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英唬住了:“——怎、怎麼能不等?”
瑩月小聲道:“郡王不是說傷得很重嗎?二姐姐嫁給了他,是他的妻子了,應該去照顧他的。郡王不出來,二姐姐可以進去找他。”
菊英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了:“可是三姑奶奶,那是郡王爺呀。”
不是普通人家的爺們,怎麼敢跟郡王胡來呢。
“你把這個話傳給二姐姐好了,做不做,由她。”瑩月道。
她覺得以惜月的脾氣是敢的。
菊英猶豫著點了頭,謝過她去了。
**
吉時到了。
惜月把墜著珠玉的蓋袱一掀,霍地站起來,往門外走。
她被晾在這裡也有好處,沒人管她,也沒人攔她,隨行的喜娘跟未來的郡王妃做不了這麼大的主,見她要出去,隻能陪笑勸兩句,沒人敢擋她的路。
惜月在路上問人延平郡王的居室,被她問到的小丫頭呆住了,下意識指了路,惜月就往那邊走,直走到門外,才被人攔了下來。
攔她的侍衛望著她一身紅裳,也有點傻眼:“——郡、郡王妃?”
惜月平靜地道:“郡王傷勢沉重,妾身不能安坐,特來侍疾。”
第111章
侍衛入內通傳,好一會兒之後,惜月獲準進入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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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裡點上了明亮的宮燈,這裡不是新房,但也添了不少喜慶的布置,窗格上貼著喜字,床前腳踏下鋪著大紅團花葡萄紋織毯,惜月鼓了一腔勇氣進來,但真格來到延平郡王面前的時候,她少女的那部分羞怯就全蘇醒了過來,不敢抬頭,隻將目光定在前方織毯象徵著多子多孫的葡萄紋上,深深福身下去,聲如蚊吶地道:“妾身,見過郡王爺。”
惜月雖低著頭,但延平郡王躺著,仍舊能看見她的容顏,見她白皙俏麗,堪稱美貌,心下便覺滿意。
說起來,他本來對惜月也沒什麼不滿,會把她晾在外面,隻是因為專注於自己的“傷情”,暫且沒顧得上她。
延平郡王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來,虛抬了抬,示意她起來,然後咳嗽了一聲,聲音低弱地道:“徐氏,今日委屈你了。”
惜月聽他說話和氣,膽氣就長了一截,努力撐著平穩的嗓音道:“妾身沒有什麼委屈,王爺才受苦了,聽說王爺半途墜馬,妾身心裡真是——”
“郡王,藥來了。”一個丫頭聲音柔脆地說著,捧著一小碗黑糊糊冒著熱氣的藥汁走了進來。
惜月很有眼色,馬上給自己找了活幹:“妾身服侍王爺用藥。”
她就回身向丫頭拿藥碗,丫頭愣了一下,未敢爭奪,藥碗輕易就到了惜月手中。
延平郡王眼見這一幕發生,用力地,瞪了丫頭一眼。
丫頭藥碗被搶走,本有點不知所措,再被主子一瞪,更添慌亂,但也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郡王不願意,那也沒出聲阻止呀。隻得傻站著。
惜月端著藥碗回過身來。
延平郡王忙收回了目光。
他眼看著惜月一步步走近,聲音有點緊繃地道:“——這藥好像有些燙。”
惜月走到床前,低頭看了一眼,羞澀地道:“王爺放心,妾身不會燙著王爺的。”
她舀起一勺藥汁,小心翼翼地吹了兩口,才慢慢送到了延平郡王嘴邊。
延平郡王:“……”
這樣的藥先前已送進來過一碗,被他指使貼身伺候的內侍倒到多寶閣上擺著的盆景裡面去了。
但這樣的事不能當著惜月幹。他放惜月進來,是有一點想成佳話的意思,惜月與他已算夫妻,能主動揭了蓋頭來服侍他,是識大體,也是賢良淑德,這些優點同樣能給他加分。
不過他還不能這麼快就信任惜月,他所謂“傷”的真相,就不能暴露在她面前。
那這碗苦藥他就隻能捏著鼻子咽下去了。
延平郡王困難地張開了嘴。
“……噗!”
破太醫,庸醫,給他開的什麼玩意兒!
苦得簡直無法形容,他一滴都咽不下去,才含到嘴裡就全噴了出去。
惜月著急,忙從袖子裡扯出手帕來替他擦拭,又道歉:“王爺,都是妾身手笨,服侍不周。”
延平郡王嗆咳了好幾聲,終於緩過氣來,非常勉強地伏在枕邊道:“——不怪你。”
他懷疑那個太醫看出來他裝病,有意給他開苦藥打擊報復他!
他這個念頭剛轉完,一勺新的藥汁又伸到他嘴邊。
延平郡王用盡力氣,腦中又用大業來鼓舞自己,終於逼迫自己再度張開了嘴。
這一口藥汁,先苦到他嘴裡,然後順著喉嚨下去,苦到他心間,胃裡,最終讓他的每一根頭發絲都往外飄著苦味。
“有蜜餞嗎?去給王爺拿些蜜餞來。”
第一口惜月以為是她沒喂好嗆著了延平郡王,但第二口下去,眼看延平郡王喝是喝下去了,但眉毛眼睛都皺成了包子褶,惜月就明白過來了,轉頭問那丫頭。
“啊?哦。”丫頭應著,卻不走,而是去看延平郡王。她才讓瞪過一眼,這下必得要得主子的吩咐才敢行事了。
男人喝藥配蜜餞非常沒有氣魄,但這破藥實在太苦了,簡直就是一碗黃連汁,延平郡王無法忍受,默認了惜月的話,誰知丫頭卻毫無眼色,居然還傻戳在那裡,氣得延平郡王當即又瞪她一眼。
丫頭委屈蹲身:“——奴婢去找一找。”
她轉身出去了。
惜月端著藥碗暫時矜持地站到了一旁。
延平郡王去看她,畢竟娶回來做妻子了,他想把她的相貌看得再仔細些,但隻看了一眼,他就忍不住把目光移開——看到那藥碗他腦殼疼。
外面響起了腳步聲,咚咚咚的,很快又很急切。
惜月以為丫頭這麼快找到了蜜餞回來,一轉頭,隻見簾子一甩,進來的卻是個內侍。
內侍二十來歲,挺年輕,沒抬頭,站在簾子邊從懷裡往外扒拉東西,他手腳很利落,很快扒拉出兩隻油紙包著的熱騰騰又香噴噴的大雞腿。
“王爺你看——!”
他一抬頭,跟惜月目光對上,卡住了。
他是延平郡王的心腹內侍吉全,惜月沒成禮,他還沒見過她,但惜月的喜裳鳳冠很有辨識度,他馬上猜到了惜月是誰。
他眼角斜著,目光飄啊飄,飄到了延平郡王那邊。
延平郡王面無表情,然而目光十分可怕地瞪著他。
“——王爺!”吉全興高採烈地重新舉起雞腿,對著床榻的方向道:“這是廚房一個大娘送給我吃的,怕我辦差太忙沒空吃飯,王爺看,多肥美的大雞腿!”
“確實,肥美。”
延平郡王咬著牙從齒縫間擠出了四個字,感受著自己喉間滿滿的苦味,在霸道飄散開的肉香味中,不堪忍受地閉上了眼:“你吃去吧。”
“是!”吉全響亮地應著聲,又很關切地道,“王爺,我問了廚房,王爺的清粥已經熬上了,等王爺喝了藥,藥性發散一會兒,正好可以趕上吃粥。”
延平郡王聽到清粥兩個字,完全沒有睜眼的力氣,隻是虛弱地點了點頭。
“那我不打攪王爺了,我再去廚房看著,一會清粥好了,我就給王爺送來。”
吉全抱著兩個大雞腿出去了。
丫頭這時正好進來,手裡捧著一小碟蜜餞。
……
雞腿沒了,留下來的隻有苦藥和聊勝於無的蜜餞,以及一想起來就毫無胃口的過會兒的清粥。
延平郡王看著又一勺向他伸過來的藥汁,虛弱地覺得,他好像真要生病了。
**
郡王的昏禮,沒人敢於鬧事,雖然因延平郡王墜馬而生出了一些小混亂,郡王本人且不能出面待客,但大致來說,外面的喜宴還是順利地進行了,時辰漸晚,宴罷之後,客人一波波散去。
瑩月給惜月出了那個主意,自覺應該沒有什麼問題,最壞,不過延平郡王不願意讓惜月進去,叫她回去新房而已。不過,能不能往好的方面奏效,她就不是很有譜了。
回府的路上,她把這個悄悄和方寒霄說了,想徵詢一下他的意見。
方寒霄聽完,隻是怔怔地望著她。
馬車壁角上掛著一盞燈,燈光微黃,隨車輪的行進晃動,瑩月不能完全分辨清楚他的表情,見他這樣,有點怕了:“怎麼了,我不應該讓二姐姐這麼做嗎?我不會害了她吧?”
方寒霄回過神來搖了下頭,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