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憑什麼——
“啊。”
他心中又不平靜起來,不留神使了一點力氣,瑩月的手指被他捏痛了,忍了忍,沒忍住,還是發出了一聲小小的痛呼。
方寒霄回過神,忙松開了,小心地摸了兩下她那根手指的指肚,問她:“我使很大勁嗎?”
“沒有,沒事。”瑩月否認,又往他那邊挨了挨,這件事完全超出了她的認知範圍,她不知道可以幫他什麼,心裡著急,又沒有辦法,笨拙地想努力安慰到他,哪怕一點也好。
方寒霄感覺到了,伸臂把她攬住,她微涼順滑的發絲挨在他的手臂內側,他笑了笑——他也很驚訝自己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大概再可怕的事,多在心裡滾兩個來回,那種嚇人的感覺也就麻木了。
他還可以哄瑩月:“說了這麼久的話,睡吧,不要多想,別的事,明早起來再說。”
瑩月也想不了更多,她能把這種事接受下來就很不容易了,後續要怎麼辦,腦中都是空白的。
她隻是擔心方寒霄,在他懷裡窩了一會兒,覺得他和平常不同,吐息間仍有些燥意,她掙扎了一刻,忍不住,往他身上蹭,又遲遲疑疑地去捏他的中衣——
她原來就枕著方寒霄的手臂,挨得極近,再一動,可想而知。
方寒霄發著愣,手掌抬起攬住了她的肩膀,問她:“你怎麼了?”
夫妻做到現在,他其實會意得到瑩月想做什麼,但他又有點不敢相信,畢竟,她面嫩得很,還沒有過主動的時候。
“我,我看你很不開心——”瑩月臉紅透了,聲如蚊吶,又吞吞吐吐地跟他講。
她想到他的遭遇,也是心疼得沒辦法。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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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笑什麼呀!”瑩月惱羞成怒,氣得捶他。
什麼人!
她鼓起這麼大的勇氣,還是孝期呢,他不領情,還嘲笑她!
“我,”方寒霄抖得說不成話,他又不敢大聲,好一會壓下來笑意,才吐出來完整的一句,“我不開心,所以你想讓我開心開心?”
這句話聽上去好像沒有什麼,是順著她的話下來的,但不知道為什麼,被他那個低低略帶喘息的聲音一說,就——非常下流。
瑩月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蒙頭往被子裡一躲,還想把被子搶走卷到床鋪裡面去,不跟他再挨著。
“好了,好了,”方寒霄一句話未完,又笑得抖起來,一邊伸手把她拽回來,賠禮,“我錯了,我不是笑你,我是開心的。”
瑩月現在聽不得“開心”兩個字,一聽,她又要炸,但被他拽著,又走不掉,氣得就胡亂伸腳踹他。
“好啦,不生氣了,我錯了。”方寒霄摟著她,又跟她賠一遍禮,哄她。
瑩月得到了充足的臺階,才慢慢消停下來。
“我不識好人心——”
方寒霄不知是故意的還是真的怕賠禮賠得不夠,又來一句,瑩月忙伸手把他嘴捂上:“不許說了。”
方寒霄倒是聽話,在她手裡點了下頭,這回才真的安靜了。
這麼鬧了莫名其妙的一通,說實話,才談過那麼嚴重的事,現在要說想怎麼樣,那是真的都提不起興致來,但像先前那般沉重的氣氛,也跟著一掃而空了。
方寒霄摸了摸她的頭:“睡吧,天大的事,明天再說。”
“……嗯。”
**
明天很快到來。
瑩月的安慰是真的有點,嗯,走偏,但也是出奇有效,她的抓錯重點把方寒霄從可能的愁雲慘霧裡拯救了出來。
關於未來該怎麼做,他晨起長考了一個時辰,已經有了大概的頭緒。
方老伯爺那邊,暫時先不去告訴,方老伯爺受的打擊夠多了,對方家來說,事態目前沒有惡化,也不用馬上去讓他老人家無法安寧,待他能找到更詳實的證據,將所有推測落實後,再一起商量看要怎麼辦。
至於方寒誠,那是肯定不必與他說的,雖說被滅口的是他父親,但他既幫不了忙,那就維持這個紈绔糊塗的樣子,反而最容易保命。
再至於怎麼找到證據,方寒霄將目標放在了延平郡王身上。
如果吳太監就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伙兇徒之一,那麼這同時意味著,延平郡王刺殺案也是他一手安排的。
他會派人跟蹤延平郡王就不足為奇了,延平郡王懵然無知,不知為了什麼事,居然還敢主動上他的門——
不,等一等。
方寒霄眉心鎖起。
與兇徒有關的五樁或未遂或成功的兇殺案裡,他和徐二老爺、延平郡王都活了下來,方伯爺和先韓王世子死了。
這個生死的組合不大對。
他當年死裡逃生,可能是因為兇徒初出茅廬,排兵布局技藝不精,令他在護衛拼死保護下逃出了一條生路,但是隨後,先韓王世子是在偷偷帶兵前往邊境時戰死,他身邊的護衛,一定比他的更為精良,那個場面,也比他在京郊被劫殺時復雜得多,而兇徒完成了刺殺,給了先韓王世子致命的一刀——
足見兇徒手段的進化。
五年後,這伙兇徒經驗隻會更足,但於去年刺殺延平郡王時,卻失敗了。
現場隻留下了一把刻有韓王府徽記的長槍。
——其後的閹人屍體是於星誠機緣巧合又堅持不懈才從河裡打撈了出來,如果於星誠稍微懈怠一點,疏忽一點,這個證據都將沉於河底,永不為人發現。
假設一下就沒有發現這具屍體,那麼當時的朝堂景象會是什麼呢?
這個鍋一定會被扣到韓王頭上,延平郡王作為苦主從揚州上京後,也一定會不遺餘力地推波助瀾。
韓王最終在這一次事件中沒有什麼損失,是因為延平郡王很快收手認慫了,而他所以認慫,則是因為他被於星誠恐嚇住了——如果他敢拉扯韓王,那麼於星誠就將以閹人為名目,奏請皇帝徹查三藩王府,找不找得到哪個王府少了閹人另說,各藩都一定有些不好讓皇帝知道的臺面下的動靜,這些要是被翻了出來,那得不償失。
所以事實上,延平郡王遇刺的真正劍指所在,很可能不是延平郡王本人,而是韓王府。
至此,延平郡王案與先韓王世子之間的共通點也出現了。
而新的問題,也出現了。
韓王母親在時,與還任太子的當今皇帝是有一點不和,但人都已過世,先帝時的老人如今宮裡隻有一位衛太妃,而韓王遠之甘肅,多年安靜,這幾年朝中爭儲鬧得沸沸揚揚,韓王都沒出頭。皇帝富有天下,為什麼還要和一個幾乎不用放在眼裡的異母弟弟計較呢?
多大仇。
方寒霄沒有猶豫,鋪紙磨墨,從他離開甘肅以後,為求隱秘,他沒有再和韓王聯系過,但這個至關重要的問題,他必須要和韓王求證——即使很可能求證不出什麼,因為如果韓王當年就知道與皇帝結有深仇大怨,嫡長子遇刺,絕不會不把皇帝列入懷疑範圍。
畢竟擁有這份能力的人實在不多。
但他得試試,他不直接寄到韓王府,中間自有據點可以接收轉交。
斟酌著寫完信以後,他不闲著,接了瑩月倒給他的一杯茶,又開始琢磨上,怎麼去從延平郡王下手了。
第129章
方寒霄此前沒和延平郡王怎麼接觸過,畢竟對方郡王之尊,但他現在想接近,那也是有渠道的——好比往日重現,延平郡王也是他的連襟。
就是這麼巧。
他那時隨手給徐家二姑娘支了個招,讓她借選秀逃離家中的酷烈,是真的沒想到,會到這時用上。冥冥之中看似隨手亂放的棋子,一切自有安排。
他現在首先想搞明白的一件事是,延平郡王為什麼偷摸去找吳太監——這跟自投羅網也差不多。
吳太監倚靠天威,膽量絕不是常人能比擬,他已經殺過一個郡王世子,一個伯爺,且對延平郡王已經下過一次手,一旦察覺或誤會到延平郡王知道了什麼,他不會畏懼手軟,延平郡王極有可能步上方伯爺的後塵。
瑩月聽了他的推測,很擔心:“那我可以做什麼?”
方寒霄猶豫片刻,他不大想把瑩月牽扯進來,但現在延平郡王的命運一定程度上也是和他捆在了一起,如果皇帝對韓王有那般大的恨意,那所謂替韓王爭儲肯定是不可能了,先把諸人的命保住了才是要緊。
他最終給瑩月隻安排了一項任務:去問一問惜月,延平郡王究竟何以要走近吳太監,能問出來最好,若是惜月不知道,不要勉強,馬上作罷,他另想法子就是。
瑩月慎重地答應了,然後先讓人給惜月送了帖子。
她身上的孝還沒出百日,雖不算重孝,也不太好往人家裡去,還得看惜月什麼時候有空,等她上門來。
惜月隔天就來了。
來了就是一包抱怨:“三妹妹,幸而你昨日給我送了帖子,我看見了,心裡才松了點勁,不然,肯定得跟他吵起來!”
瑩月忙問:“出什麼事了?你又和郡王爺不痛快了?”
“我哪敢跟他不痛快,”惜月眉宇間都是煩躁,“他自己不痛快,心裡憋了事,我小心問他,想替他排解一二,又不說,前日出去了一趟,回來本來好了些,一夜睡過來,性子又發了,我勸也不敢勸了,再刺我兩句,我在下人跟前都沒臉了,隻好躲著些。”
瑩月懂了,怪不得她來得這麼快,應該是在家受不了延平郡王陰晴不定的脾氣了,就便出來透透氣。
惜月端起丫頭送上的茶盅喝了一口,就問道:“你說有事,什麼事?”
瑩月隨口扯了一個:“上回你來,說可能要走了,我總等不到你的信,怕你忙起來忘了告訴我,我不能去給你送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