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蛋。
她用力戳了幾下想取消,發現根本就取消不了,大概沒人能膽子大到往這兒繞。
眼見拯救不了,她拔腿就跑,心道自己總不會這麼倒霉,一按電梯就剛好碰到程懿在裡頭吧?
——嘿,還真有這麼倒霉的。
她剛抬腿,電梯門悠然打開,不知道程懿是不是剛好也按了這層,男人沒什麼意外的情緒,甚至身體先一步思維拉住她:“跑什麼?”
蘇禮:“跑酷。”
程懿完全沒理會她的胡扯,低聲問:“去哪兒?”
蘇禮也不想矯情地扭捏,索性直接道:“下樓,我坐那邊的電梯就——诶——”
男人不由分說地將她拉了進來,幹脆利落摁了關門鍵。
沉木香氣撲入鼻腔,她的腦袋撞上他肩膀,一瞬間,姿勢像極了擁抱。
易柏才靠近兩步,就隻能看見蘇禮被人握住又消失的手腕,暗自皺了皺眉。
而電梯內,蘇禮深知跟男人是講不通道理的,便也沒說話,打算門一開就加速往外衝。
但程懿在這短短的下落時間中,已經獲知了她的去向。
接下來,不過是短短的從十七樓到一樓的裡程,電梯門硬是開開關關了三次,程懿還不作為,都是讓電梯門到時間後自己再關上。
問題是中途一個人影都沒見,她懷疑是程懿的戲法吧,但男人又什麼都沒按。
好不容易出了電梯,等她走到門口時,恰巧看到彈窗滑下來的消息,偏頭不可置信地復讀一遍:“……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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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車?”程懿狀似不解地側頭過來,看一眼後又道,“那坐我的?”
蘇禮狐疑:“你送我過去?”
“嗯,今天有空。”
他言盡於此,仿佛隻是接了個消磨時間的小消遣,蘇禮站在原地,目送他走向車庫。
當程懿將車開出來時,卻發現門口等待的人早已不見。
查過監控,保安這才在內線電話中恭敬地回:“她坐另一個男生攔的出租走了。”
……
蘇禮的時間緊張,一下車就直奔主題而去,挨個店鋪地搜尋篩選,拿了不少布料小樣,全部分類好夾進本子裡,回去再挨個地比對和嘗試。
將市場從頭逛到尾,不知不覺已日暮西沉。
她買了根拉絲芝士棒填肚子,又回到了公司,打算今天先確定幾個褲子的布料,這樣明天就可以直接訂購拿貨了。
易柏說自己想熟悉流程鍛煉能力,也跟著她一起,二人走出電梯還在討論哪塊料子更適合。
“這家的顏色飽滿,而且舒適度和彈性也很夠……”
無意識地和某個身影擦肩而過,她全神貫注在布料上,卻驀地被人握住手臂。
她的手臂太細,男人一掌就能握住,還堪堪有盈餘。
蘇禮奇怪地轉頭,聽見程懿問:“怎麼沒回我消息?”
“忙著選料去了,”蘇禮說,“怎麼了?”
“為什麼沒有等我自己先走了?”
少女想了想,仿佛不覺得這是問題似的:“我趕時間呀,而且你開車又不是為了送我,少一樁差事還不好?”
程懿隻是看著她,不發一言。
最後她說,“以後就不麻煩程總送我了,現在交通很方便,我也可以和同事一起。”
“但還是謝謝啦。”
少女微微傾了傾身子,然後揮手離開,進了自己的辦公間。
唯獨留下程懿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他不清楚二人的關系怎麼忽然就到了需要道謝的地步。
如同深海探險,好不容易撬開一個牢固的小蚌殼,但不過是個晃神的功夫,再看過去,蚌殼又已經緊閉得沒有一絲縫隙了。
他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就如同這些天來,他對她的感受愈來愈難以用言語說明。開始關注她的狀態、關注她的境況,乃至於微小到一些她自己都不上心的細節。
潛意識在他沒來得及反應的瞬間,做了許許多多計劃外的反應。
商場內博弈許久,他的身體已經培養出了習慣,知道或許什麼場合怎麼做才是最優解、才是對他利益的最大化。
他對她好,或許隻是身體的習慣性反應?
又或者,隻是單純的想這樣做,於是便做了。
不過想來,也該是前者多一點。
他程懿獨來獨往二十多年,什麼時候會關心除自己以外的事情。
不夜城燈火幢幢,陪他思緒萬千。
///
蘇禮倒是在忙碌後睡得不錯,早晨一到公司就開始聯絡合適的店鋪,進行布料的採買。
店鋪信息都附在裝訂小樣的紙板上,她直接打電話下單需要的款式和布料米數即可。
由於倉庫和店鋪不在同一個地方,還需要調貨,蘇禮下午才能拿到。
對桌的同組人員還在鑽研配套飾品,下午能抽出時間的也隻有蘇禮了,取布料的活兒自然也歸屬於她。
組長反復確認:“你就一個人去?能拿得動嗎?”
“到時候叫個車就行,他們都挺忙的,項鏈還沒設計完。”
組長目露贊許,後來吃午飯時不知道怎麼和同事誇過她,大半個公司立刻都知道蘇禮能幹,敢於獨挑大梁。
蘇禮心道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當時泸景宮的布料還不是她自己選了很久。
川程後門不遠處有一個車站,5號電車可以直達布料市場,並且還是C城的景點觀光車,沿途可以經過很多經典地標,是最近才加的線路,蘇禮還沒坐過。
為了避免在前門等車又遇到程懿,她果決地選擇了電車,打算找個靠窗的位置看看風景。
雖然平日裡見慣也坐慣了豪車,但蘇禮對這種代步工具並沒什麼包袱,再加上從小到大念的中學雖然有名且重點,但都不是貴族學校,和朋友一起坐公交出去玩也是常有的事。
畢竟性格使然,她萬事遵從的法則都是舒適和喜歡。
她查過了,這趟電車乘客少、車也新,很適合放松。
但就在她等車的時候,一輛熟悉的超跑停在了面前。
蘇禮覺得自己成長了,以至於當發現程懿的臉出現在車窗後時,她的內心已經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吃烤裡脊肉。
程懿:“上車。”
蘇禮:“嗯。”
男人正意外於她今天怎麼這麼聽話,餘光便看到她走向後車門,然後……繞過去上了後面那輛公交:)
這站隻有她上車,蘇禮挑了後面第一排的位置坐下,將窗戶拉了拉。
車門即將關閉時,腳踏階梯的聲音響起,蘇禮剛把窗戶調到合適的開口,身旁就落座下一個人。
她轉頭看向程懿,四目相對數餘秒。
蘇禮:“……”
所以那輛蘭博基尼是被你扔路邊了嗎?
程懿面無表情地掸掸袖口,仿佛隻是想討回一個公道。
他好整以暇反問:“上車?”
她的表現非常坦蕩:“我的確上了呀。”
隻是上的是後面的公交而已,蘇禮琢磨著也沒毛病。
男人微哂過後便沒再說話,她也不去詢問更多,直到公交停靠下一個站點,眼見車門馬上關閉要開走了,蘇禮努嘴提醒:“你不下?”
程懿偏眸:“我為什麼要下?”
“你不開車了?”
“讓司機開走了。”他從善如流地眯眯眼,“今天天氣不錯,忽然不想開車,看看湖景也很好。”
好你個大頭鬼。
蘇禮把包抱在身前,本意是閉眼假寐逃避和他的對話,誰知被太陽懶洋洋地一照,困意席卷而來,她很快就睡著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是忽然被潛意識驚醒的,也不知車是駛入隧道還是天色已晚,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黑暗,她心跳驀地一停——
不會坐過站了吧?
往旁邊一看,也早沒了人影。
睡醒後的空虛感席卷而上,她忽然覺得好像被全世界拋棄和遺忘了。
就連無孔不入的程懿也不在,偌大的車廂就留她一個人。
心髒像被人下沉泡到鹹酸的海水裡,蔓延開自己也解讀不了的復雜情緒。
不過幾秒後車開出隧道,強光再度湧入,照亮站在後門處單手插兜的男人。
頭頂有最新的站點信息,而一貫矜貴如斯、隻會低頭瞧人的程懿,此刻竟抬頭看得極為認真,眉心微斂,大概是不知道手機軟件早就能獲知信息,還在用最原始的方式替她尋找抵達站——
公車停下,蘇禮沒來得及收回目光。
男人轉頭看她,笑了一下,伸出手掌朝她勾了勾:
“發什麼呆?下車了。”
——原來沒有被遺忘。
停滯的心髒無預兆地,又再度突突跳動起來。
有一點快。
第24章 挺綠
有零碎光影匍匐在程懿足底, 窗外天空藍得不見一絲雜質。
見蘇禮久久沒有動作,他鴉羽般的長睫顫了顫,聲音裡好似摻了些笑意:“腿麻了?我扶你。”
他靠近幾步, 將本就伸出的手又湊近了些。
男人的手掌寬大幹燥,修長分明, 蘊藏著骨骼的力量感, 就這樣遞到她身邊, 如同某種悄無聲息的蠱惑,指引著人伸手牽住。
蘇禮抬起手, 差一點就要握上,但公車卻在瞬間來了個漂移急剎車,她硬生生被往前一甩,握住了欄杆。
程懿:“……”
司機急死了:“你們到底下不下車的?!”
蘇禮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想幹什麼,耳根驀地升騰起熱意, 火速跳下了車。
程懿看向空蕩蕩的掌心, 無意識地攏緊握了握, 咬著後槽牙剜了司機幾眼,這才跟了下去。
接下來的一路, 蘇禮都走得尤其快。
像是一停下來就怕自己會瞎想似的,她全神貫注於尋找訂好布料的店鋪,穿行在錯綜復雜的街巷中,眸光都沒有偏轉一下。
迎面拂來的風將她衣擺向後高高吹起,到最後,她幾乎跑了起來。
站在櫃前,老板娘是個四十多歲卻保養得宜的女人, 笑著問她:“是蘇禮吧?你的布料已經備好了,在後門庫房那邊。”
蘇禮提前叫好了車, 候在倉庫處等待搬運,老板一邊將大批布料扛出,蘇禮一邊在清單上進行核對,順便在擺放時就將它們分類好。
今天下午是近日來的最高溫,驕陽變形地烘烤著地面和車廂,蘇禮汗流浃背,熱浪卻還在持續進行攻擊,霧氣打湿睫毛,眨一下,泡得她連眼睛都在發疼。
她想找張紙巾,手上的板子卻忽然被人取走,轉而塞進了一盒冰激凌和一個小勺子。
程懿從善如流地接過她手裡的活兒,神態自然又松散,直接側頭按型號逐個核對,一絲異樣都瞧不出。
蘇禮微怔,就這麼看了他一會,又垂下頭端詳那個甜筒冰激凌,高溫下雪糕融化得快,為防止流到手上,她輕輕抿了一口。
冰冰涼涼的,原味奶油味,還挺甜,冰得人通體舒暢,連心尖尖都在跳著舞。
她咬了一口甜筒外面的威化,又酥又脆,有咔吱咔吱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