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老伯爺抬手把紙打落,虎著臉看他:“不煩你還不去,隻是在這裡窩著,告訴你,老頭子煩你了!”
他不那麼確切地知道孫子和孫子媳婦還沒圓房的事,畢竟是祖父輩,不好問到這麼細——問了方寒霄也不會答他,但方寒霄這麼成天在他眼前晃悠,對他的抱孫大計顯然是不利的。
都有額外的勁頭動手了,方寒霄觀察了一下,覺得方老伯爺應該是不需要他整天隨侍在旁了,他把紙拿走,回頭做手勢自己要出去。
方老伯爺滿意點頭:“這才對,快去快去。”
方寒霄走出房門,收拾收拾衣裳,走了。
他沒去新房,而是一路出了伯府大門,找朋友聯絡感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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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那日必須的觐見之外,這是方寒霄自回來頭一次出門,消息很快報到了洪夫人處,不多時,又順著來到了瑩月面前。
瑩月正跟方慧在一起栽花。
花是從院門外挖來的一棵薔薇,一共有三四棵,不知怎麼冒了頭,瑩月瞧著它在牆根下長得挺好,想著它是野花,又就長在她院門外,動了應該沒事,就挖了一棵進來。
正挖著土,方慧來玩了,一看很有興趣,笑嘻嘻地蹲下來跟她一塊挖。
兩個人都上了手,弄得手上髒兮兮的,瑩月是習慣了,她在家時就兩個丫頭,好多事她要跟著上手做的,方慧不一樣,她打出生還沒弄到這麼髒過,把王氏看得連著嘆氣,但方慧就不肯走,就要蹲那,她也沒辦法,隻能盡量看著讓她別再把泥蹭臉上去。
方慧還樂著呢:“嬤嬤,回去我們也找一棵種著,自己種花原來這麼有意思,你從前都隻讓丫頭玩。”
王氏忙著替她把滑下來的袖口又卷上去一點,道:“小祖宗,那可不行,你喜歡,去花房要兩盆就是了。”
這哪裡是玩,方慧從沒經過的才以為趣事,對大奶奶來說,就是在家幹慣了活,隻是這話王氏不好說出來。
方慧不依:“為什麼?我就要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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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笑道:“大爺要看見我把你帶成個髒娃娃,我可沒法交待。”
方慧被“髒娃娃”三個字逗得咯咯直笑:“有什麼可跟他交待的?嬤嬤,他要罵你,我護著你!”
王氏無奈搖頭:“那我可謝謝姐兒了。”
瑩月在旁一邊拿找到的一塊小片板把土壓得嚴實一點,一邊聽得跟著笑,她習慣了安靜,但很喜歡方慧過來,她是個爽爽快快的小孩子,跟她在一塊很輕松。
正說得熱鬧,六丫頭之一過來了,無意般輕聲道:“大奶奶,大爺出去了。”
瑩月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舉著木片道:“哦。”
跟她說幹什麼呀?她又管不著方寒霄。
她扭了頭,向丫頭望了一眼,見她好像也沒什麼別話再說,就扭回頭去,繼續拍土了。
丫頭愣著,方慧撵她:“站開一點,你擋著我的陽光了,這花要多曬曬太陽才好。”
丫頭低頭看了看地上的一個土陶花盆,盆裡歪歪扭扭種了棵小薔薇,時令沒到,一個花苞也沒有,隻有幾片綠葉子顫巍巍地舒展在盆裡。
她下意識聽令站開了,然後才想起另找了句話,闲聊般地道:“大爺最近還是頭一次出門,不知道辦什麼要緊事去了。”
方慧直接道:“管他幹什麼去呢。”
瑩月附和地點點頭,就是。
方慧看她的木片也有趣,跟她要求:“大嫂,我也想壓一壓土。”
瑩月就把木片給她,柔聲告訴她:“輕輕的,不要拍得太嚴實了,也小心別碰到葉子。”
她的舌頭已經好了,現在說話都恢復了正常。
方慧嗯嗯應聲,把木片接過去半玩半拍起來。
丫頭:“……”
她實在找不到話縫了,也不敢太明顯,悶悶地走開出門,她的行動還是很自由的,瑩月根本不管她,她順利地走去了正堂,回了洪夫人話。
“大奶奶不知道大爺的去向,也不知道他做什麼去了。”
距徐二老爺來訪已過去半個多月了,洪夫人讓更盯緊了新房動向,但再沒有任何的有用信息可以回報,丫頭心頭也有些忐忑,怕招來洪夫人的怒氣。
洪夫人的臉色倒還好,她往新房塞了那麼多眼線,方寒霄和瑩月根本還沒圓房這件事她起碼是可以確定的,此時聽了,不過皺了皺眉:“這兩個人真是——”
方寒霄還罷了,他不滿意瑩月不想去新房很正常,瑩月新婦進門都一個來月了,據丫頭回報,她也就那麼呆著,從不主動去俯就,想著把男人的心捂回來,對自己的獨守空房,她好像一點都不著急。
“那她做什麼呢?”洪夫人問了一句。
丫頭無奈地道:“種花。”
“前天曬書,昨兒讀書,今天種花。”洪夫人自語了一句,“她這倒挺自在。”
丫頭心裡悄道:可不是嘛。
以她的觀察,大爺來的時候大奶奶才比較緊張,他不來,她可自在了,坐那看書一看看半天,大爺弄了許多宣紙來,她還把宣紙裁了又黏成雙層的做書皮,把她幾本翻太多了已經呈散架趨勢的書都包起來,又拆了斷裂的書線重縫,就這活,一幹能幹一天不帶動彈的,可投入了。
作為新婦,這位大奶奶唯一幹的像新婦的事就是把她的嫁妝理了理,以後的時間就全耗在這上面了——這叫什麼事啊。
要說伺候這麼位主子呢,那是極好伺候的,瑩月不管家,沒家務要理,她那些書,她自己在理,別人沾手她好像還有些舍不得,除此外不過衣食二字,一共八個丫頭就管這麼點事,那真是閉著眼睛也給伺候完了——更別說她還不挑,穿什麼都行,給什麼吃什麼。
但作為眼線,丫頭就覺得可太難做了,瑩月搗鼓的事情超出了她們的理解範圍,有時候想給洪夫人回報,都尋不出個準確的詞。
洪夫人又問了一句:“她也還是沒管你們?霄哥兒也沒問過?”
丫頭點頭:“是。”
她們去之前都是受了洪夫人許多嚴厲叮囑的,也做好了她們去意可疑,可能要面臨的一些勾心鬥角的準備,結果,什麼也沒發生。
丫頭想來想去,終於想到了一件事可以回:“大奶奶的兩個丫頭,倒是時不時勸著大奶奶多和大爺處處。”
洪夫人:“然後呢?”
“大爺總不來,偶爾來了也很快走了,她們也沒有什麼辦法了。”
洪夫人揉了揉額頭:“怎麼就沒辦法了?這兩個廢物沒辦法,你不會幫著想想?”
丫頭:“——我?”
洪夫人已經定了主意,想知道方寒霄的更多訊息,必須首先得能接觸到他,他如果都不去新房,那她在新房塞那麼些人手有什麼用?那六個都算是她得力的人,難道還真都耗在新房裡伺候人去了。
“對。”洪夫人道,“你跟那幾個也說說,以後多勸著大奶奶些,她不懂,你們教她懂,這也是為了她好,不得夫婿喜歡的日子好過嗎?”
看大奶奶那樣,她可能覺得挺好過的——丫頭心裡這麼想著,不敢說出來,諾諾地應了聲。
怕完不成任務以後挨罵,丫頭到底含蓄地提了句:“婢子看大奶奶那樣,是真正養在深閨的姑娘,雖是嫁了過來,可這上面,可能還全未開竅——”
這個洪夫人也是知道的,她看瑩月就是枚青果子,沉思片刻,道:“你先多勸著,實在不成,我自有一定成事的辦法。”
她在新房裡伏下了那麼多人手,撿著方寒霄偶然去的時候,點個燻香什麼的還不是容易極了嗎?
第31章
方寒霄出門後徑自去了建成侯府。
當年他還在京時,與他交遊最深的就是建成侯二房長子薛嘉言,兩個人差不多一同長大,他昏禮時,薛嘉言也來了。
薛嘉言此時正好在府裡,被長輩壓著叫他選差事,他不想選,生無可戀地聽著他母親陳二夫人嘮叨他,忽聽下人傳報方寒霄來找他,一躍而起:“娘,我有事,我先走了,差事回頭再說!”
“哎,你這孩子——!”
陳二夫人站起來,追他不及,隻好無奈地搖了搖頭。
旁邊的嬤嬤勸道:“是方家大爺來尋,方大爺不是個淘氣性子,大爺便和他去散散心也沒什麼。”
“方大爺不淘氣,我們家裡這位爺可淘氣得很!”陳二夫人嘆氣,“這麼大歲數了,還是一天天隻知道玩,捐好的差事都不肯去做,總這麼著,怎麼得了。”
嬤嬤道:“也不能全怪我們大爺貪玩,選來選去總是在都督府裡,大爺心裡別扭著,不想看那邊的臉色。”
“我知道,可這是我們最好走通的關系了,大哥兒進去熬個幾年,隻要不出大差錯,品級就能升上來,上別處哪有這份便利呢?”陳二夫人說著,煩惱地坐了回去。
嬤嬤心中一動,道:“方家大爺回來了,這回沒來得及,下次他再來,夫人請他進來坐坐,大爺從前就肯聽他的話,說不準他倒能勸準了大爺——或者不用夫人說,方家大爺自動就要勸他了。”
陳二夫人心中升起希望,旋即又嘆了口氣:“唉,方家那孩子,也是個可憐的。”
好好的世子,丟了還殘了,如今叫人提起來隻能稱一聲“方家大爺”,這可算個什麼稱呼。
“那他下回來,我跟他說說罷。”陳二夫人忽想起來,“對了,他不是才娶了親?下個帖子,把他媳婦一起請來,大家坐一坐說話,更好——就是他那媳婦也不知怎麼回事,我才聽了徐家在外面放的風才知道,定好的大姑娘,臨到過門變成了三姑娘,當時沒一個人說,過後才慢慢傳出來,透著蹊蹺。”
陳二夫人這麼一想,又後悔了,“算了,不請了罷,萬一人家裡面有事呢。”
嬤嬤笑道:“依我說,可以請得,方大爺若是不願意,隨便說一句病了就婉拒了,方大爺如今說不得話,夫人獨獨把他請來,也有些不便。”
陳二夫人一想:“倒也是,那就請一請,來不來依他的便。你叫二丫頭來,代我擬個帖子。”
嬤嬤答應一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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