定。
“他是瘋了嗎,這種違規交易,後果很嚴重的。”
“你們公司內部的派系鬥爭,我管不了,也不想知道。”俞彥卿說,“我隻是給你提個醒,不管嶽靳成的想法是什麼,這件事的發展,你和劉勻,一定會承受很大的壓力。”
付佳希面色平靜,“我知道。”
俞彥卿忽然明了。
也許,她從一開始,就選擇接受一切可能的發生。
他安靜半晌,問,“為了嶽靳成,就這麼值得?”
付佳希扯了個笑,“為什麼你會認為,我做一些超出你們想象的事,就一定事出有因,並且是因為某個人,還是男人?”
俞彥卿愣了下。
付佳希長嘆一口氣,倒也沒覺得多受傷,隻是純粹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