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禮的手掌定了定,旋即裝作若無其事地撤回來,灑上黑椒,放在臺中央。
“怎麼了?”她說,“這家牛排味道淡,要灑一些的,你們等會用吧。”
“我就是驚訝於你們倆的默契,”有個男嘉賓指了指,“幾乎是同步動作,跟排練過似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倆談過戀愛呢哈哈哈哈!”
蘇禮頭皮發麻:……
你可閉嘴吧!!!
那人沒有一點眼力見,面向程懿還在說:“不過這麼早開酸奶幹嘛,誰吃牛排喝酸奶啊。”
程懿:“她喝。”
短短兩個字,透露出的信息卻意味悠長,桌上沉默兩秒,探究的目光全部落向了蘇禮。
毋庸置疑,這確實是她的個人癖好,陶竹吐槽過不止一次,程懿也早就了然於心。她有自己喜歡的酸奶品牌,但蓋子很難開,所以程懿後來隻要看到,就會先幫她擰開。
道道目光如同探照燈,她抵抗不來,及時起身道:“我去上個廁所。”
從導演組那裡要過外套,躲進廁所隔間,蘇禮的世界崩塌了。
她打開和陶竹的對話框:【哈哈。】
陶竹:【……你瘋了?】
【我確實瘋了,剛逃完婚不到兩個星期和前男友在綜藝上重逢,我倆還得上演相親角,換你你不瘋嗎,我現在覺得我已經走火入魔修煉降龍十八掌,馬上可以打開制作人的腦袋看看他是什麼排CP的小天才。】
陶竹:【……】
【我草?你的相親對象是程懿?錄個綜藝也能碰到?節目組怎麼請到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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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禮迅速輸入:【比起關心這個,你不如關心我怎麼活著走出去。】
陶竹:【你想怎麼辦?】
蘇禮對著廁所冷笑出聲。
【什麼叫我想怎麼辦?!】
【我能怎麼辦?!】
【我已經很努力避嫌了,但是就是撇不清關系,我能怎麼辦!?】
【你幹嘛要撇清啊,】陶竹一語中的,【欲蓋彌彰知不知道?掩耳盜鈴知不知道?你越努力偽造你們不認識,越能證明你倆有一腿。】
【寶貝,自然一點,該咋樣咋樣,工作嘛,你能跟別人組CP,就能跟他,一樣的。】
舉個慄慄子:【我自然不了。】
陶竹思考了一會兒,給出一個解決方案。
【我記得你應該不是單人錄吧,你就看看別的女嘉賓都幹嘛,她們怎麼對男方,你就怎麼對程懿。】
【我告訴你,關系太好或太差都是不行的,都會顯得突出,大家就會關注你們。】
【你不就是去走個過場的嗎?所以隻要做到中規中矩就好了,和大家一樣,既不會被討論,也不會惹來懷疑,最方便全身而退了。】
舉個慄慄子:【她們怎麼做我就怎麼做?】
【嗯呢,人類的本質是復印機。】
蘇禮覺得這個方案可行,能保證她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遂調節好心態,默念一百遍復印機,然後走了出去。
不就是工作嗎,隻要保證她在“上班時間”不出錯,那就行了。
於是後來遊船,男嘉賓先上,而後紛紛紳士地朝女嘉賓伸出手——她這兒也不例外。
看著男人遞來的寬大掌心,又看到大家紛紛搭上去的手指,蘇禮也凝了凝神,將手搭了上去。
耳畔傳來迭起的應答聲:
“謝謝。”
“麻煩啦,”
“謝謝啊。”
“謝謝。”
嗯,她點頭,復制粘貼:“謝謝。”
謹為復刻,不代表本人觀點。
程懿手指頓了下,但很快恢復如常。
他低聲,“嗯,船在晃,小心點。”
走進船艙,流程也並未停止,男嘉賓們忙著做任務找東西,女嘉賓則坐在一旁,面前擺著茶點。
大家都開始煮起了花茶,蘇禮也跟著她們一道煮;大家開始選糕點,她也開始選糕點,總之就是先Ctrl+C,再Ctrl+V。
大家弄完之後去給另一方送茶點,還伴隨一些關懷的話,蘇禮的大腦飛速運作,將那些句子收集後相加,再除以四,等於——
一個問句一個陳述句。
她把盤子放在程懿的手邊:“餓了嗎?吃點吧。”
不錯,活學活用。
男人垂眼看她,喉結滾了滾。
六點時拍攝結束,眾人紛紛開始告別,男嘉賓禮貌問:“我送你回去吧?”
女嘉賓不甚嬌羞道:“好呀。”
程懿啟唇——或是說還沒來得及啟唇,蘇禮就已經聽完前面四個姐妹的肯定回答,然後點了點頭:“行。”
“……”
終於,鏡頭一關,蘇禮解放了。
她就像男校裡脫下束胸的女孩兒、清朝末期擺脫纏足的女子、走出高考考場的考生——
一身輕松,兩袖清風。
陶竹給她打來電話:“為了讓你及時脫身,我找了個代駕去接你,就是你的車,到時候直接上啊。”
什麼是姐妹,這就是姐妹。
蘇禮:“愛你。”
“別給我整這肉麻玩意兒,掛了。”
……
直到坐上車,她才反應過來,給陶竹發消息:【我突然想起來,我在節目裡好像同意讓程懿送我了。】
陶竹有理有據: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二者是分開的。】
【鏡頭下的話是為鏡頭準備的,鏡頭之外大家各回各家,再說了,程懿說不定也是講的客套話呢?都成年人了,大家心照不宣的。】
【除了我的寶貝雙擊夫婦,哪對錄戀愛綜藝的藝人私下真的談戀愛啊?節目裡“心動是真實的”,關了機立刻打開辣妹微信“寶貝你在哪我來找你”還少嗎??】
【節目之外你還坐他車,這不尷尬嗎?】
舉個慄慄子:【尷尬。】
【嗯,所以放心吧,他也沒那個意思,你趕緊回來,我等著讓人送我去酒吧呢。】
十分鍾後,蘭博基尼停靠在樹下,等了一刻鍾也不見人影。
程懿從車內走出,問收線的工作人員:“請問剛剛站這兒的姑娘去哪了?”
“你是說蘇禮吧?”那工作人員笑了一下,“坐另一輛車走了。”
他蹙眉:“誰的車?”
“不清楚,應該是熟人來接她吧,打了個響指她就上車了,也沒確認什麼。”
走了……麼?
男人的指腹摩挲過鑰匙的尾端,似是因為有些用力,而泛出輕微的痛感來。
他展開眉心,但又難以自抑地再度皺起。
他本是想,在車上他可以同她解釋,自己並非有意不和她聯絡,隻是想當面說清楚;
也想也告訴她,他這些天都做了些什麼、要做什麼。
或者,講一講他的擔憂,他的躊躇,以及……他的抱歉。
但她大抵並不想聽,才走得如此不加留戀。
///
次日傍晚,蘇禮又收到好久不見的黎羽佳的私信,說今天有個慈善晚宴,自己的禮服又出了點問題,問她能不能幫自己改一下。
蘇禮問了地址,挺近,十分鍾就能到,於是答應了下來。
這次的問題出在收腰,蘇禮試圖用別針和紐扣進行調整,正調得差不多時,抬眼一看,又在不遠處的椅子上,發現了一身西服的男人。
也對,今天慈善晚宴,程懿會出現並不奇怪。
她改完禮服準備離開,行至後門長廊時,像是忽然有人發現了她,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蘇禮手腕被人握住。
男人掌心的溫度滾燙,熨得她肌膚有些灼燒。
他說:“我有話要跟你說。”
但蘇禮隻是遙遙看了眼窗外的月光,其實月球不會發光,它反射的隻是太陽光,很多人都不知道。
可知不知道又如何呢,新的一天依然會升起,不會因此有任何改變。
所以她隻是回過身,輕輕抽出了自己的手。
“昨天的綜藝你也籤了合約吧,為了職業道德,我們在鏡頭下可以相安無事,盡量滿足節目的要求。”
“但是出了鏡頭之外,就做陌生人吧。”
“過去的都過去了,沒什麼好說的。”
說完後她便抬腿往外走去,身影很快和夜色融為一體,徒留男人在原地站了許久許久。
鏡頭下她的靠近和不再抗拒,讓他誤以為那是她的松動。殊不知,原來她隻是公事公辦地把他當做任務,把這一切,全都當成工作。
心髒某處忽然泛起綿緩而空洞的疼痛,混合著自責感鋪天蓋地地洶湧,仿佛隻需短短幾秒,就能輕易將人擊潰。
又是一個漫長到差點難以天亮的不眠夜,男人按按眉心,接起了電話:“終止得怎麼樣了?”
……
次日,《初吻日記》第二季第一期播出,素人作為次重點,提前錄制完畢後,剪輯放入直播和成片裡。
觀眾除了驚訝“程懿居然會出現在這裡??”之外,各對CP並沒有引起很大的騷動。
直到節目過去後兩小時,一組照片忽然被爆出,昏暗的走道中,女方緩緩從男人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臂,冰冷得如同月光;
可鏡頭下,笑容卻熾烈明朗。
蘇禮是被通宵的陶竹搖醒的:“起床!你上熱搜了!”
她還沒從夢裡完全走出來,心一跳,揉揉眼睛道:“我的衣服上熱搜了?”
“你開手機看看。”
上熱搜的並非什麼衣服,而是她和程懿的兩個片段:一個是節目中的默契考驗cut,另一個則是慈善晚宴的畫面。
……慈善晚宴?誰拍的??
她還以為自己會因為虛假營業被罵得狗血淋頭,顫抖地點開,評論卻完全不是那回事——
【是太久沒有代餐了嗎,我竟然從中看出了相愛相殺的CP感……】
【破鏡重圓,是破鏡重圓吧!!】
【《現實破鏡,綜藝重圓:分手後我還記得你的一切》不錯,有人寫文嗎?】
【從未見過立意如此新奇的CP,我的尖叫已經急不可耐,啊啊啊啊程懿給我追老婆,gkd!!!】
【虛情假意營業CP就是墜吊的!!不嗑很奇怪!!!!】
蘇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