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的想殺死阿摩司。
不過,他隻有在阿摩司失神的那一瞬間佔據了上風,之後都再也沒碰到阿摩司的衣擺。
趁著一人一蛇打得不可開交,艾絲黛拉扶著牆壁,小心翼翼地站了起來,躺倒在旁邊的沙發上。
她看出來了,阿摩司和洛伊爾的實力不相上下,就算打到天荒地老,也不可能打出結果。
洛伊爾失去了理智,隻知道盲目地進攻,他的攻勢看上去兇猛強勢,實際上卻連阿摩司法衣的衣擺都沒有弄皺。
不過,阿摩司也沒有佔據絕對的上風,在洛伊爾近乎密不透風的進攻下,他最多隻能做到遊刃有餘地防守,而不是進攻和防守都遊刃有餘。
意識到一人一蛇最多打個平手後,艾絲黛拉就不想管他們了。
等他們打到精疲力盡,自然會安靜下來。
她靠在沙發柔軟的扶手上,像小孩子似的把自己的腳掰到面前,用手帕擦了半天上面的口水。
幾分鍾後,她蹙著眉毛聞了一下,覺得自己還是得去洗個腳,甚至是洗個澡。
除了給自己洗,等洛伊爾恢復正常的神智後,她也會掰開他的嘴,用刷子和潔牙劑,把他那張討人厭的嘴仔細清洗一番。
想到這裡,艾絲黛拉坐了起來,在洛伊爾攪亂的衣物裡,翻出一條淺綠色的睡裙,走向房間的浴室。
她的動作使一人一蛇都停頓了一下。
與此同時,浴室的沐浴間響起了潺潺的流水聲。
阿摩司和洛伊爾冷冷地交換了一下眼神——他們都意識到對方可能和自己一樣,擁有無所不在的感官。
於是,鬥爭升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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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摩司伸出一隻手,攤開手掌,日光般澄淨的亮光火焰一般在他的手上燃燒了起來。
他將這團光芒拋至半空中,化為一座無形的牢籠禁錮住了洛伊爾所有的感官。
洛伊爾正處於蛻皮期,視覺和聽覺本就極差,隻能靠觸感和冷熱分辨周圍的事物。
阿摩司禁錮住他的感官以後,他就像回到了還是一團黑霧時,不能聽,不能看,無法越過理智做出選擇,隻能眼睜睜看著心愛之人被判處火刑。
他用包裹著白膜的蛇瞳,死死地盯著阿摩司,一次又一次地張開上下顎,發出野獸示威似的氣聲。
阿摩司不為所動,隻是漠然地看著他。
其實,僅憑他的力量,是不可能完全禁錮住洛伊爾的。所以,他卑劣地借用了神的力量——隻是試探著借用了一下,沒想到神居然允許了,允許他將神力浪費在這樣毫無意義的鬥爭上。
阿摩司不想去深思神為什麼允許。
他怕思考出來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
他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
神允許他借用神力,是因為允許他深陷欲望,允許他成為一個完整的男人,允許他罔顧清規戒律從高處墜落?
怎麼可能。
應該隻是一個巧合。
這時,艾絲黛拉洗完澡,用毛巾擦拭著湿漉漉的頭發,光著腳走出了浴室。
她的頭發太多了,隻有在被打湿成一绺绺時,才能看見那濃黑的青絲之下,白皙的耳朵和粉紅色的耳垂。她換上了那條淺綠色的睡裙,荷葉邊的衣領被湿發浸得緊緊地貼在圓潤的肩頭上,裙擺如煙霧般蓬松垂落。
看見她的一瞬間,阿摩司就倏地轉過頭,閉上了雙眼。
這條裙子並不修身,也不輕薄,假如房間維持之前的光線,是絕不可能看見裙子內部的美麗的。
但屋子裡多了一個禁錮洛伊爾感官的牢籠,那牢籠散發出來的刺眼光芒,不僅照亮了她蓬亂湿發下的美貌,還照亮了她淺綠色的紗裙下綿延起伏的美妙輪廓。
艾絲黛拉也看到了那個亮閃閃的牢籠。
她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裙子,似笑非笑地瞥了阿摩司一眼。
洛伊爾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隱約聽見了艾絲黛拉的腳步聲。
他轉過頭,雙眼空茫無神地望向她,焦躁不安地吐著蛇信子,似乎想通過品嘗空氣,確定她的位置。
艾絲黛拉不由有些心疼。她走到他的身邊,伸出一根手指,遞到他“咝咝”的蛇信邊上。
洛伊爾舔到她的手指後,冷靜了不少,頭部豎起的蛇鱗也慢慢平復了下來。
“殿下,我早說了,這隻是我養的一條小蛇,並不是什麼魔物。你看,你們……”她歪頭思索了一下,用了個比較溫和的詞語,“彼此‘試探’了那麼久,至高神殿的禁魔石都沒有反應,說明它隻是一條普普通通的蛇。我養了它很久,真的很喜歡它,可以讓我繼續養著它嗎?”
她一邊慢條斯理地說著,一邊用手指抓撓洛伊爾的下巴,“我保證,它以後會很乖的,不會再出去搗亂。”
假如是其他人,聽見這番漏洞百出的謊言,肯定會以為她在把阿摩司當傻子糊弄。
阿摩司卻知道,她是看出了他和洛伊爾之間某種微妙的聯系,在用這種話試探他們的關系。
她的觀察力還是如以前一樣敏銳。
阿摩司的手指一動,消除了牢籠過於明亮的光芒。
屋內的光線恢復了之前的晦暗。
他終於可以睜開雙眼,轉頭看向她。
她還在給那頭畜生抓撓下巴。
她的五根手指是如此美麗、纖細、嬌嫩,手指頭和指關節均泛著漂亮的玫瑰色,指甲蓋都發育得很健康,粉紅透亮,閃閃發亮,這樣一雙嬌美無比的手,給這樣一頭醜惡的畜生抓撓按摩,簡直是暴殄天物。
阿摩司看了片刻,居然鬼使神差地借用了神力,取代了洛伊爾的感官。
艾絲黛拉完全不知道,她抓撓自己小蛇的下巴時,也在抓撓這位高高在上、淡漠禁欲、可以隨意借用神力的阿摩司殿下的下巴。
她更不知道,在她輕飄飄的抓撓下,他的喉結不受控制地滾動了好幾下。
幾十秒鍾過去,阿摩司才低沉而沙啞地開口說道:“要是我不同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①:亞當和夏娃偷吃伊甸園裡智慧樹上的果子後,知道自己是赤身露體,便用無花果樹的葉子為自己編作裙子,用來遮羞。
注釋②:這段受了列夫託爾斯泰《復活》的影響
注釋③:達麗拉,聖經中的人物,象徵著誘惑。她利用美色誘騙參孫說出自己力量的來源,殘忍地剪掉了參孫的頭發,使他成為腓力斯人的階下囚。我最愛的《歌劇魅影》音樂劇中,女主揭開男主的面具,男主就曾惱怒地呵斥:“Curse you,you little lying Delilah(詛咒你,你這滿口謊言的小達麗拉!)”
第45章 “因為,我愛你……
艾絲黛拉蹙起眉頭,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這麼說:“殿下肯定會同意的。”
她松開洛伊爾的下巴,走到阿摩司的面前,用兩條柔軟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金黃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似乎想要吻上他的唇。
阿摩司也以為她想用吻換取洛伊爾。
他不禁屏住呼吸,攥緊了一隻拳頭,不知等會兒該怎麼拒絕她。
但她卻露出一個惡劣的微笑:“因為……我不是在請求殿下為我辦事,而是在替殿下分擔煩惱。”
他問:“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她的表情很無辜,眨巴著的眼睛裡卻閃爍著狡黠的算計,“我的小蛇第一次變人,就變成了殿下的模樣。我猜,這和殿下肯定沒什麼關系。至高神殿的基石就是由禁魔石建成的,別說魔物,就連在魔物身上停了一下的蝴蝶都飛不進來。洛伊爾卻以魔物的形態,在至高神殿裡橫衝亂撞……我猜,這和殿下肯定也沒什麼關系。”
她說著,伸出一根手指纏繞起他頸間紫色的聖帶來。
紫色的聖帶,象徵著懺悔和禁戒,他可能是在懺悔室側耳聆聽教士的懺悔時,收到了洛伊爾的消息。
之前,她在路上碰見的教士說,他正在與其他至高神使商量對策,可能沒有時間顧及主祭壇。
但她一回到自己的房間,他就趕了過來,還用備用鑰匙打開了她的房門。
說明,他在過來之前,就知道洛伊爾在她的房裡。
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傳言是真的,整座至高神殿確實都是他的耳目,隻要他想,就能看見或聽見任何一處的動靜;第二種,他和洛伊爾有著某種微妙的聯系,以至於他能清晰地感應到洛伊爾的位置。
艾絲黛拉更傾向於第二種可能。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她不相信第一種可能的傳言,而是因為她從未見過,洛伊爾對誰抱有這樣冰冷的敵意。
她知道,洛伊爾對所有接近她的人,都會生出極強的嫉妒心。
但他很懂分寸,隻是冷冷地警告和排斥,從未真正傷害過誰。
阿摩司是他第一個想要殺死的人。
——不,不是殺死,是消失。
他想要他消失,從肉體到靈魂,徹底地泯滅、消失。
而他們僅僅是第一次見面。
這太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