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楠跟她後面出去,她可不是白勸瑩月的,她也有自己的話想說呢,一見把瑩月勸動了,忙和玉簪使了個眼色,兩個人一左一右地陪上瑩月了。
“大奶奶,”玉簪先笑著開了口,“中午把大爺叫來一起用飯吧?大爺總是一個人在那邊院裡,怪孤單的。”
孤單?
瑩月噗哧笑了,她覺得這兩個字實在放不到方寒霄身上去。
玉簪見她這反應,無奈了:“大奶奶!”
“別生氣嘛,我不是故意的。”瑩月安撫她。
石楠性急,挨著瑩月把話直接說了:“大奶奶,現在跟之前可不一樣了,我們真得抓緊點,你看昨天那個什麼大姑奶奶,大爺過來了,她那個眼神,跟長在大爺身上了一樣,可不知羞!”
她說著,很有點氣憤,跟薛珍兒已經佔著了方寒霄多大便宜一樣。
瑩月道:“是嗎?”
她沒有注意看,方寒霄過來直接就牽她手了,她哪還留心得到別的。
石楠重重點頭:“是!我後來找著他們家的丫頭打聽了,那個大姑奶奶應該是在家守寡的,她自己的男人死了,想另外找就另外找去,大爺已經是有家室的人了,哪是她想得著的,真是不要臉。”
玉簪昨日沒跟到淨房去,但在回來的馬車上石楠就已經告訴過她了,當時怕瑩月出門一趟疲倦,沒有立刻來勸,但兩人早已商量好了,歇一歇,找著了機會一定要好好跟瑩月說一說,不能再由著她了。
已經成親的的兩個人,一個多月了,還各住各的,跟過家家似的,這怎麼成呢,要是叫別的妖精們乘虛而入了,哭都哭不及。
她就在另一邊也緊著勸:“大奶奶,我覺著大爺人真的挺好的,如今這日子,比我們從前在家裡過得還自在些,是不是?”
吃著他的,用著他的,還跟他去看了非常好看的戲,這時候再要說方寒霄壞話,瑩月自己也覺得說不出口了,猶豫著,點了頭:“嗯。”
兩個丫頭見她松了口,都精神一振,石楠忙跟著道:“那大奶奶也熱絡些,別怕,大爺說不了話,他就是不高興,頂多抬腿就走,不會罵人的——總不至於特地找張紙來寫著罵罷,大奶奶這樣的性子,不可能把他得罪到那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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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院裡澆花的宜芳在旁聽見了,甚是無語——真是什麼主子養什麼丫頭,大奶奶從娘家帶來的兩個開頭幾句還說得像樣,很快就歪了,什麼叫“寫著罵人”,這勸主子,哪是這麼勸的!
她是六丫頭之一,身上也是有任務的,把灑水的小壺一放,跟上來了,笑道:“大奶奶要請大爺過來用飯?吩咐我一聲就是了,我正好闲著。”
說著直接就出院門去了,腳步飛快。
瑩月叫都叫不及,傻了眼:“哎——”
玉簪石楠很高興,她們是不會這麼違背瑩月意願的,但是別人做了,那也不錯嘛。
玉簪忍著笑,還假惺惺地說了一句:“這個宜芳,怎麼這樣急,都不聽大奶奶的話,回來我要說說她。”
瑩月不傻,怎會聽不出來她的語氣,鼓了鼓臉頰,很沒威懾力地瞪她。
石楠就直接笑了出來,又勸瑩月:“我們都是為大奶奶好,如今真該為以後打算打算了,總不成一輩子就這麼混著過,你願意,大爺可熬不住,要是往屋裡收個把人,奶奶這樣的脾性,鬥得過誰?那是吃不完的虧。”
瑩月沉默了,她雖然天真,但那麼些書不是白讀的,知道樹欲靜風不止的道理。方寒霄真納了妾來,一個院裡呆著,那不是她想獨善其身就可以辦到的,她不找人麻煩,別人要找她事,以徐大太太之威勢,雲姨娘偶爾還能給她添點麻煩呢。
不過她心裡又想,方寒霄平時都不大理她,宜芳去叫,很大可能也叫不來,她倒也不用先就退縮起來。
便點點頭:“我知道。”
兩丫頭見了,都很歡喜,再接再厲地教起她來,告訴她等方寒霄來了,她要怎麼顯得溫柔賢淑一點,把方寒霄多留一刻是一刻,方老伯爺的病如今很有起色,不再需要方寒霄日夜隨侍,所以留他也不會有孝道上的顧慮。
說實話,玉簪石楠在大方向上是對的,但說到這些細節,就暴露出在男女之事上的認知不足了——說白點,比瑩月沒強到哪兒去。
院裡的其他丫頭假裝無意地靠近來,漸漸聽不下去,忍不住接棒,給出專業指點,非常直白粗暴——先把方寒霄在床笫間拿下,房都沒圓,緊著給他展示品德有什麼用?
怎麼拿下?非常簡單,纏著他,別讓他走啊。
“怎麼纏?要是纏不住呢?”石楠很有好學精神地問。
丫頭低笑:“這當然得看大奶奶的本事了。不過大奶奶是新婦,臉面薄,我出別的主意恐怕是為難著大奶奶。那就來最簡單的一招,裝病,心裡悶,就想要大爺陪著。”
石楠一拍巴掌:“這招好!”
不費腦,易實行,比她想的那些可強多了。
瑩月十分羞恥:“我不要!”
裝病勾引男人?這六個字才在腦子裡過一遍她已經要爆掉了。
“我要回房裡了。”她宣布,轉身往屋裡走。
沒有人阻攔她,但是她身後忽然傳來丫頭的請安聲:“大爺來了。”
瑩月一驚,轉頭看去。
方寒霄穿著一襲蔥白長袍,腰系革帶,正慢悠悠地邁著長腿走了進來。以他本身風採,再穿這個顏色的衣裳,入人眼簾直接就是四個字:玉樹臨風。
宜芳那丫頭去叫他,眼神十分活絡,不安分地轉來轉去,他心裡有數這不是瑩月使出來的人,不過,他還是來了。
原因?
不需要的,他也不想琢磨那麼明白,他往自己的新房來,還需要理由不成——他總是不來才說不過去。
而他來都來了,瑩月不能告訴他“我沒請你”,隻好悶悶地把這個“虧”咽了下去。
方寒霄比她自在,自顧就進了屋子。
石楠精神抖擻,道:“我去廚房,讓吳嫂子多備兩道菜!”
平江伯府主子們不多,一共隻有兩房頭,大房還隻剩了兩口人,所以都是公用一個大廚房。
吳嫂子應該是方寒霄這邊的人,新房這裡的飯食從她手裡過,從沒受過什麼留難,吳嫂子還十分用心,常常變著花樣地給送來——直到現在玉簪石楠在府裡熟悉點了,她兩個比在徐府過得也松快不少,闲工夫多,會自己去拿,吳嫂子才不送了。
瑩月在玉簪含笑催促下,磨蹭著往房裡走。
丫頭要不說纏著方寒霄那番話,她不會這樣不自在,跟方寒霄聊過一回戲文——基本是她單方面地,她心態本來已經好些了,但才那麼說過,方寒霄還隨後進來了,她覺著以他當時的距離應該是聽不見她們說了什麼,但疑心易生暗鬼,她就忍不住想萬一叫他聽見隻言片語的呢,他該怎麼想她,多丟人呀!
所以進了房,她也不走近方寒霄,隔著他好一段距離,跟中間劃了道楚河漢界似的。
方寒霄察覺到了,本來沒留心她,因此反而覺出不對來了。
丫頭說那些話的時候,他還沒有進門,他沒長順風耳,並沒聽見什麼,但瑩月這個反應是此地無銀三百兩,昨天還那麼吵他,連他閉上眼睛都不放過他,今天就翻臉不認人了。
小毛丫頭,哪來這麼些古怪。
方寒霄暫不管她,自己到桌前坐下,玉簪忙上前給他倒茶,又衝瑩月使眼色。
瑩月裝作沒看見,他坐下了,她就好找自己的位置了,走到書案前,拿起筆來繼續打腹稿。
隻是她先前一個人都沒想出來,現在屋裡有個那麼強的存在感,又哪還靜得下心去,想來想去,腦子裡被糊住了一樣,就是通透不了,找不著感覺。
方寒霄獨自坐著,感覺倒還不錯,她吵的時候很吵,安靜的時候也很安靜,要總那麼跟他嘰嘰喳喳,那他受不了,便裝樣子也難裝出來。
說不上來是什麼情形的氣氛中,石楠和另一個丫頭抬著食盒回來了,瑩月能若無其事跟他兩處坐著,不能分兩桌吃飯,隻好過去了。
怎麼說,這種不自在的感覺是會彌漫並進化開的,瑩月意識到自己把氣氛搞得奇怪了,正因為意識到了,又沒個臺階可下,她把自己困住,隻有更加不自在了。
巧的是那個教她裝病的丫頭還進來服侍,幫著擺飯,瑩月見著她,心內就發虛,同時堅定地想——她才不裝病,她幹不出來!
為了跟方寒霄表白她非常健康,讓他就算聽見了什麼也不至多想,她努力地吃著飯,還添了一碗。
她要求添飯的時候,方寒霄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瑩月覺得自己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不自在感就消除了不少,跟他微笑了一下。
方寒霄收回了目光,漫不經心地想:真的能吃。
怪不得這麼快把自己養圓潤了。
正用著飯,屋外來了一個丫頭,抱著一摞各色帖子信件,稟報:“周先生偶感不適,告了假,這是這兩日累積下來給老太爺請安慰問的文書,老太爺說,請大爺幫著分一分,該寫回信的寫個回信,別人一片好意,別拖延了寒了人的心。”
她說著,眼尖地瞥見窗下的書案,過去一放,腳不點地地飛快走了。
方寒霄:……
方老伯爺這是知道他來了新房,才有意這麼幹,把他拖在這裡久一些。
對方老伯爺的話,他不願意聽的往往就直接不回應,但他心裡有個度,並不事事都跟方老伯爺擰著來,十回裡違他八回,總也得答應兩回。
用過了飯,他就踱到書案前坐下,墨都是瑩月現成磨好了一砚池,他拆了信件,提筆便挨封回起來。
他忙著,瑩月正好不打擾他,新房是一明兩暗,共三間屋,她就輕手輕腳地走到另一邊做暖閣及半個庫房的小間裡,打算歇一會。
她有點不太舒服——吃多了。
方徐兩家生活水平不同,方家在飯食上要好得多,且也沒人克扣她的,瑩月比在徐家確實飯量見長,但再長,兩碗飯仍然超出了她的正常所用,盛都盛來了,又不好剩下,她勉強塞下去,就有點撐著了。
這感覺不好過,她躺到炕上,想睡一會都睡不著,隻覺胸腹間都好似被什麼噎著,她要了茶喝,想把衝下去。
玉簪起初不知道,依言給她倒了兩遍茶,瑩月喝了——她更撐了。
她臉都皺了,玉簪慌了:“怎麼了?可是吃著不新鮮的東西了?”
瑩月苦巴著臉:“……我撐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