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裡的人就沒安分過,顧絳被她晃得手臂酸,累了,不想繼續抱她了。
他召出紅葉懸空,雙手扣著聶音之的腰,將她丟到刀上。
聶音之側坐在紅葉刀上,身形晃了下,匆忙抓住刀柄,無辜眨眼。
“……”
她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過來,她也是個金丹期的修士,也能御空而行,怎麼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坐在魔頭懷裡,讓他抱著飛呢?
一定是顧絳抱她抱得太順手了。
“你的血……”顧絳眯起眼睛,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神情說道,“會讓魔很舒服。”
“很舒服?”聶音之萬萬沒想到是這個回答,但仔細一想又覺得合情合理,魔修又怎會僅僅因為她的血香甜就被誘惑,這血對於他們來說,定還有別的作用。
顧絳隻喝她一點血,似乎沒有什麼大礙,但若是喝得多了些,便會有些迷離之態。
最開始那一次她放血獻祭,顧絳一次性吞了太多,昏沉好幾日,魔氣也不受控制,看上去不像是舒服的樣子。
難不成小酌怡情,大飲傷身?喝得多了就會被她直接送走超度?
可根據彈幕中所言,蕭靈受到她金丹滋潤,血肉有了同樣誘惑魔修的效果,她最後跳下萬魔窟渡化萬魔,一魔能分得到一口嗎?小小一口能渡化一隻魔?
若是如此,顧絳都不知道被她超度多少回了。
這種不平凡的設定,彈幕裡有一條倒沒有說錯,她確實是託了蕭靈這個主角的福,才能擁有。
不過聶音之可不管這些因果倒置的狗屁,這血是她的,用來渡化萬魔,還是馴化萬魔,那就是她說了算。
“如何舒服,你仔細說說。”聶音之萬分好奇,眼巴巴望著顧絳,她想盡可能了解自己血肉對於魔修的作用,才好做到物盡其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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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時能被天地接納,不再被萬物排斥。”顧絳攤開五指,已經有了些許熱度的陽光落在他白玉似的手上,不再灼燒,風中蘊含著因雲笈宗大陣動蕩所紊亂的靈氣,一呼一吸也不再如吸尖針。
天地無時無刻不在想要剜掉它身上的膿瘡,魔就是忤逆它所生的膿瘡。
神女的血肉對魔來說,是摻入蜜糖的砒丨霜,飲鸩以止渴。
聶音之沒聽太明白,還想繼續問,紅葉忽然往下一垂,帶著她急速墜下,如流星一樣墜入腳下城池,直接從窗闖入一間客棧上房。
顧絳徑直往床榻走去,頭上發帶松落,青絲垂至腰間,玉簪和罩在身上的玄色寬袍一起落到地上。
他抽下腰封扔到一旁,又一層暗紅長衫落地,眨眼間已經脫得隻剩白色中衣,倒上床閉上眼睛。
這一串動作行雲流水,聶音之都看呆了。
她從小紅葉上跳下來,目瞪口呆地幫他撿起地上散亂的衣物掛好,坐到床沿上俯身看他,“祖宗,你就一晚上沒睡覺,就這麼困嗎?”
祖宗沒理她。
聶音之拂開他臉上凌亂的發絲,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白臉,嫌棄地嘀咕,“你還沒沐浴呢,怎麼能直接上床。”
她掐了一個清塵訣從顧絳身上掃過,顧絳不耐地皺起眉,翻身往裡滾去,鑽進了被褥裡。
聶音之:“……”她抿唇淺淺笑了一下,起身推門出去,下到一樓來找掌櫃開房。
這裡是雲笈宗仙山地界外最大的一座城池,名喚臨仙城,雲笈宗上的靈氣波動到了這裡,隻生出些異常瑰麗的雲嵐,城中還算安寧。
聶音之估摸著大魔頭這一覺該睡到晚上去了,便點了許多好吃的,讓人到晚餐時做好了送上來,交代掌櫃稍後送熱水到屋裡。
客棧掌櫃一愣一愣的,由此發現了客棧一項安全漏洞,決定之後將門窗都要好生檢查一遍才行。
聶音之轉身準備上樓,指尖上微微一涼,她低下頭恰好看到一縷遊絲狀的黑影從自己袖子裡竄出去,往門口飄,像頭發絲一般,不仔細看很容易就會被忽略掉。
客棧來往的人,甚至是一個跨門而入的修士,都沒有發現它。
是魔氣。而且還是聶音之已經習慣了的魔氣,以至於才這麼毫無防備地就被近了身。
聶音之攥緊自己被叮了一口的指尖,往樓上看一眼,顧絳不可能起來了,就算起來要找她,也不會用這種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方式。
那縷魔氣掛在客棧門檻上,似乎在等她。
聶音之冷漠看它一眼,轉身往樓上走。
她又不傻,才不會跟不三不四的東西走,好奇心害死貓,就算這絲魔氣與顧絳系出同源,她上樓就可以抱著魔頭睡覺,怎麼可能被一根頭發絲勾走。
那縷魔氣眼睜睜看她越來越遠,又不敢追上去,它趁樓上人沉睡,才敢掐成絲冒險飄來試探一下,萬萬不敢靠得太近了。
那縷頭發絲從客棧門邊縮回,遊進人潮,鑽進一條街之外的一家酒樓後廚,院中有一大車昨夜才從西北塢城送來的炎炎兔。
一隻肥美的灰兔子被卡在籠子縫隙中,腦袋從籠子中擠出來,三瓣嘴不停蠕動,將那縷魔氣吞了進去。
另一邊,聶音之回到房間,放下屋中所有帷幔,在屏風後舒舒服服泡完澡,用靈氣催幹頭發,嚴嚴實實穿上內裙,系上腰帶,撩開床幔爬到床上。
她跪坐在顧絳身側,左右看看,尋找合適的睡覺位置。大魔頭睡覺姿勢著實很放得開,半點都不拘束,這麼寬敞的床榻,竟沒有她容身之地。
聶音之想推醒他,想了想,又放棄了。她呆坐片刻,摸了摸顧絳的胸口試手感,滿意地將他手臂擺好,直接枕在他身上。
床幔內非常暗,也很安靜,聶音之聽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總覺得有點不對勁,快要睡著時,她突然驚醒。
為什麼隻有她一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21、第 21 章
聶音之頓時有些慌神, 附耳貼到他心口上,裡面毫無動靜,又去試探他的呼吸和脈搏, 越摸越覺得如墜冰窟。
“顧絳……”聶音之伸手推他,聲音發顫。試了幾次想要探入神識試探他的意識, 都無果。
怎麼回事,他怎麼可能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死掉?難道是在雲笈宗的時候, 扛下護山大陣那一擊時受了傷?為了不被仙門看出端倪帶她出來才一路強忍著, 裝作若無其事?到了這裡已經是強弩之末,才會那樣急迫地闖入客棧?
顧絳, 為什麼這麼傻?
這個變故實在太突然, 聶音之腦子裡一下亂得厲害, 有很多念頭湧上來, 可她一個也抓不住,伸手捧住他臉時, 眼淚已經控制不住落下來, 哭得一抽一抽的。
“顧絳……嗚嗚……為什麼,你怎麼……”聶音之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明明前一刻, 她還在美滋滋地計劃晚餐的菜色, 泡澡的時候, 還在想他們下一步該往哪裡去,想等顧絳睡醒後問問他的意見。
晴天霹靂也不過如此。
【天啊, 怎麼了?聶音之怎麼哭得跟死了男人似的,是我錯過了什麼重要劇情嗎?】
【?????這是怎麼了????】
【哭啥??顧絳死了嗎?】
【音音別哭了,我他嗎也要哭了。】
【草,難不成是開始修復劇情bug了?因為封寒纓上線, 所以一劇不容二魔頭,顧絳就暴斃了?不然我實在想不通魔頭怎麼會突然就死掉。】
【哈哈哈哈哈笑死,早該死了,活該活該活該!沒有魔頭撐腰,你聶音之算個什麼東西】
聶音之眼角餘光掃到冒出來的彈幕,咬緊牙關,心裡控制不出生出戾氣,周身的靈力不正常地波動,眼瞳中漫上走火入魔的紅光。
紅葉刀嗚嗚震動,像是低聲的嗚咽,刀上魔氣被無形力量牽引,朝著聶音之匯來。
聶音之想,什麼劇情,她才不管什麼劇情,那她便墮落成魔,讓所有人都付出代價。
然後——
顧絳睜開了眼睛,嘴裡的五色露太多,他險些嗆住,咕咚一聲咽下後,滿臉都是被吵醒的起床氣,含糊不清道:“聶音之,你好吵。”
他用一種睡眼惺忪,很莫名奇妙的眼神,懶懶瞥了一眼自己的刀,看向面前哭得梨花帶雨、雙眼猩紅的人。
聶音之哽住,經脈裡動蕩的靈力霎時凝固,被牽引而來的魔氣倏地退回紅葉刀內。
她可能暫時入不了魔了。
顧絳看清她的樣子,登時清醒了,撐起身託起她的下巴,“你哭什麼,怎麼了?”
先前聶音之滴落在他臉上的眼淚就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落進嘴裡,很澀。
聶音之瞪大眼睛盯著他,張開嘴,控制不住先抽噎了一下,一時說不出話來,隻能搖搖頭。
顧絳皺起眉,他第一次見聶音之哭成這個樣子,心裡冒出莫名的煩躁。
他從聶音之身上察覺到一抹異樣的氣息,眼神驀地沉下去,周身透出陰沉的冷厲,伸手幫她擦了擦眼淚,從榻上起身,隨手扯下外袍邊套邊往外走,“你在這裡等我。”
顧絳勾勾指尖,紅葉唰地懸空而立,刀光在屋中落下一層防御結界,他的人已經從屋內消失。
這一切實在發生得太快,聶音之完全來不及阻止,更加不知道顧絳跑去了哪裡,打算去做什麼。
床幔輕飄飄落下,聶音之撫著心口給自己順氣,慢慢從大魔頭突然死了,又突然活過來,還突然跑了,這種大喜大悲、跌宕起伏的心情中緩過勁兒來。
然後,又差點被自己蠢哭了。
她一時情急,忘了自己和顧絳之間還綁定著共生咒,此時這咒術上隻有他一支獨苗,顧絳若是死了,她也會死。哪裡輪得到她為顧絳哭喪。
聶音之解開左手腕上的緞帶,勾出咒印,金芽上的那片小葉子輕輕搖曳,金燦燦,水靈靈,生機勃勃,活得非常健壯。
她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抱著腦袋埋進枕頭裡,忍無可忍地罵自己,“啊啊啊啊你為什麼這麼蠢!”
幸好顧絳跑了,不然要是被他知道,自己是以為他死了,才哭成那個鬼樣子,聶音之一定會羞憤欲死,恨不得當場挖個坑把自己埋了。