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如夏往後撤步,準備再跑一次借力去摘。但她後腳剛剛一退,就靠到了一個人的胸腔上。兩人身體貼在一起,一雙手臂纏在她的腰間,她隻覺得腰部被人箍住,晃神間,韋如夏雙腿離了地。
她被整個的抱了起來,發頂碰觸到了樹枝,樹枝戳得她微一眨眼,回頭看向了從後面將她抱起來的少年。
少年微仰著頭,清俊的臉龐在路燈下泛著冷光,一向深如寒潭的雙眸卻帶著些暖意。
他抱著韋如夏,與她看過來的視線相對,少年氣息平穩,眼睛裡閃過一絲笑意。
“摘啊。”駱瑭說。
韋如夏笑起來,眉眼都笑得彎彎的。她伸出胳膊,將樹枝折斷,而後拿著兩枝樹枝和上面帶著的花兒被駱瑭放了下來。
雙腳一落地,韋如夏看了一眼四周,沒有人,她放下心來,低頭看著手上的花兒。
駱瑭看著她笑,問道:“你喜歡木槿?”
相對木槿這個名字,韋如夏更喜歡叫它無窮花。
“嗯。”韋如夏應了一聲,伸手摸了摸木槿的花片,“我老家冬天很冷,室外能養活的花樹不多,我們鎮上的小山坡上有一片無窮花林,看到無窮花像看到我們老家一樣。”
冬鎮冬日溫度到了零下三四十度,花草很難存活。冬天的時候,鎮上的人會給它們包好防寒的稻草。韋如夏從小看著無窮花林長大,無窮花無窮無盡,象徵著旺盛的生命力,也象徵著她曾經長大的地方。
安城這裡花草種類很多,無窮花微不足道,韋如夏沒在安城見過,沒想到在木城碰到了。
看著無窮花,又聯想到傍晚看到的綠皮火車,韋如夏心底某個封閉的地方像是破了一道口。裡面有什麼東西汩汩得流淌出來,讓她變得有些莫名。
她抿了抿唇,抬頭衝駱瑭一笑,說道:“咱們回去吧,還要早點休息呢。”
她顯然是還有什麼話想說,然而又忍住了。駱瑭沒有追問,點頭同意了。
安城一中這次籃球比賽的成績不錯,周天下午打完比賽後,隊員們收拾東西回安城。大家在酒店門口集合,等著送他們去高鐵站的大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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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如夏背著背包,懷裡抱著一個玻璃瓶,裡面放了水,還有兩根帶著花骨朵的木槿花枝。
經過兩天的交流認識,隊員們也都認識了韋如夏。在沒認識她以前,隻聽說過她去藝術班堵人的事跡,以為她是個兇悍勇猛的小太妹。但這兩天認識下來,發現她是個脾氣溫和好說話的人,和她相處格外舒服。
“這不是木槿嗎?木城的城花。你折這個幹什麼?”球隊的中鋒劉仁修是個小麥色皮膚的小哥哥,是個話痨,跟人也能聊到一起。
“嗯。”韋如夏笑著看了他一眼,道:“我想拿回家種。”
無窮花生命力特別強,一根樹枝就能長成一棵樹。
“厲害。”劉仁修誇贊道,看著韋如夏道:“你真有心思。是在植物園摘的嗎?”
韋如夏剛要回答,站在她旁邊的駱瑭突然開口說了一句。
“我抱著她在體育館的高牆上摘的。”
劉仁修臉上的笑容一頓,旁邊幾個隊員看過來,看一眼駱瑭,看一眼劉仁修。劉仁修看著駱瑭,幹咳一聲後收聲。
見他們突然都不說話了,韋如夏說道:“牆很高,所以我們疊加了一下身高。”
旁邊劉仁修又笑起來,邊笑邊看著駱瑭說道:“嗯,知道了知道了。”
和駱瑭回到洛夫公寓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了。駱瑭打了一天的籃球,韋如夏就沒和他多說。到了家門口,韋如夏和駱瑭道別準備回家。
“給我一枝吧。”駱瑭站在韋如夏身邊,看著她手上抱著的玻璃瓶和木槿花枝,開口說了一句。
“你要種嗎?”沒想到駱瑭對木槿花感興趣,她笑了笑,毫不吝嗇地拿了那枝看上去比較好養活的花枝遞給了他,“這個很好活。”
花枝下面沾了玻璃瓶裡的水,湿漉漉的,駱瑭接過來時,指腹也湿了一片。他看著湿了一半的花枝,長睫下黑亮的眸子略略一抬,對上了韋如夏的視線。
“想家了?”
她現在就站在家門口,而駱瑭卻問她是不是想家了。韋如夏聽著他的話,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又重新擴大。
“有點。”韋如夏也沒矯情,她看著駱瑭,語氣輕松地說道:“但這裡也挺好,有奶奶,有同學,有你這個好朋友。現在又有了無窮花,能看到無窮花的地方就是家。”
聽著她的話,駱瑭揮了揮手上的木槿花枝,指了指自己家院子,說:“我種在那兒。”
他伸手指過去的方向,剛好是韋如夏臥室窗戶能看到的地方。韋如夏心下一麻,看著少年微抬的下巴,像是有什麼情感順著爬上了她的臉頰。
韋如夏臉一熱,笑了笑道:“好啊。”
和駱瑭分開,韋如夏抱著瓶子回了家。她要先將東西放下,再出去把花枝種下。她開了家裡的門,抬頭時,看到了坐在客廳裡的韋子善。
自從她來了以後,韋子善很少出現在客廳過,他原本望著窗外,聽到開門聲後,回頭看了過來。
韋如夏看到了他臉上的憔悴和眼球上的紅血絲,她心底漸漸湧上不好的預感。
“你奶奶的體檢結果出來了。”韋子善說。
作者有話要說:
糖糖:重點是抱著,抱著她摘的。
第22章
韋如夏睜眼到天明,她從房間出來, 韋子善依然坐在客廳。見她出來, 韋子善從沙發上起身, 說:“走吧。”
他們出發的很早, 天還未完全亮,天邊泛著魚肚白,太陽還沒有冒出頭。
十一月中旬的天氣已經變得湿冷, 向來不懼冷的韋如夏,看了一會兒朝陽後也將車窗關上了。
車子裡裝滿了清晨的湿氣, 還有她和韋子善的沉默。
韋子善車開得很快, 到奶奶家時太陽也不過剛出來了一會兒。奶奶家的木柵欄門緊閉,各色的花草在小小的院落裡爭奇鬥豔,姹紫嫣紅, 將這個家打扮得充滿了生活氣息。
奶奶向來起得早,現在關著門應該是出門了。韋如夏轉頭看向家裡通往菜園的方向, 果然看到了樹林間那個身板挺直的身影。
李夙和穿了一件直筒的深褐色長褲, 上面穿著淺灰色的襯衫,外面穿了一件米色的毛衣。她一手拿著竹籃, 一手拿著小鐵,踏著朝陽在林間走了過來。林間的小路上還有沒散去的晨霧, 奶奶泛白的頭發被陽光打透, 讓她整個人也像是要消失在熹微的日光間。
上周一李夙和回到家後,按照醫囑吃著藥。這一個星期,她的身體愈發的疲乏, 好歹今天早起時舒服些,她去了趟菜園。
菜園裡的土豆都長大了,她去刨了些,在小溪邊洗幹淨,準備今早做香酥土豆餅。最近幾天因為身體不舒服,都沒有好好做飯。
手裡的竹籃子下面蓋著土豆苗,上面是一顆顆洗得幹幹淨淨的土豆。洗土豆是將竹籃放進水裡洗的,一路走回來,竹籃裡淅淅瀝瀝的,到了家裡水差不多控幹了。
她還未到家門口,一抬頭,看到了站在她家門前等著的韋如夏和韋子善,父女倆一人站在木柵欄門的一邊正看著她。
李夙和看到兩人一起過來,盡管他們站著的距離仍顯得很疏離,但她還是高興了一下。老人眼睛裡彌漫上一層溫柔的光,但轉瞬即逝。
“寶寶,今天周一你怎麼沒上學啊?”李夙和問。
一聲“寶寶”叫得韋如夏心髒像是被掐住,她眼圈通紅,眼球上布滿了紅血絲。
韋子善走過去接過她手上的竹籃,他嗓子有些啞,但神色還算平靜,隻看著自己的母親,道:“媽,你收拾收拾東西,咱們去趟醫院。”
李夙和體檢照胸透的時候,有一大片面積的陰影,醫生初步結論是肺結核。後來,醫生找到韋子善,告訴他李夙和肺部很可能產生了癌變。
韋子善帶著她又做了詳盡的檢查,周天下午出了結果,是癌,肺癌晚期。
和父親一起幫奶奶辦理完住院手續,韋子善被奶奶的主治醫生叫了過去,他們要商議手術的時間,韋如夏去了病房。
現在已經到了下午,太陽透過玻璃窗照在醫院的走廊上,熟悉的消毒水味讓韋如夏有些恍惚。她今年泡在醫院的時間,比她以往十五年泡著的時間都多。而每次來醫院,得了病的都不是她。
上半年的媽媽,下半年的奶奶,韋如夏的心像是被一塊鐵拉著往下墜,墜得她走路都挺不起胸膛。
奶奶要在醫院長住,韋子善找醫院的朋友幫忙,給她安排了一間走廊盡頭比較安靜的單人病房。
病房向陽,太陽把房間照得溫暖又亮堂,李夙和坐在病床上,正扭頭看著窗外。
她換了病號服,寬大的病號服仍舊被她穿得一絲不苟,甚至頭發也板板整整,沒有一絲亂發。
窗邊紗簾被風吹得微動,李夙和聽到開門聲,回過頭來看到了站在門口的韋如夏。
韋如夏看著她,眼睛紅紅的,不像是哭的。她是個很堅強樂觀的孩子,隻不過她還太小了,遭遇了一次生活的變數,有她陪著,她還能承受的住。而這次的變數是她給她的,她可能受不了這麼接二連三的打擊了。
她長得很高挑,骨架纖細勻稱,比初來安城的時候身高又出挑了些。明明這麼大的一個孩子,然而在她心裡,永遠是小小的一隻。
李夙和看著門口的韋如夏,唇邊漾起一個笑,招了招手說。
“寶寶過來,奶奶抱。”
如李夙和所想,韋如夏是樂觀堅強的。而又不如她所想,她似乎能承受的住這一次的變數。
韋如夏趴在奶奶的懷裡,她身上還沒有被消毒水味完全浸染,韋如夏和李夙和說著她剛剛聽韋子善和醫生說的話,對奶奶道。
“奶奶,醫生說手術後病情能控制住,控制住後就好了。”
“這樣啊。”李夙和摸著她的臉,笑著說道:“那我就好好配合治療,好好活,能看著寶寶高中畢業、大學畢業、參加工作、結婚生子~”
駱瑭今天自己去上的學,早上他在韋如夏家門口等了半個多小時,給她打電話發短信,她也隻回了一句“今天有事不去上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