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特別特別想告訴他。
他出差那段時間,我的失眠更嚴重,吐得昏天黑地。
我起初以為是有喜事,高興地去醫院查,最後醫生看我吐得不停的樣子,建議我 做一個全身檢查。
拿到確診單的時候,我是真的不相信的,這麼可能?我還這麼年輕,怎麼可能?
我換了好幾家醫院,都得到一樣的結果。
我拿出手機很想告訴他,可是我無法鎮靜下來,我連自己都無法面對。
我不知道和誰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醫生問我為什麼不早來。
我說大學期間就是這樣,一焦慮就嘔吐。
他嘆氣道:「年輕人壓力太大了。」
我大學的時候,我媽因為供著宋思思,實在拿不出錢給我了。隻給我交了學費, 她每天都給我發消息、打電話,讓我要努力,讓我要認清楚家裡的情況。
有時候早上六七點鍾我就接到她的消息,問我有沒有兼職,有沒有掙錢,獎學金 能拿到嗎?
她說她很焦慮,家裡一直存不下錢,以後養老怎麼辦?
我反問她為什麼那還供宋思思去學那麼貴的音樂,她生氣地罵我道:「你為什麼 總是那麼小氣,要一直糾著宋思思不放,宋思思好不容易有個理想難道她不該支 持下嗎?」
「那我呢?」
「你還要怎麼樣?我已經供你讀大學了?你要逼死我嗎?」
她要去讓宋思思過她想要的生活,以我的生存為代價,但是她不會覺得這是一個 問題,她隻會說:「我生了你,還養了你,你還要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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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每天都在擔心生活費,怎麼掙錢?怎麼把我的簡歷弄得更好看,怎麼找更掙錢 的工作。
我就是在那個時候遇到了許嘉年,他安撫著我,理解著我。
後來他創業我陪著他四處跑,為了省錢我們買二十多個小時的站票,他買了兩個小凳子,我們彼此相擁著坐著,他為我擋住擁擠的人群。
在我耳邊道:「我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可現在我沒有日子過了。
4.
許嘉年不知道婚禮那晚回家的時候,路過不遠處的珠寶時,我突然感覺名字有些
熟悉。
鬼使神差地走了進去,拿著無名指上的那枚紅色鴿子蛋去問銷售這枚戒指。
那是個年紀很小的小女生,她臉色有些紅道:「這枚戒指啊?就上周天晚上,我 們都快關門了,一個先生剛下飛機匆匆忙忙來給他妻子買的。
「他一定很愛他的妻子,不然怎麼會那麼慌呢?」
「這麼慌是做錯了什麼事嗎?」我輕聲說著,不知道要說給誰聽,她尷尬地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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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轉身離開了那裡。
我說他怎麼會突然買戒指,快回家的時候給所有人買了禮物,唯獨漏了我,怕麻 煩,也許有幾分愧疚,買了一個昂貴的戒指給我。
我那些感動顯得如此可笑。
那些夜晚,我無數次害怕,想告訴他,想告訴他我的病情,想要獲取那一點點 本不存在的暖意,不過是我自作多情。
我躺在床上麻木地流著眼淚。
門突然被打開,許嘉年將我按住親吻我的眼淚道:「小意,到底要怎麼樣你才不 會多想?」
劇烈的反胃湧上我的喉嚨,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量,我暴然掙開他,跑到洗手間大 吐特吐。
他像是受到了羞辱:「趙知意?你在做什麼?我還不能碰你了嗎?你怎麼能這麼 對我?」
我沒理他,癱軟在地上。好不容易找回力氣站起來,用冷水衝了一下臉道:「離 婚吧!我是認真的。」
他扔給我一張帕子,而後轉身道:「你做夢!」
我看著他倉皇而逃的背影。
默念道:「你會的。」
5.
我去醫院打了止疼針,我現在連止疼藥都吞不下去。
然後直接去了宋思思的醫院,我隻在她那裡坐下。
她就情緒激動得難以形容,自己扒了輸液的針管,血流得到處都是,衝我吼道: 「趙知意,你到底要幹什麼?不能放過我嗎?」
我不說話,隻安靜地剝橘子,好不容易剝完,才發現我根本吃不了。
我現在已經在吃流食了。
我有很多東西想要嘗下,可我連這個都做不到。
我抬手遞給她道:「吃橘子嗎?應該很甜的。」我好想嘗下,即使酸的也行。
宋思思情緒卻更加激動,打掉我的橘子,哭得不能自抑。
我媽衝了進來,手裡還拎著給宋思思送的飯,我見那菜色有些熟悉,但是來不及 深究。
她抬手就給了我一耳光道:「思思怎麼你了?你要一直糾著她不放。」
那一耳光打得我鼻血直流,我看著地上的血跡沒說話,起身出了病房。
我媽追了出來,想說點什麼。
最後拉著我道:「趙知意,你怎麼了?上火了嗎?最近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關你什麼事?」
「我是你媽媽!」她厲聲道。
「真的嗎?我不信。」我衝著她笑道,笑著笑著我的眼淚就出來了。
她卻比我哭得更大聲:「我是你媽,你要我怎麼辦?你也理解理解我好嗎?」
「我給你取名知意,你小時候很善解人意的,怎麼現在成這樣了?」
我聽不下去了,也許是吃得太少,我的頭非常暈,逃一樣地離開了這裡。
但是隻要許嘉年一天不籤字離婚,我就要繼續來這裡。
大家一起互相折磨吧。
6.
許嘉年匆匆忙忙地回來,我正對著煮得糜爛的粥頭疼,嘗試著吞了幾口,都吐了。
我喝了點糖水,盡力地咽了下去。
「知意,你到底在做什麼?」他盡力壓制情緒,低聲問我道。
「可以給我煮碗面嗎?」許嘉年的廚藝很好,做的面尤其好吃。
但是他已經很久沒有下廚了,我記不清是工作忙還是別的原因。
我實在是因為吃了好多天的流食,每天用一根吸管吸著吃。莫名地我想吃面,許 嘉年煮的那種,我去過很多飯館都沒有找到他煮的那種。
但是我知道我吞不下去的,可以聞聞也是好的。
「她都已經那樣了,你別去找她了好嗎?」他帶著祈求道。
他的話像一把刀子把我的心捅得血淋淋的,我想起我們愛意正濃時,我竟對他 說過他是我最親密的人。
我那時候是真的這麼想的,可是沒想到這個親密期這麼短。
「離婚啊?離婚我就不去找她了。」我執拗地道。
「你簡直不可理喻!」他氣得轉身就走,門轟然關上。
許嘉年曾經說他絕不讓我後悔嫁給他。
可是我後悔了。
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我那麼想離婚,本來也沒幾天了。
可是我一想到那些日子,我就覺得難受,人都是會變的嗎?怎麼這麼突然?他怎
麼可以這樣對我?他怎麼能這樣對我?
我為什麼要捧出我的一顆心去讓人踐踏,他們都喜歡踐踏我,我現在隻想遠離 都不行嗎?
我每天堅持著去找宋思思,不知道的還真的以為我們姐妹情深呢,然後我終於明 白了那飯菜是誰做的了。
宋思思看到我看她飯菜的眼神朝我挑釁道:「吃嗎?嘉年做的,我現在隻吃得下 他做的東西。」
我第一次在她那裡差點敗下陣來。
還沒出醫院,我就接到了許嘉年的電話,他語氣煩躁地道:「趙知意,你別鬧了 好嗎?思思她是一個病人。」
「離婚啊!離婚我就不鬧了。」我依舊是那句話。
走到路口,好想被車撞死,可是腦子裡突然想到這樣對別人不公平,大家都不容 易,我不能用死去給別人添麻煩。
我退回來,看著人潮湧動,車來車往
滿腦子都是許嘉年去給宋思思做飯,諷刺真的是太諷刺了。他每天都看起來很 累,我體諒他還學著做他愛吃的等他回家吃,即使我自己完全都吃不下。
我體諒他辛苦,可是他卻辛苦地每天跑去給宋思思做營養餐。
許嘉年,你怎麼配?
如果我有時間,我一定和他打官司,和他撕扯,可是我隻剩下最後的日子了。
也許是老天聽到了我的心聲,又或許是宋思思撐不住了。
那天我依舊去找宋思思。
我們站在樓梯口爭執,我美慕她罵人的時候呼吸順暢,體力充沛。
我媽把許嘉年也叫來了,宋思思哭得滿臉淚光道:「我真的不想見到你,你去死 啊!」
我沉默著不說話,她伸手扯住我的手臂劇烈地搖晃著:「你到底要怎麼樣?」
我轉頭看向許嘉年意思很明確。
宋思思情緒激動得厲害,她拉著我沒站穩,差點摔下去。
然後我就看到許嘉年慌張地衝過來,將她扶住。
我從樓梯上滾了下去,轉角處放著幾塊玻璃,我用手擋著,「彭!」的一聲。
玻璃碎裂,我穿著白色毛衣的手臂被扎滿了玻璃,臉上也有一些,我想我一定狼 狽極了,一定很難看。
我好久都沒有好看過了,我連鏡子都不敢照了,好醜啊!
許嘉年衝了下來慌聲道:「怎麼樣?怎麼搞成這樣?」
鮮血將我的毛衣染紅,許嘉年想要將我抱起,我抵住他的胸膛,克制著不讓眼淚 掉落道:「離婚好不好?離婚了,我就不來了。
「我一定不會打擾你們的。」
「離婚好嗎?」
7.
我實在沒有多少時間了,我耗不起了,我等不了,我也不想去見宋思思。
我更不想看到我媽母雞護小雞一樣的模樣。
可是我真的不想以許嘉年妻子的身份死去,我不想死後他們來處理我的一切,萬 一真的有來世,又碰到了他們呢?
許嘉年臉色難看地道:「我就讓你厭惡到這種程度了嗎?讓你不惜做這樣的事 和我離婚?
「好!如你所願。」
那天是我最輕松的一天,在醫院簡單包扎了傷口,我們就去籤字了,隻是還要等 一個月。
我好難受,極力地和民政局的人說:「我們雙方都同意的,不能現在辦嗎?」
對方說:「之前幾年都過了,還差這一個月嗎?」
差啊!我真的差啊!醫生說我沒有多少日子,說不準是哪天了,我是真的很差這 一個月啊。
許嘉年臉色難看到不行:「趙知意,你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和我離?」
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一眼都不想。
我的日子好少好少,這幾天我想給我自己。
我起身就準備走,他攔住我道:「財產我們一人一半,律師切割劃分還需要時 間,你這麼急你會損失很多的,也不是急在這一時離。」
「都給你,都是你的。」
頓了頓我繼續道:「許嘉年!我們往後不相見,祝你得你所想。」
「趙知意,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幼稚!」他在我身後憤怒地喊道。
我沒有理他,買了一張去大理的機票,我在那裡有一套房子,那是一年前買的。
帶個小院子,院子裡有一棵很大很大的藍楹樹,據說五六月份的時候會開很多很 多的花。
當時我的一個項目拿了一大筆佣金,一眼就看中了這個院子,因為位置偏,所以 很便宜。
還好沒來得及說這個,這樣我還有一個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