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寒霄一邊心不在焉地洗漱,一邊繼續聽著裡間的動靜。
瑩月終於出聲了:“沒事。”
“沒吵架。”
她剛睡醒,人可能還躺著,聲音顯得比平時還軟一點,她也沒想到要收斂聲音,就是正常音量。
方寒霄聽得清楚,心頭那股悶不覺就下去了。
聽她這樣說,玉簪的聲音也輕松並且大了起來:“那奶奶還躺著,嚇我一跳,大爺都起來了。”
她聲音又壓低了,但因為裡面摻上了喜悅之情,壓抑不住地比先還是大了一些:“——奶奶,難道是圓房了?”
裡面靜了片刻。
“嗯。”
方寒霄:……
他驚的,原要吐出來的一口漱口水生生咽了下去。
嗯?
他怎麼她了,她就“嗯”了?!
裡間,玉簪歡喜極了,乃至都念起佛來。
方寒霄目光一轉,發現站他旁邊的石楠也是滿眼放光,還輕輕捂住了胸口,一副替她主子操碎了心終於放心下來的模樣。
……這都什麼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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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瑩月不開心,她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委屈,說玉簪:“你別念了,你不知道我早上醒來,都嚇死了。”
方寒霄喉間齁鹹,默默想,他現在也很驚嚇。
然而瑩月的話還沒有完,她接著道:“你快想想,我會不會有寶寶呀?要是有了怎麼辦?我一點都沒有準備好,唉。”
她聽上去很認真,因為她是真的以為圓房了——親了,還睡在一張床上了,這還不算圓房嗎?
徐大太太什麼都沒教過她,就這點知識,還是她嫁過來以後被丫頭們圍著嘮叨知道了的。
她這句話沒有說出來,但方寒霄已經終於弄懂了她的腦回路。他默默重新喝了口水漱口。
他也沒有準備好,好嗎?
……
養個像她那麼笨的寶寶,要操多少心啊。
第54章
方寒霄捏著燃剩的半截香,回到了靜德院。
他原來打算借方老伯爺直接去找方伯爺的晦氣,但他現在心情好了,又不想這麼做了,方伯爺想玩,那就陪他玩玩。
他跟方老伯爺打了聲招呼,說過午時要出門一趟。
方老伯爺精神矍鑠,眼睛都樂得眯成了一條縫:“去吧,去吧!”
孫子之前圓沒圓房他不知道,但夜夜都宿在靜德院裡是明擺著的,看在他白日往新房的腳步總算漸頻,方老伯爺忍住了沒有催——看看,他老人家的等待是值得的!
哎呦,他先要個小重孫還是重孫女好呢?想一想都不錯啊。
方寒霄:……
隻能當做沒有看見,回屋倒頭先補一場眠,直睡到近午,爬起來抹了把臉,換衣裳往新房去。
才進院門,已聞到一股濃重的雄黃味,看來是撒過一圈雄黃粉了。
丫頭們正擺飯,瑩月暫沒過去,坐在書案前,埋著頭。
方寒霄走近了,才發現她對著那支碧玉管筆發呆。
筆已經摔成了兩截,碎倒不算很碎,但也肯定用不成了。
他不從房門進,直接隔窗取了支筆——他這個動作驚動了瑩月,她咣當就往身後椅中一退,然後站起來要跑。
方寒霄早上時洗漱完就走了,沒和她說話,她當時松一口氣,沒想到他這麼快又回來了。
她不知自己要跑什麼,可能大概有那麼點糊裡糊塗地“圓了房”,短時間內還難以面對他的意思。
這時方寒霄簡單幾個字已經寫完,拿起紙張對著她晃了晃:街市,去不去?
這五個字瞬間黏住了瑩月的腳步。
她肩膀還縮著,眼睛已經亮起來,但一時沒有答話。
方寒霄把紙筆放下來,轉身要走,瑩月忙道:“我我去!”
她從沒有去過街市呢,前幾次出門都隻是坐在馬車上看,但方寒霄這個意思,顯然是可以下來逛逛——或者專門就是逛去的,她紅著臉跟他確認:“我可以進鋪子裡嗎?”
方寒霄點點頭,重拿起筆敲了敲那支斷筆,然後寫:把這帶著,去修補一下。
還可以修補呀。瑩月出去的心頓時更盛了,連忙點頭:“好。”
她遲疑片刻,邀他,“你用過午膳了嗎?”
沒吃快點一起吃,吃完好出門。
方寒霄搖頭,寫:我們出去吃。
“哦哦。”瑩月又是忙著點頭,她也沒有在外面吃過飯,感覺方寒霄的每個提議都切到她心坎裡。
她聽話走回到書案前,拿兩張宣紙把斷裂的筆包起來,又去立櫃那裡,把她的碎銀都拿出來,玉簪石楠這時候也過來,幫著找了個荷包把碎銀裝好。玉簪有點擔憂,低聲道:“奶奶的身子出門能支撐嗎?”
瑩月茫然:“我沒事呀。”有什麼不能支撐的。
玉簪也不很懂,是早上時別的丫頭們知道了“圓房”的事,七嘴八舌說起來的,言辭中都覺得瑩月現在應該比較虛弱——那六丫頭進房的時候,方寒霄已經走了,玉簪石楠圍著瑩月在恭喜,六丫頭不好問其中細節,長房上一輩的方大老爺和方大夫人已逝,諸如貞帕這樣的物件不是她們丫頭有資格驗看的,隻能從眼前推算。
那麼,方寒霄天明才走是明擺著的,這麼大的事,也不可能瑩月主僕三人都弄錯,可見是真的確實的了。所以,她們也都照著真圓房的路子在提供意見了。
石楠想了想:“奶奶應該是歇過半日了,所以好了。”
方寒霄咳了一聲——借以把他快衝到喉嚨的笑意壓回去。
一個傻姑娘帶兩個傻丫頭,這組合虧得能混到今日。
但瑩月以為他是在催促,忙道:“我好了,來了。”
就往外走,玉簪石楠她還是帶著的,別的丫頭照舊留下,已經擺好的飯菜就給她們用,也不浪費。
很快,他們坐在出門的馬車上了。
在車上,瑩月想起來,目不斜視地跟他道:“點香的是叫曉霞的那個丫頭。”
方寒霄心中一訝,還存著的淡淡笑意消去了,轉頭看她。
“你昨晚上有去滅香嘛,”瑩月小聲解釋,“還問我是誰點的,我當時以為你不喜歡那個味道。但是早上的時候,你——你又進來,把剩的半截香拿走了,我覺得好像不對,丫頭們來的時候,我就問了一下。”
方寒霄早上沒和她說話,但有進來過一下,她當時還害怕著,不敢看他,又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就看到了他這個動作。
這次車裡是放了紙筆的,方寒霄寫:怎麼問的?她肯說?
瑩月道:“我找了借口,說香很好聞,問是誰點的,是府裡領的還是外面買的,還有沒有了,她就站出來了。”
方寒霄訝異又贊許地看她一眼,這個問話聰明到刁鑽。
那個曉霞一定以為自己的所為正好切合了她的心思,助了她一把,所以才敢站出來承認。
瑩月卻很困惑,扭頭求助地看他:“她雖然認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顯得很得意,還覺得我應該賞她似的,我怕她看出來我套她話,隻好給了她一塊碎銀。不過,她為什麼這麼想啊?她不覺得自己有可能做錯事嗎?”
方寒霄:……
他無語著,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能說什麼,正這時,見到瑩月飛快又把臉扭回去了。
她不來這個小動作,坦然一點,方寒霄沒想怎麼樣,她一這樣,他那點惡劣心思又來了,像調戲民女的惡霸一樣,把她逼到角落裡——這很容易,馬車上本來就這麼大點地方,然後湊上去親一口。
柔軟的唇與唇一碰,瑩月心髒劇烈地跳起來。
她整個人驚羞得也險些跳起來,這可是在外面,還是白天!
她勉強壓著,什麼動作都不敢有,瑟瑟縮著,聲音也壓得低低的,怕叫人聽見:“——你酒還沒醒嗎?”
方寒霄退回去,隨意寫:醒不了了。
瑩月一看,就很悶,她覺得她被敷衍了。過一刻,才有點不甘又不解地道:“你是不是也在得意?”
都為什麼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