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三天後,我在酒吧喝酒時顧盛給我發來了消息。
問我什麼時候回去上班。
那天他說出那句近乎表白的話後我著實愣了一下,沒想到他居然這麼直接。
但我也沒說什麼。
我對顧盛是認真的,經過這些天的了解,他確實每方面都超出了我的擇偶標準。
所以我們不能糊裡糊塗在一起。
就像和路彥那樣。
糊裡糊塗的開頭,總是也有一個糊裡糊塗的結尾。
正好,借著情傷的借口,我休了年假,跟朋友出來玩玩放松心情。
這個酒吧算是市裡獨一份的高檔,並不算很鬧騰,樂隊唱的歌也很好聽。
我一邊欣賞著舞池裡俊男靚女的身影一邊和朋友喝酒,直到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 停下,過了一會兒,吉他聲再次響起。
[found a love for me 我找到了屬於我的愛
Darling,just dive right in and follow my lead 親愛的就跟著我墜入愛河
Well,I found a girl,beautiful and sweet 我尋得這麼一個女孩漂亮甜美
Oh,I never knew you were the someone waiting for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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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沒想過你就是那個為我等候著的人
'Cause we were just kids when we fell in love 當我們各自墜入愛河時都還是個孩子
Not knowing what it was 當時不懂得愛
I will not give you up this time
但這一次我不會再讓愛逝去
磁性帶著微啞的聲音響起,我喝酒的動作停住,睜大眼看向臺上。
穿著一身黑襯衫的路彥正坐在高凳上拔弄著吉他,銀色的鏈子在他頸間閃閃發 亮,一瞬間哄鬧的人群、迷離的燈光都消失了,我隻能看到和他對視時他眼裡的 微光。
下面小姑娘都嗨翻了,紛紛議論一會兒要去要微信。
一切就像我們初遇時的那一幕。
隻不過這次不是我向他走去了。
路彥一手握著吉他,慢慢從臺上走下來,對著我笑道:
「加個微信吧?」
全場哄鬧起來,我一直覺得我早就止水一樣平靜的心居然真的泛起了一絲漣漪。
我神色復雜看向路彥:
「何必呢?」
不是我妄自菲薄,我能看出路彥確實是喜歡我的,但是他的喜歡有多少是基於我 是我而喜歡我呢?還是隻是因為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我無微不至地照顧他,永遠不 會因為他出軌而和他吵鬧的懂事而喜歡我呢?
我覺得,或許他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在他潛意識裡我一直是弱勢的一方, 他全權掌控著我們關系,如今他居然被我這個舔狗給甩了而不甘心罷了。
人群慢慢散開,路彥朝臺上打了個招呼,音樂繼續,他坐到我旁邊,靠在卡座沙 發背上,嘆了口氣。
「你那天說的話,我回去想了想,確實是那樣的。」
「我們在一起這些年你從來都沒有對不起我,你對我付出很多,反而是我一直在 傷害你,你要離開我我也能理解。」
他神色有些凝滯,似乎有些話很不想說卻又非說不可,帶著粗糙的不熟練。
「那個,如果我以後都會改,我會對你好,也不會再和其他女人出格,你能不能
—」
似乎是想起了那天絕對不會吃回頭草的話,他臉一紅,看起來心一橫:
「能不能跟我和好?」
「對不起,之前都是我不好!」
我驚訝地看著路彥,還以為他被奪舍了。
一向高高在上拿下巴看我的路彥居然也會道歉了,還主動跟我求和好。
「誰給你出的主意?」我心知這絕對不是他的行事風格,肯定有人在背後給他出 主意。
路彥抿了抿嘴:「...我那幫兄弟,和你分手以後他們都說我平時做得太過分 了,說想把老婆追回來就不能死要面子——」
說到這裡他的羞恥心似乎已經到了極限: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和好?」
「我比你那些相親對象條件好多了,你談過我了再看他們也會覺得礙眼吧,還有 那天你那個老板,一看就是個無趣的精英,隻會每天和你談工作,我們已經磨合 了三年,我們才是最合適的。」
我答非所問:「你怎麼讓老板同意你整這一出的?」
路彥勾唇:「我把他的店買下來了,現在我是這家店的老板。」
「你喜歡這家店嗎?喜歡送你。」
「不了。」我喝幹淨杯裡最後一口酒,拿著包站起身來。
「感謝你的好意,歌很好聽,不過復合的話還是算了。」
空氣凝固下來,路彥抿起唇,面無表情看著我。
「為什麼?」
路彥有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哪怕不高興時那雙眼睛也總是神採飛揚、盈滿水色 的,鮮少見他這樣冷冰冰的樣子。
「因為,」我笑了,「我從來都不吃回頭草啊。」
8
為了擺脫路彥的糾纏,我自願接了一個出差的活兒,去外地一周。
這個項目已經談得差不多了,晚上一起吃飯的時候,對方公司的一個高層看我的 眼神卻總是讓我覺得不舒服。
「小周啊,你今年多大啦?」
禿頭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不停問我。
我壓著厭煩:
「27。」
「還沒對象,是不是光顧著忙事業去了?」他一邊嘿嘿笑著一邊往我身邊湊,還 要給我看手相,被我敷衍過去了。
之前我也碰到過不少這種人,就是覺得年輕小姑娘會為了合作項目忍氣吞聲,借 機揩油,我心裡煩躁,但是這次合作的項目不小,我還是隻能忍了。
手機響了,是顧盛打來的電話。
「在吃飯?」他聽到這邊鬧哄哄的男人聲音,「怎麼這麼鬧,我給你們領導發信 息了,你要是吃飽了就走吧。」
我也不想再多留了,但沒想到這次這個人酒品太差,喝了幾瓶酒就開始撒起酒瘋 來,非拉著我說話
「小姑娘有事業心是好的,但是有時候光拼是沒用的,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捷徑可 以走嘛,我公司還有幾個項目,一會兒去我房裡聊聊..
他把房卡遞給我,我被酒臭味燻得屏息,把房卡推回去:
「張總,項目的事兒我隻是個參與人員,您可以去找我們領導聊。」
沒想到他勃然大怒,猛地把我扯起來:
「一個部門經理,你牛逼什麼?!」
「一個女的當經理,還不是睡上來的,你他媽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是不是覺得 我職位不夠,你他媽的臭婊子,居然敢看不起我...!
醉漢力氣大得可怕,旁邊好幾個男同事上來才堪堪把他拉開,我心髒怦怦直跳, 手腕被握得生疼,幾乎是嚇傻了靠在一邊。
等副總給我打手勢我才反應過來跑出了門,低頭一看,電話還沒掛。
接起來後,顧盛沒有安慰我,隻說了一句話。
「等我。」
出差的地方不算遠,開車也要三個多小時。
顧盛平時工作一直很忙,分公司剛剛走上正軌離不開他,我還以為他會打視頻安 慰我或者找個人來替我。
我回酒店想睡覺,卻怎麼都睡不著。
黑夜裡我沒開燈,睜著眼看著天花板。
其實也沒什麼,這種事情我也早就習慣了。
家裡幫襯不了我,上大學的時候我就是借的助學貸款,生活費還是我起早貪黑去 兼職賺的。
那時候男老板騷擾我,我也隻能忍著。
現在其實已經好多了,起碼我可以反抗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顧盛再也沒來消息。
我翻過身苦笑,都到了這時候還帶著愚蠢的期待,或許我身上一直帶著被我嫌棄 的我媽的基因,和她一脈相傳地軟弱。
打從出生起,我就很少見我爸。
人類的缺點在他身上似乎都能得到體現,他濫賭、不著家,不停地找女人,偶爾 回來也是來要錢的。
隻要我媽不給他錢,他就打我媽和我。
從我懂事兒起,我就在勸我媽離婚,身邊所有人都在勸她離婚。 可她每次都抽抽噎噎說要給我一個完整的家庭,死活不肯離。
一開始我不理解,明明我爸都這樣對我們了,她怎麼還會覺得一個完整的家庭會 對我更好。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是她不願意離,才拿我當作借口。
我爸每次找女人被她發現,她都會撒潑打滾苦惱,拿著菜刀和繩子要跟我爸同 歸於盡。
可是等我爸真要走,她又慫了,哭著跪在地上抱著我爸的腿不要他走。
這個女人在無盡的折磨裡已經變成了一個斯德哥爾摩綜合徵患者,她恨我爸,又 離不開我爸。
我就在日復一日無盡的拉扯中這樣長大。
從小我就知道,男人都是不靠譜的,想要什麼都要靠自己爭取。
我不會和路彥復合,是知道他本性難改,即使他現在說得再好聽,他也不會真的 收心。
而我不會再重復我媽的悲劇。
至於顧盛,我真的喜歡他嗎?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或許我隻是喜歡他條件好,為人看起來正派,反正比路彥強。
我偽裝自己接近他,吸引他,可我深知這種感情都是虛假的。
我難得陷入了迷茫。
這樣,真的是我想要的嗎?
下一秒,門鈴響了。
我披著被子下床開門,門口顧盛又換了一身西服,裁剪合體筆挺,絲毫看不出開 了幾個小時夜車的憔悴。
「我已經和那家公司說清楚取消這次的合作,剛才罵你的那個人被辭退了,我保 證他之後在圈子裡都找不到工作了,你不會再見到他了。」
他神色依舊平靜,既沒有抱住我安慰,也沒有說些什麼好聽的話。
但這個人隻要站在這裡,好像就代表了一種可靠。
路彥看了看表:「離天亮還有三個小時,明天的活動取消,你可以睡到自然醒。 」
頓了一下他又補充:「我就住你隔壁,有什麼事你隨時可以來找我。」
說著他就要離開,就好像他千裡迢迢奔赴我身邊,隻是為了說這麼幾句話而已。
然而我的心卻奇異地安定下來。
他轉身的瞬間,我一把拉住了他,拉住他衣領踮起腳。
淡淡的薄荷香氣中纏繞進了一個微涼的吻。
我在顧盛錯愕的神情中笑了起來:
「顧盛,我們在一起吧。」
9
和顧盛在一起的感覺和路彥完全不同。
他是個不太會說情話的鐵直男,但是行動上又處處體現著他的關心。
工作遇到問題他第一反應永遠不是安慰我,而是給我提供解決方案,往往和他說 過的問題第二天都會消失。
他不會總說想我,但是哪怕我在深夜坐最晚的航班回來也會看到他等在機場。
我體會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的幸福。
然而越幸福,卻又越惶恐。
像是踏在懸崖上,分明腳下就是巖石,可一回頭又變成萬丈深淵。
我開始害怕顧盛發現我的真面目,發現我呈現在他面前的每一面都是精心偽裝過 的。
我怕他不會喜歡真實的我。
幾場雪後溫度急劇下降,再加上思慮太重工作又忙,我終於病倒了。
跟領導請過假後我就一個人在家窩著。
我沒跟顧盛同居,我怕和他太過親密他會發現不被期待的我的那一面。
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我似乎聽到門鈴響了。
我還以為在做夢,直到那門鈴又響了好幾聲我才撐開眼皮。
等我搖搖晃晃去開了門,才發現門外的人是顧盛。
他左手提著一個保溫盒,右手提著一袋子藥,外面似乎是下雪了,他黑色的羊毛 大衣上還殘留著沒化的雪花,長長的睫毛微微一眨就湿潤地交纏在一起。
「聽說你生病了。」他走到餐桌前把飯盒放下。
「不能空腹吃藥,你先喝點粥,不知道你喜歡喝什麼就每樣買了一種。」
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探手摸了摸我的額頭,然後又把額頭抵在我頭上後 微微皺眉,坐到沙發上開始把每一樣藥拿出來。
「你現在有什麼症狀,是風寒感冒還是病毒性感冒?」
「凍著了,應該是風寒吧。」
顧盛拿出一盒藥,展開說明書仔細看著。
我愣怔地看著他。
我記得初見他時,他也是這樣,拿著一份報表在會議上皺眉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