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不多,隻有一句——感恩遇見,感謝陪伴。隨後,她關掉了小綠網。回憶起第一次打開這個綠油油的網站,仿佛還在昨日,但時光飛逝,一轉眼已是三個月。
陸星搖去書房找景延,他在調試改良版的機器人,她從他身後環住他,“好難受。”
“嗯?怎麼會難受?哪裡難受了,跟老公說。”他放下手裡的東西,拿湿紙巾擦幹淨手後去抱她。
“心裡難受。他們結束了。”
景延稍稍一想便知她說的是什麼。他松口氣,無奈地揉揉她的頭,“他們沒有結束,大結局不等於結束,隻是代表他們在另一個時空開啟了你所不知道的生活。你看,你給他們寫了開頭,寫啊寫,寫到他們現在在一起了,總不可能給他們寫一輩子,對不對?這時候的你就像個老母親一樣,該放手的就放手,孩子們在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呢。”
嗯……
很有道理。
“但還是不開心。”
“我知道有家新開的甜品店,要不要去打個卡?這個點正好人少。”
“走。”
景延失笑。
是她越來越好哄了,還是他越來越會哄了?
他牽著人的手,帶她去吃甜品,“想吃多少吃多少,吃到開心。”
“要不,我開始思索一下新的故事,把自己投進新的故事,就可以緩解一下舊的故事帶來的悵然了。”
景延頓了下。
她的連載期終於結束,他還以為接下來她就有時間可以陪他了,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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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連載期挺恐怖的,恨不得整天都在寫,偏偏還有不少部門的事情,這些事情加起來,已經耗去了她所有的時間,她都沒有時間和精力花在他身上了。
沒想到這人沉默,陸星搖掐掐他臉:“吃醋啦?”
她一眼看穿,暗自憋笑。
“沒有。”
“我多存點稿,又不是要馬上開,正好你清闲不少,我怎麼可能這時候又忙起來嘛。”
景延立馬興奮起來,摟著人親,“老婆,你真好。”
陸星搖被他親得不停笑,推著他:“你走開——”
這一路就鬧到了甜品店。
甜品店是新開的,白日裡人山人海的,直到這時候才稍微冷清下來點兒。
陸星搖看著菜單,選好了兩樣,準備跟服務員點單,抬起頭時,她卻愣住了。
“許……許媛?”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許媛,也沒想到她會在這裡。
何止是她呢?
許媛也沒想到。
要不說她們倆有些特別的緣分,Q市這麼大,那麼多的人,偏偏她們倆還是能在茫茫人海中偶遇。
人的一輩子能遇到和自己有緣的人還挺不容易,但她們倆,說沒有緣分都沒人信。
從出生開始,她們倆的緣分就牽扯不清了。
許媛穿著這家甜品店定制的圍裙,圍裙上還有甜品店的logo,頭發卷起來,戴著甜品店的帽子。說狼狽也沒有,但得看遇見的是什麼人。
遇見的是不認識的人,她無所謂,但遇見的是陸星搖,就不一樣了。許媛感覺那一刻,她的臉面在不停地往地上掉,她沒有別的反應,她隻想遁進地底下去,再不看到陸星搖。
陸星搖和景延對視了眼,一時間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還好這時候店裡沒什麼人,才能任由她們倆在這裡長久的沉默。
甜品店的店長走過來,見情況不太對,忙問:“怎麼了?許媛,發生什麼事了?是你惹客人生氣了嗎?”
許媛感覺這一刻,臉上火燒似的疼。
她人生中最窘迫的時候,應該就是這時候了?不,還有很多,她不能因為挨過去了就忘了,但不可否認,這些時候都和陸星搖有著脫不開的關系。
她咬緊唇,怕店長辭退她,也怕被店長扣工資,隻生硬地解釋:“不是,沒有。”
顯然,她說的話不足以為店長所信,店長斥了她一句:“還不趕緊給客人道歉?”
新開的店,就是生怕哪個點沒做好,惹得給顧客留下不好的印象,一傳十十傳百的,這店就不好開。尤其是服務方面,店長深諳服務的重要性,這話已經帶了威脅,示意不管怎樣,她先道歉再說。
許媛感覺一肚子的委屈,她看向陸星搖,眼眶有些紅。
陸星搖舒了口氣,解釋道:“沒什麼,隻是我們倆認識,沒想到在這裡碰見。她沒有做什麼,不用道歉。”
“原來是這樣。”店長笑著說,見這時候客人不多,店員都比較闲,便自認為做個順水人情:“那要不你們去店裡坐會,說說話?我做主了,許媛你去陪會你朋友吧。”
許媛沒想到還能有這個插曲。她已經在這裡站了六七個小時了,小腿又酸又疼,要不是看在一小時三十塊的工資,她早就忍不下去了,能休息一下當然是好。可她這時候卻一點都不想要這個休息的機會。
怎麼她解釋店長就讓她道歉,陸星搖解釋店長就讓她去陪陸星搖?她是來打工的,又不是來陪客的!
兩種天差地別的差異對待,讓許媛心裡湧出了一股更大的不滿。
從陸星搖出現,被她看到自己在打工開始,許媛的心情就一直很沉很壓抑,現在又來這麼一出,她感覺她的臉已經丟沒了。
許媛黑著臉,看著陸星搖。
陸星搖抿唇,“我點幾款蛋糕再去裡面吃吧。”
店長欣然答應。她們店裡走的是高檔甜品路線,蛋糕貴,一小個都要上百塊幾百塊的,往往一人也就買一個,好家伙,這直接來了個要買好幾個的。她瞥了眼許媛,沒想到許媛這樣的窮學生還能認識這樣有錢的人。她都不讓許媛點了,自己親自上,給陸星搖點單,又請他們進去:“你們盡管去裡面聊天吧。”
這下,許媛都沒有拒絕的路了。剛剛她一時間沒及時拒絕,這下好了,沒路可退了。
許媛皺眉。她跟陸星搖有什麼好說的?她現在穿著甜品店的圍裙,戴著甜品店的帽子,素面朝天,臉上流了不少汗,手上也有點髒,穿著的鞋子是隨意套上的小白鞋,上面有好幾個黑腳印和黑點點。這樣的她,隻能用“狼狽”兩個字形容。就這樣的形象,她巴不得沒有人認得出來她,更不希望認出來她的人會是陸星搖。
更別提,她跟前的陸星搖穿著精致優雅的白色長裙,踩著某品牌剛出的休闲粗跟涼鞋,長發隨意又悠闲地散落在肩上,身邊還跟著,還跟著景延。這家的甜品那麼貴,平時下班後店長會允許員工半價購買當天剩下的甜品,她卻連買一次都舍不得,而陸星搖呢?一買就是好幾款!
兩相對比,她不得不認為自己像是一隻醜小鴨。
這樣的認知,讓她更討厭陸星搖了。
她才不想跟這個搶去了她原本幸福富足的生活的女人說話,有什麼可聊的!
許媛正想說什麼,店長把陸星搖點的幾款甜品端上來了,“請慢用。”
——這個平日裡對她趾高氣揚的女人,對著陸星搖微笑又客氣,笑容裡看不出一點平時對她的兇悍。
陸星搖猶豫了下,秉持著友好和禮貌,將其中一款輕輕推至許媛跟前,想著一邊跟她吃甜品一邊跟她說說話。
卻不曾想,她的這個行為徹底點燃了許媛深藏於心底的自卑和怒火,她臉上騰地竄起一股紅暈,猛地站起身,“你做什麼!你是在施舍我嗎?!”
陸星搖:“……”
她做了什麼了她就施舍許媛了?
許媛狠狠地把蛋糕推回去,拍桌而起以示憤怒:“誰稀罕!”
不稀罕就不稀罕唄。
陸星搖又收回來自己吃。
景延看不慣這人的囂張樣兒,陸星搖卻沒在意,按住他的手,示意讓自己來。
挺久沒見了,正好碰見,聊幾句也好。說不定以後也沒這個機會了。
她沒理許媛剛才的反應和剛剛說的話,隻問:“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問我就得答啊?你以為你誰?”許媛別過頭。
陸星搖不著急,也不惱,還把一款看上去很好吃的甜品推給景延讓他嘗嘗,景延見她不生氣,也懶得理這個瘋婆子,先喂了她一口。
許媛眼睛都要瞪大。
這兩個人竟然在一起了,在一起也就算了,這個從前日天日地的男的現在居然在給陸星搖喂吃的?那股溫柔的勁兒,可別是鬼附身?!
她遲疑著問了個傻逼問題:“你是、景延?”
景延懶懶掀起眼瞥了她一眼,連個表情都沒給。對陸星搖有多溫柔,對她就有多冷淡。
許媛:“……”
行吧,還是景延。
隻是他不知道抽了什麼風對陸星搖好成這樣。
許媛越想越不平衡,陸星搖這是什麼命啊?一家子對她都那麼好,甚至不惜為了她將自己趕走,現在呢,又多了一個對她這樣好的人。
反觀自己,拿的是什麼苦情劇本?!
她想,還不如不碰見陸星搖呢,還不如不知道她過得怎麼樣呢。現在好了,她感覺日子快過不下去了!
許媛想著想著,眼眶就紅了。
好在這幾年她也全靠自己開解自己了,過了會,她又忍住那股委屈,重新坐下,悶悶地說:“我考上了音樂學院,就來了。反正沂市也沒什麼我要掛念的,更沒什麼掛念我的,我想去哪就去哪,不回去都行。那裡什麼也沒有,我一輩子不回去也沒什麼。”
之前許志國和周淑蘭那貧民窟的房子還是租的,鄉下原來有個小破屋子和幾塊地,她留著也沒用,就給賣了,還能交個一年的學費。
至於許離?
許離就沒把她當姐過,當然,她也沒把許離當弟弟過。
她走她的,東西賣了她也直接揣兜裡帶走,才懶得去管他。
反正他有陸星搖這個姐姐,有陸家資助,不愁吃不愁喝的,日子過得比她還舒坦。說起來,她跟許離都好久沒聯系了,來了這裡後,輾轉換過手機號,現在許離怕是聯系都聯系不到她了。——姐弟倆根本就沒想著要給對方留個一定能聯系到的方式。
她有時候也想不明白,陸家對許離都可以那麼好,為什麼對她那麼絕情?她什麼也沒做錯啊,她尋思就算她過了那麼多年好日子,但能怪她嗎?周德梅換孩子的時候,她不也隻是個剛出生的嬰兒,能做什麼啊。
可陸家就是這樣無理取鬧,說把她趕走就把她趕走,說不聯系就不聯系,她在那發愁學費生活費的時候,他們理都不理,許離需要錢了,他們倒是慷慨大方地給錢資助。憑什麼啊?許離做什麼了?她好歹跟他們相處那麼多年,一口一個“爸爸”一口一個“媽媽”地喊了十七年,他們對她怎麼還比不上對許離?!
許媛都快恨死了,特別是在她掙扎著過完高中,又開始陷入新一輪的困境,為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發愁的時候,有段時間她天天都在詛咒陸家人。這家人,他們的心簡直是石頭做的!
她當年學的是鋼琴,也還好她學了鋼琴,藝術分加上文化分,她才能來這裡的音樂學院上學,不然單憑文化分,她連三本都懸。
可是學藝術的費錢啊,學費生活費對她來說都是不小的壓力。賣房賣地的,都不夠支撐她一年的開銷,不得已之下,她隻能四處找兼職。做家教最輕松也最好賺了,但僧多粥少,家教的工作搶都搶不到,尤其是她這種沒耐心脾氣又差的,很容易被家長辭掉,無可奈何之下,她隻能來做招人沒什麼要求的服務員之類的工作。服務員工資低,這是她好不容易找到的一家工資算是還可以的,可是沒想到,在這裡她竟然能遇見陸星搖。
想起自己在生活上的狼狽,想起自己捉襟見肘的生活,再對比一下陸星搖這副樣子,許媛真的又氣又恨,牙都要咬碎了。
第140章 一更
許媛的話讓陸星搖陷入沉默。
不難聽出, 她在怪陸星搖。
也不難聽出,她都怪陸星搖。
陸星搖勾了下嘴角,吃了口千層。
慢條斯理地吃完, 在許媛即將發火的時候, 她問:“你不是還有弟弟麼?許離呢?”
許媛哼了聲, “那是你弟弟, 可不是我的。他可沒當我是姐姐!”
說到這,許媛更委屈了,她所有的東西都被陸星搖搶走了,包括親人。陸家的本就是和陸星搖血脈相連的人,她就不說了,可是許離呢?那是跟她血脈相連的人呀!
思及此, 她又瞪了陸星搖一眼。
陸星搖樂了, “你老瞪我做什麼?”
許媛忍無可忍地說:“嘉辰被你搶走了,我自己的親弟弟也隻認你一個姐姐,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全是你的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了,你做夢都要笑醒的吧?!”
陸星搖覺得既荒唐又可笑,一時間她竟跟不上這個人的腦回路。
她悠悠道:“難道, 這不本來就是我的嗎?借給你十七年, 你就以為是你的了?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重新回到我手裡,的確是挺開心,但……這不本來就該是我的嗎?有什麼需要做夢都要笑醒的?至於許離,那是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我們的感情好,是我自己經營得好, 陸嘉辰不理你,那是你經營不好,在這裡怪誰?你要是有本事,你就該攏住許離,讓他跟你親近,就該攏住陸嘉辰,讓他不顧一切非要認你這個姐姐,所以呀,是你自己沒本事,在這裡怪誰呢?”
許媛咬緊牙根,雙目通紅地瞪著陸星搖:“你胡說!”
“我哪句話錯了?是對是錯,你自己心裡有數,我懶得爭辯。”陸星搖說,“原以為你離開陸家後沒了庇護,獨自面對生活,多少能成長些,可現在看來,好像也沒什麼長進?”
許媛別過頭,陸星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不想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