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月回神,發現不錯,她是自己從望月屋裡出來的,望月被她氣到,沒給她派引路的人,她心裡有事,也沒注意看路,隻循著最寬敞的一條走,不覺居然走到了外院附近。
外面許多下人奔著一個方向在跑,步履匆忙,神色緊張。
“出什麼事了?”石楠也有點緊張起來,往外快走了幾步跟著觀望,瑩月跟著她一起。
石楠這時見到一個跑得慢的年紀小點的小子,壯膽上去攔了他問。
“失火了,祠堂失火了!”小子大聲回答她,說完連忙又跑。
石楠與瑩月面面相覷——這就難怪了,誰家祠堂失火都是大事,尤其還是新年裡。
這可太不吉利了。
亂糟糟的一群人很快跑過去,她們所在的這一處地方變得空蕩蕩的。
“奶奶,我們進去吧,怪嚇人的。”
瑩月正要點頭,一錯眼間,忽覺一個人影從前方屋舍拐角處一閃而過。
她很是怔了一下——她不知道那處屋舍是什麼所在,但她似乎,是認得那個閃進去的人影。
而再前方,有兩個人正走來,其中一個她也認得。
“大姐夫。”
瑩月腦中空白了一下,眼見岑永春伴著身邊那個衣飾尊貴的人似要往那處屋舍裡走,不及細想,攔了上去,有點生澀地喊道。
岑永春全副心神放在身邊的懷慶郡王身上,他聽說懷慶郡王來,才去大門外迎了他,沒注意到瑩月,忽然被叫住,一怔:“啊?”
然後他有點奇怪,“你在這裡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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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不由把瑩月打量了一下,他從前隻覺得瑩月幼稚,沒怎麼留心過她,寶豐郡王居然為她傾倒,很出乎他意料。
瑩月心快要跳到嗓子眼,努力撐著表情道:“大姐夫,我聽見人喊你們府上祠堂失火了,嚇了一跳,所以出來看一眼。你不要去看看嗎?”
岑永春驚了:“什麼?!”
他才從外面回來,真不知道,忙轉頭看懷慶郡王:“這,勞您——”
“你忙去吧,我自己先坐一會。”
懷慶郡王說著,就想往那處屋舍裡走,岑永春猶豫了一下——他邀請懷慶郡王進到隆昌侯的書房裡待客是為顯尊重,但不能放他一人進去,陪笑道:“恐怕這裡危險,我領您去老太爺那裡坐一坐。”
懷慶郡王臉色微沉,頓了一下,還是道:“好罷。”
他二人走了。
瑩月茫然地舒了口氣。
她其實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隻是被本能主宰,腳不受控制地就上去了。
“奶奶,我們進去吧?”石楠沒覺出什麼不對,人家祠堂失了火,瑩月告訴主家一聲也是應該的。
瑩月張了張嘴:“——再等一等。”
石楠奇怪,但還是陪她站著。
沒有過去多少時間。
方寒霄從屋舍裡重新閃了出來。
他大半個身子還隱在牆壁後,警惕的目光左右一掃,就跟瑩月對上。
他:……
第97章
這一個瞬間很安靜。
然後,瑩月低頭,轉身往裡面走了。
方寒霄從頭頂心到腳底板一陣雷劈似的顫慄酥麻——他不需要問什麼,忽然就意識到,她是知道的。
知道多少,暫不確定。
她在這樣的場景下撞見他,沒有問一個字,連個驚訝的眼神都沒有,已經是將自己了然的態度表露無遺。
這太出乎他的意料了,哪怕立時當場撞見的是岑永春,他都不會有這樣強烈的——心虛。
他看著瑩月單薄的背影慢慢走遠,這幾天心頭隱隱浮現的不對勁終於有了答案,這麼要命的關口,他無法細想,猶豫片刻後,隻能按捺下混亂的思緒,掉頭向另一邊而去。
祠堂失火的意外打亂了隆昌侯府宴客的節奏,好在發現得及時,沒有鬧出什麼大亂子,面上維持著一應如常,望月養胎,岑永春招待懷慶郡王,岑夫人支應整場宴席,各自有事,暫時都抽不出空去查個究竟。
而等到宴罷,客人們陸續散去,岑夫人終於騰出手來去追究責罰下人,細查失火因由,這個時候,該抹平的痕跡也都被抹平了。
坐在回去的馬車上,石楠惴惴著,終於忍不住低聲問道:“奶奶,大爺先前是幹什麼去了?”
她起先沒有看見方寒霄進去,但後來看見了他出來——說實話,他看上去不像在做什麼好事。
現在也沒有跟她們一起回去,隻給車夫留了吩咐,說有事,讓她們先走。
瑩月搖搖頭:“我不知道。”
其實她都知道了。
她親眼看見了他娶她的最終目的,沒有比這更明白的。
可能早已有了準備,她非但不太意外,居然也不很心痛,甚至有一種“果然如此”的塵埃落定感。
她這樣普通,出身既不好,相貌也平平,本沒有什麼值得他喜歡,叫他對她那樣好的優點。
現在這樣,才對了。
他的目的,應該算是達成了,她對他的作用,也應該是沒了。
起初的時候,瑩月未嘗沒有過被欺騙的憤怒,但這憤怒無法持久,她很快不得不記起了她的來路,她從根上就不正,方寒霄要對她做什麼,她沒有底氣像個真正的受害人一樣同他抗衡。
遮蔽眼前的浮雲褪去,瑩月發現她也是可以很現實的,她至今沒有同方寒霄鬧開,是因為潛意識裡她知道鬧開對她沒有好處。
她不是薛珍兒,沒有強橫的娘家能為她出頭,她隻可以依靠自己,未來的每一步,她都要走得很小心。
首先,她不能惹怒方寒霄。他們最好是平心靜氣地談一談,她願意理解他的作為,但他無論是報復還是利用,總該有個盡頭,如果覺得開始就是個錯誤,那麼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成,應該到了糾正這個錯誤的時候。
然後,她可以放下方家的一切,守口如瓶,隻求平平安安地離開。
被休還是和離,她不是很在乎,她不會再嫁人了,甚至也不會再留在京城,這一點名聲上的便宜,有或沒有,對她沒有多大差別。
至於去了外地怎麼生活,她也想好了,南邊文風鼎盛,許多人家會為女兒也延請先生,像方慧就有,她太高深的教不了,給小女孩兒開蒙,應該是可以的。
再者,以方家一貫在財物上的態度來看,方寒霄應該不會苛刻到連她的嫁妝都不肯給她帶走,有那些東西在,靜靜地一般過日子也盡夠了。
這麼七想八想回到了府裡,瑩月沒有休息,拿出她重新制過的嫁妝單子查看歸置起來。
太重太大的東西不去管它,她隻撿輕便值錢的先看,有好收拾的,就便歸攏到一處放著。
石楠起初不解其意,漸漸為不詳的預感所籠罩,快嚇哭了:“——奶奶,我們現在幹什麼呀?”
屋裡除了玉簪石楠,瑩月沒讓別人進來,她猶豫了一下,覺得也該讓兩個丫頭有個心理準備,就低聲道:“我們可能要走了。”
玉簪茫然:“走去哪裡?”
“我還沒有想好,先收拾著吧。”
石楠顫聲道:“可是這裡是奶奶的家,好好的,我們為什麼要走?又能去哪裡?”
玉簪心下也急了,胡亂猜測了一下,道:“難道大爺真在外面有人了?奶奶和他賭氣?”
守歲那晚薛珍兒探問的那句話,她聽見了一點,後來方寒霄又總在外面,較少回來,瑩月也不怎麼和他說話,這樣看,難道是叫薛珍兒說準了?
“那奶奶是要回娘家嗎?”玉簪追問,又有點為難,“徐家——太太恐怕不會管我們的。”
聽說是回娘家,石楠反而松了口氣:“那沒事,太太不管,二姑娘還在呢,太太現在不敢要二姑娘的強,我們投奔二姑娘住幾天好了。不過奶奶,你確定真有這事嗎?我覺得就算有,我們也犯不著走吧,奶奶是正房,哪有被外面的女人氣走的理,哼!”
石楠說著,情緒從慌張轉成了生氣。
正房,嫁過來大半年沒有圓房的正房。
天底下,又哪裡有她這樣正房的理。
瑩月嘆了口氣,裡面的糾葛,她不好跟丫頭透露,她們知道了也要跟著陷入危險之中,就這樣讓她們誤會,倒比說明白的好。
她就道:“先收拾著吧,免得事到臨頭了,措手不及。”
石楠有點聽不大懂——什麼措手不及?奶奶自己賭氣要走,又不是被誰撵出去的。
她就問,又繞著彎子想打聽一下方寒霄“外面女人”的事,瑩月有一聲沒一聲地答應著她,後來玉簪看出來瑩月情緒實在不對,拉了她一把,不叫她問了。
三個人悶悶地收拾到掌燈時分,胡亂用了兩口飯,方寒霄還沒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