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胯寬?我待會兒調一下。”
掛掉電話之後她就開始調整,完全沒意識到時間的流動,直到玻璃門被人叩了幾下,易柏說:“學姐不渴嗎?我給你送兩杯水來。”
“好,謝謝啊,”蘇禮這才恍然,“居然都十二點了。”
“是啊,該吃午飯了,要不要一起?”
“你先去吧,我這還差一點,弄完再說。”
喝完一杯水,蘇禮又投入進了婚紗的修改。
易柏就站在一旁看著她,這角度似曾相識,卻比之前要靠近許多。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那時他剛在她對面的學校報完道,放完行李後四處逛了逛,卻不慎闖入她的學校,撞見她在幫舞蹈社的牆面做塗鴉。
舞蹈社團即將上臺,大多數人卻發現衣服不合身,她居然直接上手去撕,將大家的白T改得合身又有設計感,而無需修改的,她則順手用馬克筆畫上塗鴉。
隻遙遙看了一眼,心動毫無預兆,心理學上稱之為——
一見鍾情。
他迄今也不知道那一幕有著怎樣的魔力,但確實如同畫框般長久地釘進了他的記憶。他第一次開始後悔,為什麼沒有報她的學校。卻又慶幸著,幸好隻是相隔一條街,距離並不遠。
他學的本來是電子工程,大二那年卻改到了服裝專業,因為想要看一看,她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
他喜歡她,兩年了。
簡單純粹,毫無目的,不求回報,隻要看著她、靠近她,就很歡喜。
川程團建那次,他坐在她旁邊,在她睡著的時候替她關掉了空調,那是二人間的第一次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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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並不強求所有的故事發生,也不會主動,但如果她需要他,他就會第一時間站出來。
……
“易柏?易柏?”
蘇禮的聲音將他喚回現實,她問,“你怎麼還沒走,發什麼呆?”
易柏:“啊。”
蘇禮覺得他真是個單細胞生物:“再晚食堂就沒有紅燒肉了,你稍微長點心。”
少年這才如夢初醒地奪門而逃,在電梯裡飛速攫取氧氣時,有些高興地想道,她居然記得他喜歡吃紅燒肉。
而房間內的蘇禮,終於在下午兩點到來前,改好了婚紗。
顧客兩點半前來試穿,她本以為和設計師磨了那麼久的顧客會很難搞,沒想到隻試了五分鍾,新娘就全部通過:“我也說不出改了什麼,就是有種從地攤野模變成奧黛麗赫本的感覺,瞬間瘦十斤,就是我要的感覺!”
就這樣,相愛相殺的案子終於拍板落定,蘇禮也能繼續忙《巔峰衣櫥》的事了。
顧客走後,同事小蘭拉她袖子:“你也太厲害了吧,暮暮磨了幾個月都沒進展的衣服,你一上午就弄好了。”
“還好啦,”蘇禮說,“隻是改些細節。”
“細節最難改了,考的就是基本功,下次我有問題也找你。”小蘭想了想,“不對,我應該希望自己不會出問題才對。不打擾你了,你快去忙吧!”
替同事修完婚紗,蘇禮又開始了新一輪的畫稿。
《巔峰衣櫥》的要求是每期十套衣服,不僅得契合主題、自己設計,還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完成制作,其實時間非常緊張,聽說之前的設計師在開錄前兩天都是熬夜做的。
蘇禮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她在節目開拍前三天就開始熬夜了。
關鍵是人家一熬熬一個,她一熬熬一雙。
程懿每晚都要來接她,雖說她已經表示過他可以先回去休息了,但男人仍然堅持:“反正我也沒休息,順路來接你。”
行吧,他說順路就順路,她信的。
男人來接她也有挺多好處,其中最大的好處就是會給她帶宵夜。
腦力和體力結合的勞動最容易餓,尤其是要做到十二點,那天她正餓著肚子覺得人間不值得呢,程懿推門走了進來,揭開食盒的蓋子,裡面居然是小龍蝦。
“半夜吃這個是不是太罪惡了一點?”話雖這麼說,但蘇禮一口一個吃得比誰都快,“不過罪惡就是快樂的溫床,我願意替你承擔你的罪惡。”
男人挑了挑眉,看著她唇邊餘留的湯汁,語帶笑意地湊近擦了擦:
“感激不盡。”
第二天更誇張,程懿甚至還提前開啟了點餐通道,八點就問她想吃什麼。
蘇禮在本地美食的微信號裡瀏覽了一圈,發給他一篇文章:【這家店的銀耳看起來不錯,晚上吃還挺補的,就是要排隊。你方便嗎?不方便就算了。】
程懿:【方便。】
男人當晚有約,霍為本來定在他們常去的那家club,但他率先說了不行,發了另一個新定位。
他說話向來頂用,眾人又風塵僕僕地趕來,說他最近可太難約了,十次隻能約出來一次,還要遷就他換地圖。
本以為這次能玩個盡興,霍為連酒都開好了,誰知程懿十點半下樓了一趟,十一點就準時離開。
霍為精神高度緊張:“你幹嘛去?”
程懿:“東西到了,我先走了。”
“你怎麼又先走了?咋總是你先走呢?”
這話說完就收到了冷冽的眼刀,霍為及時改口,語調柔和了許多:“不是,您的什麼東西到了呢?”
“樓下的銀耳羹,蘇禮在加班,我給她送去。”
霍為想了又想,算了又算,冒出來一個他也覺得天方夜譚的想法:
“呃……等一下,我們今天定在這裡,不會是因為你想給嫂子買這家的銀耳羹,而隻有這裡方便你收貨吧?”
“也不全是。”
幸好,還不算無藥可救。
霍為松了口氣:“還有呢?”
“還有,”男人看了看表,“開車的時間剛好,送過去不會涼。”
“……”
“沒了?”
“沒了。”
發覺霍為的表情抽搐,程懿淡淡:“有什麼問題?”
“沒、沒問題,嫂子應該的,嫂子值得!”霍為站起身來恭送,“祝您一路順風哈!”
……
…………
直到男人的腳步聲消散,確認他不會回來之後,霍為這才猛地換了表情,轉向陳夜淮:“程懿他怎麼回事兒啊?!”
“就那麼回事,有什麼可大驚小怪的,”陳夜淮抬眼,“你們沒發現,程懿是真喜歡那小姑娘麼?”
超出預計的、偏離軌道的喜歡,往往難以自知。
“那你怎麼不提醒他?你你你之前不是說過嗎,一旦他也投入感情,局勢就對他非常不利啊!”霍為很驚慌。
“那天回去之後,我又仔細想了想。”
霍為:“嗯?”
陳夜淮:“你還記得那次嗎?”
“程懿有輛很寶貝的車,買回來就放在車庫,一次也沒開過,不定時送去保養,供它像供祖宗,我甚至一度懷疑他的性取向是車。”
“我們很早就計劃要去北城,好不容易湊齊了人,你在他車庫裡隨便開了一輛,結果踩到了雷區。那天大家都在注意變幻莫測的天氣,開到一半才發現是他那輛寶貝車,而聽說北城多山路,很不好走。”
“但最後我們還是去了北城,因為無法更改路線,也因為,他一旦決定做什麼,就是個不會被突發因素影響的人。”
“小時候被影響的那次,他失去了見母親的最後一面,因此他再也不會被影響,哪怕天上下刀子,不是嗎?”
陳夜淮又走到掛在牆上的遊戲盤邊,從最上方投進了一顆珠子。
這是個隨機遊戲,盤中一共有很多路線,鋼珠到底會選擇哪條線路下落,不到最後誰也不清楚。
可鋼珠沒滾幾下,忽然被陳夜淮按住,未幾他又松手,珠子立刻篤篤地下落,滾到最中央的終點。
“他就像這顆珠子,總要落下來的,每一段路的終點都是皓蘇,不同的則是用什麼手段合作。”
“喜歡蘇禮這件事,就像剛剛我的手,雖然改變了一些細微的走向,但最後還是會下落。你知道為什麼嗎?”
霍為:“萬有引力?你他媽上物理課呢?”
“也因為慣性。”陳夜淮說,“這是他二十多年來,一直想做的事情。”
欲望如同滾雪球,時間越長質量便越大,直至完全無法操控,撞到終點才會停止。
霍為仔細思索:“你說簡單點。”
陳夜淮頓了頓:“如果你初中時候追一個體育部的女生,隻是為了借籃球更加容易,結果追到了你發現你也喜歡上她了,你就不打籃球了嗎?”
“那肯定不會,我隻是打籃球會更開心了!”
“還有呢?”
霍為:“對她更好?”
“程懿自然也一樣。”
“程懿又不是要殺她,也不是要抄了皓蘇的底,隻不過是尋求一個和皓蘇的合作,由於幾年前合作的不愉快,他們成了死對頭。要想二度合作,很難再走通。”
“用這樣迂回的方式會比直走更快,而程懿目的性強,不在乎過程隻在乎結果,當然會走最近的那條路。”
許久後,陳夜淮才說。
“更何況……他馬上就要去見母親了,你知道他遺憾了多少年吧。他隻是希望將母親生前的手稿還原,對他那麼驕傲的人而言,這甚至可以說是大於生命的心願。”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別的辦法可走。”
“相信我,他比任何人都想保護蘇禮,即使隻是潛意識。”
///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進展中,蘇禮那晚喝完銀耳羹,才發現碗上竟然寫了兩個喜字。
就像某種預兆,次日她果然接到了一張結婚邀請函。
是那個“奧黛麗赫本”新娘的。
新娘說感謝她幫自己改了婚紗,婚紗自己很喜歡,所以想要邀請她出席自己的婚禮。
蘇禮其實很忙,但最後還是答應了下來。
她從沒被家人帶去參加過婚禮,隻是偶爾吃飯會碰到,也“被迫”目睹過幾場,一直都不感興趣,更別說去參加陌生人的了。
但不知道為什麼,自從看到程懿準備的戒指、聽完陶竹的話之後,她便不再對這些東西保持無感,覺得自己還是該了解參與一下,從被動排斥到了主動接受。
那天的婚禮沒有什麼特殊的,依然有很扯的司儀,一些古早到她沒眼看的橋段,尷尬到讓人腳趾抓地摳出一座迪士尼的環節,但卻依然沒有影響到蘇禮的心情。
她覺得人真的很神奇,從前她隻要看到這些都會覺得對婚禮失去希望,今天再看到,卻會想,如果是她,這裡要怎麼改,那裡要怎麼換,力求做到史上質量最高的婚禮……
“在想什麼?”程懿意識到她在走神。
蘇禮一張臉噌一下紅了個徹底,半晌才道,“沒什麼,聽歌去了……”
“哦,我還以為你也喜歡這種。”
這個“也”字裡好像包含了很多故事,蘇禮不自覺就被他牽著思路走:“然後呢?”
男人棘手地嘖了聲:“但我不太喜歡,在想到時候該怎麼辦。”
他也不太喜歡麼?
不對,蘇禮反應了會,意識到那句“到時候”指的就是他們到時候的婚禮,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把。
……他居然也在想跟她一樣離譜的事情?
蘇禮輕咳兩聲,覺得有必要糾正自己的審美:“我也不太喜歡,我覺得司儀自己唱歌、要求他們接吻、回憶過去相互告白,這些都太尬了。”
剛開口就後悔了,這話不就是代表她也有在好好計劃那事兒嗎……
哪個女孩子會在戀愛兩周的時候計劃這種事啊……
果然,男人聞言後笑了笑,握著她的手心低聲回應:“嗯,那我們以後不要。”
他語調裡居然還有縱容,蘇禮恨不得打個地洞鑽進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