瑩月不願意放,仍舊捂著嗚嗚地道:“窩沒事。”
但她拗不過方寒霄,還是讓拉下來了,而且掙扎之間,手腕還把自己的領口磨得扯開了一點。
夏日衣裳本來單薄,方寒霄的目光不覺就偏了,他喉間幹了幹,發現他沒有想錯,她到他家來,是真的越養越好,頸間連著鎖骨一塊,白嫩得都似乎在瑩瑩發光。
瑩月本來閉著眼睛——她怕看見他笑話她,手被拉下來的同時就把眼睛閉上了,誰知他什麼動靜也沒有,她眼茫然一睜,就發現他眼神的落點不對。
她低頭一看,臉紅透了,忙把領口攏好,慌慌地衝了他一句:“你看什麼。”
她要不說,方寒霄也就退後了,被說了一句,他不但不退後,還又往前逼近了一點,把朗眉星目直逼到她眼皮底下去,以便她能充分領會他的意思:就看。怎麼啦?
瑩月:“……”
她慫慫地縮在椅子裡,頭都要仰過椅背去了,認輸道:“不,不怎麼。”
方寒霄若有所憾——她太識時務了也不好。
他慢慢直起身來,算是放過了她。
然後他去拿了放在書案上兩張疊好的宣紙,連同揉皺的那張一起,走了。
瑩月屏息直到他出了房門,一口氣終於松出來:“哎呦。”
不要說別的丫頭們了,玉簪石楠都面面相覷——這樣還能走了?剛才那氣氛,她們簡直在屋裡都呆不住!
“大奶奶——”
玉簪要說話,瑩月先一步跟她訴苦:“我牙齒好酸,怎麼辦呀。”
玉簪心疼又好笑,隻好把話頭吞回去,轉而道:“大奶奶覺得酸了,怎麼不停下來,幸虧大爺來攔了一攔,不然得更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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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的時候不覺得嘛。”瑩月並且別扭他剛才看她的目光,還倒告他一狀,“要不是他佔了我的位置,我沒事做,也不會隻能吃這個。”
石楠一邊倒水,一邊笑:“好,好,都怪他。來,大奶奶快多喝兩口水。”
瑩月“嗯”了聲,接過茶盅一邊小小地抽著氣,一邊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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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方寒霄回到靜德院裡,笑意才漸漸收住,然後將信件密密封口,乘晚叫了人來,命他明日天一早就走,將信送往南邊去。
第49章
且說蜀王劍走偏鋒的操作效果不錯,看上去是搏到了一點聖心,皇帝不但很快首肯了,沒幾天,還下詔禮部讓研究一下具體怎麼給蜀王選出個合適的兒媳婦了。
不過,不足之處在於,這操作很易效仿。
潞王最大的優勢是什麼,兒子多呀,足足六個,總能挑出個把適齡的來跟風蜀王。
他的封地河南離著京城更近,禮部還沒把方案研究出來,潞王依樣畫葫蘆的奏章已經飛馬送到京了,並且他表的忠心分量還更足——他到婚齡的兒子有兩個,自謙自己眼光一般,這兩個兒媳婦,都求皇帝給他掌掌眼。
遠在蜀地的蜀王作何感想暫不可知,這一下子,是給朝廷找了個小小的麻煩。
本來隻要選一個未來的郡王妃,現在好了,要選三個——並且這裡面還很可能要出個將來的太子妃乃至皇後,朝廷不能不慎重一些。
禮部為此請求皇帝,最好再派個協同的部門一起來操持這件事,本來從前朝廷按需配發宗室媳婦的時候也不是禮部獨自甄選的,實際上是由宗人府牽頭,禮部協理。
但當時的宗人府和現在也不一樣,當時宗人府的宗人令都由諸王擔任,後來隨著分藩,漸漸轉為由勳戚大臣攝府事,再後來,宗人府所管轄的事務進一步縮水,基本都掛到了禮部名下,宗人府實際就剩個名頭了。
如今的宗人府,連自家整理個玉牒都要從翰林院臨時抽調人手,別提還能幫禮部的忙了。
給蜀王潞王選兒媳婦這事呢,皇帝打從內心是沒有多麼重視的,看在這裡面有一個將來可能變成自己兒媳婦的份上,才交待給禮部,自覺面子情上是很過得去了,誰知禮部謹慎,見潞王也摻和進來,形勢有點不分明,不願意獨自承擔這個責任,要再拉一個下來——禮部尚書上書的理由也很充分,本來從前就不是禮部自己選的啊,經驗不足麼。
這一拉,皇帝有點煩了:多大點事?選個宗室媳婦,至於要兩個中樞部門一起辦,多少國家大事還忙不過來。
皇帝就要駁回去,不過被內閣攔了一下,幾位閣老勸說之後,最終折中成再派個勳戚大臣去總領,這個人選沒費多少工夫,定成了承恩公。
承恩公府是先元太後即皇帝母親的娘家,老承恩公已逝,如今承爵的是先元太後的哥哥,皇帝的舅舅,由他出這個頭,各方都沒甚話好講,禮部尤其滿意——就算哪裡不妥,皇帝親舅舅也有份,要麼大家一起怪,要麼就一團和氣,糊弄過去算了。
事情到這裡,本該差不多了,可是趕巧,方伯爺被親爹方老伯爺訓了一頓,意識到肥差雖好,然而望梅不能真的止渴,總算醒悟了一點,打算通通門路,先湊合找樣差事幹著了。
他一眼就盯上了這件事。
正愁賦著闲,沒合適的門路搭上諸王的線,提前領張從龍的號牌,這不就來了嗎?
勳戚這裡皇帝已經委任了承恩公,誰都不可能從承恩公手裡奪食——先元太後去得早,皇帝在繼母手裡疑似還受過罪,越是這樣,越是想念自己的生母,所以自登基以來,給承恩公府加過幾回恩了,平常的賞賜更是從來沒有斷過,人人都知道承恩公承的是第一等的聖恩。
不過,方伯爺也不求能踩下承恩公,他能擠進去,混個協理的名頭就夠了,畢竟承恩公快過七十大壽的人了,要說沒精力操辦什麼,再給配個助手湊合是說得過去的。
方伯爺沒這個顏面去皇帝面前自薦,但是承恩公有跟皇帝主動要的顏面,隻要他肯開這個口,皇帝不會在這點小事上駁舅舅,一定照準。
要承恩公開口不難——給錢就行了。
承恩公年年受賞,當然並不缺錢,可是他得為以後想想,皇帝這樣,下一任登基的天子很可能跟他家再沒有血緣上的牽系了,那不得乘能撈的時候多撈點。
方伯爺把銀錢給到位了,承恩公收錢辦事,非常痛快,當天就進了宮,一句話的功夫,把方伯爺塞進了選妃小組裡面。
於是至此,本來一樁不大的事,滾雪球一般,滾到了現在這個規模,把京中各方的眼光都吸引了過來。
方老伯爺聽說了,不太滿意,把方伯爺找去:“你摻和這事幹什麼?找點實事去做才對,這種事辦得再好也不算什麼功績。”
方伯爺自己很滿意,心情好,態度也好,陪笑道:“爹,慢慢來,實事哪裡說有就有。”
差事派都派下來了,不能再還給皇帝去,方老伯爺想想隻得罷了,隻又說了他兩句:“少瞎出頭,多跟著老國公爺行事。”
方伯爺面上諾諾應了,心裡不以為然,掉頭去了。
方寒霄從耳房出來,目光幽深難辨,追著他一路出了靜德院。
方老伯爺轉頭看見他,隨口抱怨了一句:“看看你二叔,他一個大男人不知怎樣想的,摻和那些事幹什麼。”
當然是自以為有利可圖了。
從方伯爺的角度來說,他能抓住這個機會還真算是不錯的。
但有他摻和進去,會產生什麼變數就難說了,方寒霄因此板著臉看了方老伯爺一眼,轉頭又進去了。
把方老伯爺看愣在院子裡:“——嘿,這臭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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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態在不斷進行中。
禮部會齊了背鍋的人選,終於放心地把選秀方案呈送給皇帝了。
這方案其實不難拿,照著從前成例,適當刪改就是——選取年十四到十七者,容德端厚,家法嚴整,父母俱存之官民女子,其中禁顯職官員,禁樂戶,軍匠及父祖有過犯等等門戶。
各藩婚姻原已是在各自當地選配了,但現在蜀王潞王將這個權利上交給皇帝,河南還好點,朝廷不可能大老遠到蜀中把那些符合條件的女子們運送到京,所以這個選秀範圍一總都定在了京畿附近。
方案在御案上放了兩天,御筆批示照準。
消息很快在朝堂上傳揚開來,許多官員對此深有興趣,專注觀望,但說到響應者——寥寥。
本朝防外戚是歷代以來防得最狠的,對有志廟堂的人來說,家裡出個郡王妃,不是榮耀,而是災難。
先帝時就有過一黃姓男子被選為王女儀賓,當時不知怎麼通過了,後來為人上奏舉報,這男子父為開封府知府,兄為吏部文選清吏司主事——品級不高,但是有權,非常有權,因為這個部門其中一項職能是管著文官的選補升調。
被舉報之後,黃父知府做不成了,直接變成闲住,黃兄大好前程也沒了,被外調出了京。
所以這些王妃郡王妃的名頭好聽,對官員來說尤其是清職官員來說,毫無好處,避之唯恐不及。
哪怕眼下這三個裡面有可能出太子妃也一樣——皇子外戚一般要避嫌的,從此都隻能做個富貴闲人。
不過,話說回來,對於那些低品級胸無大志一生就是要浪蕩的闲職官員來說,掙個外戚名頭又還值得考慮一下了。
比如說——徐大老爺。
徐大老爺自己是不會想起來這一茬的,別人不過胸無大志,他是胸無點志,被人提醒之後,才想起來自家踩著線似乎算是符合那個標準的——
提醒他的人是惜月。
徐大老爺常在外面混的人都沒關注這件事,惜月困在深閨,本來更該一無所知。
隱在後面給她送這個信的人,是瑩月。
瑩月一般是在深宅大院裡,從何處得來的消息,那是不問可知了。
方寒霄生出這個念頭,算是靈光一閃。
瑩月是被他叫到靜德院去說這件事的,她其實並不想去,因為她現在真怕見方老伯爺——隻怕又要被塞銀票。
但不去也不行,隻好磨蹭著去了,院子裡沒見到方老伯爺,她松一口氣,忙忙放輕腳步走到耳房裡。
見到方寒霄正坐在裡面,她有點好奇地問:“叫我來做什麼?”
方寒霄一般有事都是自己去新房或是派人去傳話的,特特把她叫過來,還是頭一回。
方寒霄站起,去把門關了,然後才回來,把自己已經寫好的一篇紙推給她,示意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