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恨不能將她此時的模樣刻進心底。
她的眼中卻隻有旋轉的天花板、窗外的傾盆大雨。
她甚至注意到了自己撓破了沙發的皮面,都沒注意到他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
不知為什麼,阿摩司有一種錯覺,哪怕此時與她結合的是一頭令人憎惡的半人馬,她也不會在意。她在意的是歡愉,並不在意給予歡愉的人。
在身體上得償所願,他明明應該高興才對,心髒卻仿佛墜入了冰窟。
她喜歡上了這種感覺——以後當她有需求,而他卻不在她的身邊時,她極有可能去找別人解決需求,而這個“別人”,很可能是一個英俊、粗野的農夫,一個強壯、忠誠的騎士。她沒有道德,沒有感情,不會在意與自己交歡的究竟是誰。
極端的嫉妒之中,他想盡辦法壓抑的神性出現了。
神性是什麼?
是純潔、公義和仁慈嗎?
這是信徒對神性的定義。
真正的神性是獨裁、權能、榮耀。
任何一個研究神學的人都知道,神的權力和榮光不容置疑,隻有神才能統治並掌管萬物,他是比帝王更加可怕的獨裁者。凡是離棄他、悖逆他、不順服他的,都將淪為魔鬼的俘虜。
冷漠、自私、粗暴才是他的本性。
他為什麼要壓抑自己的本性呢?
昏昏沉沉間,艾絲黛拉感到自己的後頸被一隻大手重重地扣住了。她被迫仰起頭,對上了他冰冷卻充滿欲念的雙眼。
他冷冷地盯著她的眼睛,眼神如此漠然,要不是她仍能感到那條欲望之蛇的存在,幾乎要以為他想要中止這個快樂的遊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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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了?”她有些疑惑地問道。
他保持著冷漠的沉默,吻上了她的唇。
艾絲黛拉眨了眨眼睫毛,有些莫名其妙,剛要繼續追問,忽然發現窗外的暴雨停了。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走了。
教士們喜極而泣,爆發出一陣歡呼,緊接著歡呼聲就卡在了喉嚨裡——烏雲散去,出現的卻不是晴空,而是壓抑、陰沉的黑夜。
她的注意力都給了外面惶恐的人群,完全沒注意到他視她如己物的目光。
第61章 你是一隻乖狗狗……
助手知道暴雨停歇以後,不一定會有好事發生,但沒想到會發生這麼可怕的事情。
至高神殿的天黑了。
這比天塌了還要嚴重。
要知道,至高神殿可是整個帝國神力最為充沛的地方,而且神也降臨到了阿摩司殿下的身上——按理說,至高神殿的神力隻會更加充沛,陽光也會更加耀眼,而不是暴雨連綿不斷,雨後又出現史無前例的陰天。
難道……神真的墮落了嗎?
助手想去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想到隻要一接近神,他的雙膝就會因恐懼而陣陣發軟,骨骼就會因敬畏而嘎嘎發響,就不敢靠近艾絲黛拉的住處。
但除了他,沒人有資格靠近艾絲黛拉的住處。
助手隻好硬著頭皮前往主祭壇。
一路上,他碰到了不少悲喜交加的教士。
有一部分樂觀的教士認為,盡管出現了黑夜,但好歹暴雨停了,畢竟這雨要是再持續下去,周邊的村鎮就要遭殃了。不過,擁有樂觀心態的教士隻是少數,大多數教士都悲觀地認為,神拋棄他們了。
助手路過時,一些教士認出了他,連忙大聲問道:“助手閣下,您是要去見阿摩司殿下嗎?這件事是不是還有轉機,根本沒有謠言說得那麼嚴重?”
“助手閣下,據說阿摩司殿下已經很久沒有在主祭壇出現了,難道他出什麼事了嗎?”
“助手閣下,這黑夜到底怎麼回事?”
這些高級教士平時都神態威嚴,舉止從容,現在卻因為這個突然出現的黑夜,而變得惶恐無措,甚至有教士用手帕捂著臉,像張著嘴的雛鳥似的哀泣了起來。
他們早就習慣了站在高處冷漠地藐視、審判、處罰地位比自己低的人,因為他們服侍神的時間比那些人更長。他們每天的生活就是借用神的威嚴去審視別人,如今神的榮光似乎消失了,他們一下子就失去了從容不迫的底氣,變得狼狽不堪。
假如神真的墮落了,拋棄了他們,那他們的人生算什麼?
他們這輩子都在為能成為神的僕人而活,到最後卻發現神根本不需要他們的服侍,甚至收回了籠罩在至高神殿的特權。
那他們和教區的普通教士有什麼區別?
他們終身不婚,過著貧窮且清苦的生活,每日讀經禱告,奮力考到至高神殿,就是為了實現自己大展宏圖的願望。可是,神墮落了,他們的願望都落空了,誰來對他們的人生負責?
也有虔誠的教士認為,神永遠不可能墮落,會墮落的隻有人心。神的一切行徑,都有他的道理。作為信徒,最大的過錯就是擅自揣測神意。
他們作為級別最高的教士,必須相信神的一切判斷和作為。
哪怕神最後要傾覆至高神殿,要用洪水毀滅所有活物,他們也不能有半分異議——神決定自己創造物的生死,造物為什麼要有異議?
但不是所有的教士,都有這樣一顆愚忠且虔誠的心,有的人成為教士並不是為了服侍神,而是為了實現野心和玩弄權術。神隻是他們獲得權力與積累財富的工具,他們敬拜神,伏在神的榮光之下,是因為神能提供給他們想要的職位。現在神墮落了,他們想要的都落空了,怎麼可能還繼續信仰神?
助手最害怕看見的畫面,就是現在這種情況——人心惶惶,人心各異。
假如至高神殿一切如常,根本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景,但現在天黑了,誰也不知道天上發生了什麼,各種稀奇古怪的謠言,就如同無孔不入的瘟疫般蔓延開來。
僅僅是天黑了,這些人的反應就如此之大,助手不敢想象,假如這些人知道,神把艾絲黛拉抱在腿上,又縱容她散布自己墮落的謠言,他們豈不是會瘋了?
趁著這幫人爭論不休,助手悄悄轉身離開了。
本以為主祭壇的情況會比內外殿好一些,誰知,主祭壇的夜空比內殿還要鬱黑、壓抑。
一般來說,再暗淡的夜空也會透出一絲光亮,那是光明神存在的證明。主祭壇的夜空卻像太陽徹底消失了一般,伸手不見五指,要不是助手提著煤油燈盞,差點看不清腳下的路。
不過,以前能照亮周圍十幾英尺的燈盞,現在卻隻能照亮他腳下不到五英尺的地方——燈盞裡的光亮還未擴散開來,就被如影隨形的黑暗吞沒了。
離艾絲黛拉的房間越近,那種熟悉的威壓也越重。
不知是否助手的錯覺,這一回,他感受到的威壓比之前的還要恐怖。
如果說,他之前一見到神,就想跪下對他唱起聖潔的頌歌,那麼現在,他隻想跪地磕頭,懇求神饒他一命。
短短一段路,助手走得極為艱難。等他走到艾絲黛拉的房門前時,細密的冷汗已經流滿了他的額頭。隻看外貌的話,他簡直和一個大病初愈的人沒什麼區別。
助手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敲了敲房門。
……其實,比起被神召見,助手更希望屋內的人不允許他進去,這樣他就有理由離那恐怖的威壓遠一些了。
頌光經說得對,凡人的確無法承受神的威嚴。他不過是在門前站了幾秒鍾,就覺得五髒六腑都在哀鳴——心髒跳動的速度變慢了,肺葉翕動的速度也慢了下來,就連腸胃都不敢按照以前的速度蠕動了。
不僅凡人難以承受神的威嚴,連凡人的器官都不敢在神冰冷的威嚴之下,正常地運作。
然而,裡面的人卻淡淡地說道:“進來。”
阿摩司殿下……不,神的聲音。
神的話音剛落,艾絲黛拉的聲音就響了起來,聽上去相當沙啞:“等下,先讓我把衣服穿上。”
“我幫你穿。過來。”
助手努力催眠自己,隻是穿衣服而已,絕對沒發生什麼。老天……這裡可是至高神殿,為什麼要讓他碰見這種世俗都不一定會發生的事?
不管有沒有發生他想象的那種事,造物主親自給造物穿衣服,已經是莫大的恩賜,“造物”本人卻很不情願:“換一件,那件湿透了。”
“我可以讓它變幹。”
“換一件——”艾絲黛拉的聲音突然變得極小,似乎被神攬進了懷裡,卻仍然顯得極不情願和惱怒,“你有什麼毛病嗎?一定要我穿這件髒衣服?我記得最後你在上面像小狗一樣解決了一號……”
“那不是一號。”
“那是什麼?”
“你真的想讓我解釋麼。”
“我知道了……但感覺沒什麼區別。”她悶悶不樂地抱怨道,“雖然已經沒味道了,但總感覺像被小狗尿過一樣。你為什麼一定要我穿這件衣服?”
“因為我們想標記你。”不知是否神的口吻太過輕描淡寫的緣故,以至於聽上去竟像是阿摩司在說話,“你想要那頭畜生活著,就得忍受他的怪癖。他喜歡你的身上有我們的味道。”
“……”
助手開始琢磨,自己為什麼要來這裡。
他們到底在說什麼?
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樣,他等下是不是沒辦法活著走出主祭壇了?
本以為神想標記艾絲黛拉,就是他今天聽過的最令人震驚的話,誰知,艾絲黛拉接下來的話,嚇得他差點把手上的煤油燈盞扔出去。
“我可以穿這件髒衣服,”她的嗓音忽然變得極輕柔,極甜美,透著一絲狡猾的惡趣味,是小姑娘打算惡作劇的語氣,“但你得先取悅我才行。我很喜歡你之前做的那個……不是這個!”她惱怒地罵了一句,很快嗓音又柔和了下去,慵懶而撩人,“對,就是這樣……你是一隻乖狗狗。”
……
後面艾絲黛拉還說了什麼,助手聽不見了。
神不允許他再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