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擺飯嗎?”
石楠的聲音從簾子外傳進來,給瑩月解了圍。
她也不多想了,忙轉身起來:“嗯,擺吧。”
一時用過了飯,飽足之後,精神更易困倦,方寒霄直接躺回了炕上,瑩月沒這麼早困,但在他無聲的堅持下,還是跟著他一起歇下了。
方寒霄精力不足,一時倒也不想幹什麼,規矩地抱著她親了一會兒,各自親到手腳酥軟,就滿意地翻身睡了過去。
睡得早,他醒得也早。
天還沒大亮,屋子裡外都靜悄悄的,他很精神地醒了過來——有一點是被壓的。
瑩月畏寒,炕到這個時辰,溫度降了些,變得溫溫的,察覺到身邊有更熱的熱源,她睡夢中卷著被子就過來了,抱湯婆子一樣把方寒霄抱著,一隻腿還非常不淑女地壓到他身上。
方寒霄被壓得瞬間就更精神了。
他心猿意馬地伸手去撈她,才摸著她柔軟的背——
砰砰。
外面傳來敲院門的聲音。
“誰呀?!”
從廂房裡傳出丫頭睡意朦朧又帶著不耐煩的應答聲。才下過大雪,地上積著那麼厚的雪,誰願意早早起來出去。
“快開門,有急事!”外面喊著。
過了片刻。
Advertisement
外面接連兩道開門聲,一道是廂房門,一道是院門。
不知丫頭和外面的人說了什麼,很快,又一次敲門聲響起來了。
這次敲的是正屋門。
“來了,來了。”是玉簪的聲音,她從暖閣那邊跑出來,把門栓抽開了。
“建成侯府薛大爺來,說有急事找大爺,人在外面立等,說十萬火急,請大爺現在就出去!”
“什麼事這麼急——好的,知道了,我現在就傳話。”
不用傳了,方寒霄全部聽見了。
他慢慢地手往下滑,把瑩月壓著他的那條腿移開,然後慢慢地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這兩個動作雖然緩慢而簡單,但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自制力。
他把頭發隨便束一束,控制自己不要轉頭,步履重重地出去。
薛嘉言正在前院待客的小廳裡等他。
薛嘉言來得真的太早了,沿途道上的雪還沒有鏟去多少,一些下人拿著掃帚木锸等器具剛開始忙碌。
見到方寒霄過來,他丟下茶盅,就迎上來,大嗓門嚷道:“方爺,大事不好了!”
方寒霄皺眉,薛嘉言為人雖然有點咋呼,但也不是無風起浪之人,昨日分別後他們進宮繳差,難道是出了什麼大岔子?
不應該啊。
他們該備的證據都備得很妥當,便是最後鹽梟的供詞蹊蹺之處,於星誠與他商議過,也是準備原原本本奏報的。於星誠不願意拿糊塗賬去敷衍皇帝,在得其全功與實事求是之間,他選擇了後者。
方寒霄匆匆和他進去,不等坐下,就寫了一句問他。
薛嘉言伸頭一看,卻搖頭:“方爺,不是這個,我們挺順利的,皇上聽過了於憲臺的稟報,就下旨把人犯先都關大牢去了,讓我們把檔案也都移交給刑部,這罪一時半會定不下來,得再過一道復審。昨日雪太大,簡單定了個方案,皇上就讓我們先回家了,休息兩日,再說。”
遇刺一案是案中案,一案還連著一案,被牽拖出來的應巡撫這個級別的官員於星誠可以參可以審,但最終定罪權不在他手裡,也不是他一言可決,最終怎麼樣,案情是否確實,朝廷這裡還是要把一把關的,這不是一兩天的事,程序走下來,得有一陣子。
方寒霄不解,擱筆看他。
不為此事,還能有什麼值得他不在家休息,七早八早地跑過來?
“方爺,你聽說了沒有?我倆,要做親家了!”薛嘉言坐到椅子裡,一拍大腿,告訴他。
方寒霄:……
他漸漸面無表情。
然後目光遊移,不自覺地在左右梭巡,想尋個什麼趁手的物件,砸到不靠譜的友人腦袋上去。
就為這破事,把他從被窩裡叫了出來?!
薛嘉言對自身的危險毫無所覺,兀自滿臉震驚地向他道:“方爺,你是不是沒聽懂什麼意思?你聽我跟你解釋,你就知道了,你也得嚇一跳——我那大堂姐,就是我大伯父家的,跟你那個堂弟,也就是你二叔家的,定親了!”
這關系叫他形容的反而復雜了,其實也就是幾個字:在他們外出公幹的這段時間裡,薛珍兒跟方寒誠正式定下來了。
方寒霄對此很漠然。
他早知道有這一天,無非早晚而已。
但薛嘉言不知道,他昨日到家時才聽母親陳二夫人說了,剛聽見堂姐有了再嫁的人家,他還挺好奇,心說他堂姐想開了,等一聽人家,噴了一地茶水。
“我們府上還好,大堂姐總是嫁過一回,雖說方寒誠那小子酸得十分討厭,但單論門第,是很匹配得過去的,大堂姐結這門親事,算劃得來。可你二叔真是——他真是能下狠心啊!”
不是他要貶低自家堂姐,此時風氣就這樣,寡婦再醮,與初婚出閣就是要差了不少。因此他不得不佩服方伯爺,這都幹得出來。
方寒霄連個點頭都懶得給他。
薛嘉言對此有自己的解讀:“方爺,你是嚇著了?還是心情不好?唉,怨不得你,我都頭疼我大伯父暗地裡那一出,這可好,你二叔又摻和進來了。真是,他們到底想搏多大富貴才足夠啊。”
他抱怨。
方寒霄不想說話。
跟啞巴聊天有個好處,他不回應的時候,別人一般也不會有多大期待,會自動給出他說不了話的解釋,薛嘉言就繼續說自己的:“我娘說了,他們這親事定了以後,昏禮的日子趕得還挺急,年前就預備完禮。算算日子,最多不會超出一個月,我大堂姐就得進你們府門了——天哪!”
他哀嘆一聲,哐當往椅中一仰,“我就出去一趟,回來就變成這樣了。方爺,你說鬧這麼亂,咱倆以後可怎麼敘?”
方寒霄終於瞥了他一眼,拿起筆寫:你伯父嫁女,有你多大事。該怎麼敘,怎麼敘。
薛嘉言愣了一愣:“是沒有我什麼事,我備份禮也就得了。不過你可是——嗯,”他對於方寒霄至今連個驚訝的眼神都沒有還是有點不滿意的,覺得他也太沉得住氣了,因此不懷好意地擠著眼,打趣他,“我堂姐那個心思,你知道的。她過了門,小嫂子要是多想了,方爺,你的日子就不那麼好過啦。”
方寒霄聞得這一句,隻是一嗤,他有什麼不好過,他一頭撞來,壞了他的好事還差不多——
不過,方寒霄想到此處,忽然又皺了皺眉。
他忘了,屋裡還睡得香甜的那個小東西,好像,醋勁是一等一的。
第85章
年底的京城變得分外忙碌熱鬧起來。
應巡撫蔣知府案中案是一樁,延平郡王到京是另一樁。
郡王們還是有些顧忌,除了宮裡之外,不好擅自往文武大臣家中去刷存在感,但彼此互相拜訪就沒有妨礙了,延平郡王到京第一日,早於他進京的潞王家的寶豐和懷慶兩位郡王就雙雙上門去了。
從排行年紀論,延平郡王最長,潞王家兩位郡王都需喚他一聲哥哥。
也是為了等這位倒霉遇刺的哥哥,寶豐懷慶雖然往皇帝跟前打過好幾圈照面了,但婚事還沒有辦,要拖著等延平郡王先娶。
寶豐懷慶二郡王對這個倒是不著急,上京一大任務就是娶親,娶了,說不定就得回封地去了,不娶,滿可以多賴一陣子,能賴到年後去,更好。
延平郡王人到了京,也沒有立刻提起來親事,他得先把身上的案子結了。
雖則他是受害者,但此事不了,背著個案子成親,總覺得好像有點晦氣。
他就到皇帝跟前哭。
這當然是很值得哭的,三郡王赴京,就他差點把命丟了,憑什麼,多冤哪?
他站在於星誠那一頭,不認同是鹽梟的人行刺他,這無法解釋那個閹人的存在,就算他是個天閹,那些鹽梟兇徒在知道他的身份以後,都已經嚇得連夜逃跑了,又何必再潛伏回來放火呢?如果他們行事當真嚴密到這個份上,那一開始就不會發現不了他的官家身份,隻把他當成普通肥羊想宰一把。
不過出乎朝中眾人意料的是,他否認掉鹽梟後,沒有掉頭去咬韓王一口。
他的兩位郡王堂弟為此心中疑惑,聯袂又到他門上坐了坐,想探聽個口風——這麼現成的證據不咬韓王,該不會在後面等著,想乘他們不備咬他們潞王系一口吧?
延平郡王否認了這一點,然後在堂弟們的再三追問下,似乎不得已般說出了實情:若咬韓王,於星誠將上奏章,三王一起連坐遭殃。
延平郡王倒不怕堂弟們說出去,在這一點上,他們串在同一根繩上。他不敢說,寶豐懷慶也不會敢說,萬一說了,那也不要緊,起碼於星誠將無法再獨善其身,得到皇帝跟前好好解釋去了。
是的——延平郡王也不傻,於星誠找他說過那番話後,過去幾天,他慢慢回過了一點味來。
於星誠這個看上去鐵面無私萬事秉公的純臣,難道居然是傾向於韓王的?
他沒有證據,從表面上看,也完全看不出來於星誠能和韓王有什麼瓜葛。
於星誠的姻親徐家如今在皇帝的擺布下,形成了一張局面很復雜的網,但這張網無論是往潞王伸,還是鋪向他們蜀王系,和韓王都應該沒有幹系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